《迫嫁》姚桉桉

45、第四十五章

　　崇宁长公主府。

　　崇宁长公主看着专心致志给她介绍她铺子里新研制出来的胭脂水粉的李昭昭，眼神很沉静，但却让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款新研出来的海棠春，遮瑕效果很好，而且它的味道很好闻，殿下可以试试看。”

　　崇宁长公主接过她手里的珐琅盒子，放到鼻子处闻了闻，的确是不错的味道。但她又了无兴趣的将它放到身侧的小几上，并不说什么。

　　李昭昭于是问道：“殿下可是不喜欢这款？那不如试试其他的。”，然后准备去身前的匣子里取其他的。

　　崇宁长公主挥了挥手让她不必白忙活，眼睛却一直盯着她看，仿佛想从她脸上盯出什么来。

　　李昭昭摸了摸自己的脸，问道：“怎么了，殿下，是我脸上有东西吗？”

　　崇宁长公主微微动了动身子，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在榻上靠着，然后才开口道：“我查过你，你是谢殷旧情人的女儿。”

　　李昭昭脸上的表情有了些许的凝滞，拿着胭脂的手微微垂落下来，一时没有说话。

　　崇宁长公主说话时也很平静，甚至这件事并不能像平时那样容易令她发怒，她好像是在谈论一件与她无关而不在意的事情。

　　“从你母亲和你的角度来说，谢殷忘恩负义，而本宫自然是用权势抢了你母亲情郎的人，那你现在接近本宫，是为了什么？报复本宫？还是利用本宫报复谢殷？”

　　李昭昭抬起头来，对着崇宁长公主浅浅的笑了一下：“殿下误会了，臣妇出现在殿下身边，只是为了做生意而已。至于殿下和驸马爷与我母亲的旧日恩怨，那都是长辈们的事情。”

　　崇宁长公主自然是不信她的，淡淡的开口：“你母亲和尉家旧日的遭遇，与本宫无关，冤有头债有主，你便是替你母亲委屈，你该去找谢殷。”

　　李昭昭有些意外，夫妻一体，何况崇宁长公主与谢殷这对夫妻向有恩爱之名，她以为她会和谢殷站在一边。然而她如今的话，却只想撇清与谢殷所行之事的关系。

　　李昭昭笑了:“您是尊贵的长公主殿下，臣妇位卑势弱，难道殿下还担心臣妇能对您不利不成。”

　　“世上的事谁人能说得清楚，风云轮转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发生过。本宫虽然脾气不好，但也不想多树一个敌人，何况你是北镇抚司赵竦的夫人。”

　　崇宁长公主又抬起眸来，目光凌厉的看着李昭昭，眼神中带着警告:“其他的事情本宫不管，本宫只在乎本宫自己和两个孩儿。若是有人敢伤了本宫的两个孩儿，就算是拼了本宫这条命，本宫也会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李昭昭低着头，仔细的收拾着匣子里的胭脂，淡淡的道:“殿下放心，蚍蜉撼树的事情臣妇从来不做。我母亲生下我，也从没让我为她报仇，她希望我一生顺遂，我自然会遵从我母亲的心愿。”

　　她将匣子合上，又抬眼对崇宁长公主道:“想来殿下是不会放心再用我的东西了，竟然如此，那臣妇就告辞了。”

　　说着从榻上站起走下来，对崇宁长公主屈了屈膝。

　　崇宁长公主并没有留她，但却道:“本宫依旧很喜欢你，公主府里的采买依旧可以交给你，以后本宫会让大管事与你对接。”

　　李昭昭明白这里有她的示好之意，以前外面只传言崇宁长公主脾气暴躁、喜怒不定，如今看，她行事比许多表面聪明的人都圆滑许多。该示好的时候，她也能放得低身段示好。

　　李昭昭对她颔了颔首，然后转身准备离开。

　　然而还没抬脚离开，终是忍不住又回过头来看着崇宁长公主，问道:“臣妇有些好奇，当初殿下招谢殷为驸马时，真的不知道谢殷已有婚约吗？”

　　“本宫不需要知道。”崇宁长公主仿佛真的在认真回答她这个问题，瞄了她一眼:“不需要本宫示意，只要他们想娶本宫，他们就会主动让自己变得清清白白的走到本宫的跟前。本宫既不需要知道他们从前有没有婚约，也不用知道他们有没有心上人，甚至不用知道他们有没有真心，因为不管什么样的人娶了本宫，都只会恭敬的捧着本宫，对本宫以后的生活来说，并不会有任何区别。本宫只需要在他们当中，挑一个最顺眼的就行。”

　　“殿下难道就不想要挑一个对自己真心实意的人吗？”

　　“真心实意？”崇宁长公主嘲讽起来：“这个世上有真心实意的男人吗？”

　　“男人从来只有对权势财富最真心，对女人，呵，他们只有想从她们身上得到一些东西的时候才会表现出来真心。”

　　他的兄长当初对仁惠皇后表现得多真心实意，连她都差点以为他是真心爱她才娶她的，但实际上从一开始他就打着利用她和她的家族的心思。后来他是真心爱上她了，但也比不上他的皇位江山，他依旧还是没有放过曹家。无论他现在表现得多后悔，重来一次他就会做出不一样的选择吗？

　　连她这个妹妹，当初他夺嫡的时候，也是他可以利用和放弃的。

　　她在这座皇宫里长大，见过太多的虚情假意，已经不相信世上有真心实意这种东西了。

　　“与其大海捞针去找一个真心实意的男人，不如找一个能在本宫面前装得最好的人。”

　　当初许多人都不明白，凭她长公主之尊，就算容貌已毁，明明有更多更好的选择，为何会选择出身微寒的谢殷。

　　她只是厌倦了那些明明心里嫌弃她容貌丑陋却忍着嫌恶对她百般讨好的世家公子，仿佛求娶她是忍着多大的委屈。这些人连装都装不好，非要如此明显的让她看出来。

　　至少谢殷装得最认真，至少谢殷长相还不错。

　　“这些年不管谢殷心里怎么想，至少面上能将本宫捧得顺心如意。他若是能装一辈子，是不是真心也无甚要紧的。至于他利用本宫的身份平步青云，本宫不曾主动扶持于他，他能得到这些也是他的本事。”

　　李昭昭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她又弯了弯嘴角:“不过殿下这些年真的过得顺心如意吗？若是真的顺心如意，又怎会一直脾气暴躁，无法心平气和？”

　　崇宁长公主的表情沉了下来，有些想要发怒的前兆。

　　李昭昭再次对她屈了屈膝:“臣妇告退！”

　　之后便不再说什么，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坐在马车上的时候，李昭昭想起崇宁长公主的那些话，然后又想起自己的母亲。

　　崇宁长公主不相信真心，所以宁愿选择了最虚伪的谢殷。尉氏虽然被谢殷的虚情假意所欺，但她却仍相信这世上是有真心的，只是自己没有福气遇到。

　　她让她不要对这个世上的真心和真情失望，倘若遇到了，不要害怕受伤，依旧要去珍惜。

　　这世上人与人之间，真是很不一样。

　　李昭昭深深的叹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靠在车厢上。

　　到了武安侯府，李昭昭扶着玉叶的手从马车上下来，却看到青簟在武安侯府外的角落处，与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拉拉扯扯的。

　　那个妇人皱着眉，拉着青簟不让她走，嘴里不高兴的说着什么。

　　李昭昭抬头看了她们一眼，本不想多管闲事，却听玉叶低声与她道：“那位不是董家的三夫人吗？”

　　董家是武安侯老夫人的娘家，李昭昭有些意外的问玉叶:“你认得她？”

　　玉叶轻声道:“董家现如今已经落魄了，早年分了家，董三爷夫妇不善经营，又有个不争气的儿子，把分来的家业都败光了，董三夫人从两三年前开始就常来侯府打秋风，我都见过几回。”

　　李昭昭蹙眉沉思，董家的亲戚来打秋风，不去找赵竦这个家主，不来找她这个侯府主母，也不光明正大的在府里，偷偷摸摸的在府外与赵绾绾的丫鬟拉拉扯扯？

　　李昭昭小声的对玉叶吩咐道:“你找人去查一查赵绾绾与董三夫人。”

　　“怎么了，姑娘，您是怀疑她们有什么事？”

　　李昭昭道：“就是觉得有些奇怪。”

　　跟着又叮嘱道:“别从侯府这边查，从侯府这边未必能查出什么来，从董家三夫人那边入手。”

　　玉叶答应下来，跟着又笑道:“姑娘，您从前从来不会关心侯府的事情，如今却操心起侯府的事情来了。”

　　只有对一个地方有了归属，才会忍不住关心起这个地方的所有事，他们姑娘对侯爷，有些不一样了。

　　“我看你是皮痒。”李昭昭撇了她一眼，故意道。

　　而这边青簟同样发现了那边的李昭昭和玉叶，心中有些着急起来，将荷包里的银子塞给董三夫人，不耐烦的对她道：“你拿着银子赶紧走吧，以后不许再来了，否则我家小姐不会再顾念亲戚情分。”

　　董三夫人将荷包里的银子掂了掂，脸上一冷:“哟，就这点银子，你打发叫花子呢？”

　　青簟有些发怒，将塞给她的荷包拿回来，冷冷的盯着她，厉声道:“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既然你嫌银子少，那就别要了。”

　　董三夫人将手里的帕子一甩，哼道:“行，既然我要不到银子，我让我们家老爷来。你们大小姐要是敢拒绝我们老爷，那就是不孝！”

　　青簟厉声斥责:“三表夫人！”

　　青簟瞪了她几眼，最终又将手里的荷包塞回她的手里，靠近了她有些咬牙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最好想清楚了，免得引火上身！”

　　董三夫人挥着手里的帕子，“切”了一声然后离开了。

　　青簟看了看她离开的方向，又看了看正往府里走的李昭昭和玉叶的身影，不由沉下眼来。

　　李昭昭回了明渠院不久，刚换了身衣服出来，赵竦也跟着回来了，手里还提着一只笼子，笼子里面立着一只鹦鹉。

　　他献宝一样拿给李昭昭看：“看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李昭昭不在意的道：“鹦鹉有什么好稀奇的。”

　　赵竦将鸟笼子放到了小几上，然后挤在李昭昭身后坐。

　　“这可不是普通的鹦鹉，这是一只会说话的鹦鹉。”

　　李昭昭正想说一句“会说话的鹦鹉也不稀奇”，就见赵竦敲了敲鸟笼，对里面的鹦鹉道：“来，表现一下，说几句好听的。”

　　然后笼子里养的身肥体胖的碧绿鹦鹉便跳来跳去，尖着声音叫道:“昭昭儿好看，昭昭儿是小仙女！”

　　李昭昭：“……”

　　鹦鹉继续高兴叫起来:“赵大人喜欢昭昭儿，赵大人喜欢昭昭儿……”

　　赵竦凑到李昭昭的耳边，细声道:“赵大人名叫赵竦！”

　　李昭昭终于忍不住被他逗得“噗嗤”一声笑出来。

　　赵竦也跟着眼睛弯起来，嘴角含笑:“你笑了。”

　　李昭昭嗔了他一眼:“油腔滑调！”

　　说完站起来走了，进了里屋。

　　赵竦在后面拍了拍笼子：“兄弟，真争气，奖励你吃虫子。”

　　说完快步的跟上李昭昭，和她一起进了里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