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尾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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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抵达巴黎的第二天，就下起了纷纷扬扬的大雪，巴黎不复夏日的美丽与招摇，而是悄悄地变成了一位银白色的贵妇人，静谧而安详，雍容华贵。
「大陆的气候，华生。」
福尔摩斯意味不明地说了这么一句，带上了他的礼帽。
而他们推开亲王旅馆二楼第一间房间的门时，正伏案写作的莫里斯.勒布朗只愣了几秒钟，就急急忙忙地站起来去把壁炉里面的火弄旺一些。
太冷了。
「虽然我们之前并未告知，但我没想到您仍然住在这里，勒布朗先生。」
福尔摩斯在沙发上坐下来，语气平淡地开口向他问好。
「我住习惯了，」勒布朗把他自己的椅子转过来，面向着他们两个人，「新任老板人还挺好。您看上去脸色很好，华生大夫——哦——抱歉——我忘了——」
「我现在能听懂一些了。」
华生用不是很熟练的法语回答他，而勒布朗听到这句话不由得笑起来，露出了两颗虎牙。
「那很好。」
「我在努力学习呢——有一位不错的老师，脾气可真非常人能比。」
华生带着几分笑意认真地回答他，把挪揄的眼光移到不知道什么时候站起来的福尔摩斯身上。
「这么说，」福尔摩斯未经允许就拿起了桌子上的一张手稿，「您还在写作。」
「是的，」勒布朗紧张地朝他笑笑，「那是我赖以谋生的职业啊，福尔摩斯先生。」
「《无处——凋落》，」福尔摩斯念出最上方的标题，「是属于纯文学的作品吗？」
「我想是——是的，福尔摩斯先生。」
「有一个爱上了风的年轻人，他不停地追逐风，感受风——」福尔摩斯用富有感情的音调从其中的一行开始念，「直到皱纹爬上眼角，牙齿开始松动，他疲倦了，他消沉了，年轻成为了用过去式定义的形容词，他希望他的风能够为他的深爱停留在他的身边，风为他的追逐感动，于是风决定坚守在他身边。在风终于停步的那一瞬间，风消失了。」
福尔摩斯的声音变轻了，似乎对于把这一段文字读出来有一丝后悔。
「不再流动着奔腾的风就会死去。而不再年轻的年轻人僵硬地站在原地，突然觉得年少的时光是一场骗局。」
福尔摩斯僵硬地站了很久，「啪」地一声神经质地将纸拍回了桌子上。
「诗意，十足的诗意，勒布朗先生。」
「谢谢，」勒布朗的双手不安地绞在了一起，「谢谢你，谢谢。」
「福尔摩斯——」华生似乎试图谨慎地提醒他的失礼。
「我——我想说，」勒布朗用了他最大的努力去维持那个善意的笑容，「你和华生大夫想吃些点心吗，福尔摩斯先生？」
「不，谢谢。」
「哦，我倒很乐意尝一尝。」华生忙不迭地帮着福尔摩斯打圆场。
「我去——我去拿来，我记得放在了——」
勒布朗像要从福尔摩斯旁边逃跑似的慌慌张张地站起来跑到里间去，而华生抓住这个空隙，小声地提醒福尔摩斯。
「我知道你可能心情有点沉重，但是你吓着他了，福尔摩斯。」
「对不起，华生。」
「请尝尝，」勒布朗有点笨拙地端了一盘点心过来，「如果我没猜错你们的习惯应该是喝茶——」
「勒布朗先生，」福尔摩斯像没看到那盘点心似的拿起桌上的另一张纸，「你还在写他的故事吗？」
勒布朗沉默了，而华生无奈地把视线移向地板。
「是的，」过了很久，勒布朗才开口，而他的脸色苍白得像是随时要倒下去一样，「我还在写，而且要一直写下去，福尔摩斯先生。」
「很好，」福尔摩斯小心翼翼地挑了挑眉毛，快速地眨着眼睛，「我吓着您了吗，勒布朗先生？我只想问问您近况如何——」
「没有，福尔摩斯先生，没有，」勒布朗摇着头笑起来，褐色的大眼睛里倒映着跳动的炉火，「我过得挺好，事实上，亚森偶尔也会来看望我一下的——您不尝尝那小饼干吗？」
亚森偶尔也会来看望我一下的。
福尔摩斯没有理会关于小饼干的邀请，也没有去回应华生作为医生担心的目光，而是用他一如既往的犀利目光看着勒布朗，既像看着一个胡言乱语的病人，又像看着某种令人敬畏的东西。
「可能稍微有点甜——福尔摩斯先生？」莫里斯像做错了什么事情似的小心翼翼地看向他，「您难道是——您介意那些故事吗？」
「不，」福尔摩斯迅速地轻声回答，拿起一块饼干，「我想尝尝——哪怕您写出一本《亚森.罗平大胜福尔摩斯》，我都不介意。」
勒布朗扑哧一声笑了，递给华生一块饼干。
「您喝茶吗——要不要留在巴黎过圣诞节？」
小心翼翼的陈述，天衣无缝的礼貌。如果不背负起过去就无法活下去的话，如果不面对现实无法活下去的话，就把脆弱而伤痕累累的现实装点得再完美一些，一如既往地爱着，一如既往地努力着，一如既往地走下去。
生活将继续前进。
在送走了他们之后，已经是傍晚时分，雪仍然安静地下着，而勒布朗在独自步行到拉雪兹神父公墓的时候，收到了他当天的第二份惊喜。
有一束尚未被落雪掩住的圣诞花，正安安静静地躺在他要找的那块墓碑前，那大而红的花叶在雪地中一点都不刺眼，反而显得生机勃勃，像跃动的炉火，像一整颗燃烧的心。
它所敬献的那块墓碑反而显得有些单薄，因为上面只有过于简单的一行字。
「拉乌尔.当德来齐长眠于此」
那是一个普通人的名字，一个会死去的普通人。
他仰起头，在安静的苍穹中寻找着某些不存在的东西，雪花飘落到他长长的睫毛上，眨眨眼，它们悄悄就化为了冰冷而晶莹的水珠。
原来许许多多的生与死，爱与恨，真与假，许许多多的沉重与坦然，许许多多的记得与不记得，许许多多的来得及与来不及——
真的只有一步之遥而已。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第60章 尾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