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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巴黎歌剧院【下】 ...

  •   每一秒钟都有更多的人在投入战斗,更多的鲜血被泼洒在石板地上,更多的惨叫在空气中回荡开来,福尔摩斯剧烈跳动的神经每一秒都在提醒着他这一点,他无法清楚暴动已经进行到一个什么地步,他耳边除了华生慌张的呼吸声以外别无他物,但他知道必须尽快让莫里亚蒂发出停下的命令——在事情难以阻止之前。
      「谈判,」他一只手抓紧了华生,另一只手高高举着那张纸条,「做个绅士。」
      「你尚未回答我的问题,歇洛克.福尔摩斯先生,」教授的双手交织在一起,眼睛却死死地盯着他高举起来的那张纸条,「做个绅士。」
      「他在拖时间,福尔摩斯。」华生小声地告诉他。
      「我知道,」福尔摩斯低声回答他,专注地看着那个正坐在黑暗的舞台上的人,慢慢地向前移动,「当然是前者,教授,卑微本来就与伟大并存,我想你应当也同意——那么你为什么还坐在这里面对着空无一人的观众席,而不是到外面去看看那盛况呢?」
      「你正在刺探我,年轻人,」教授的眼睛里出现了不露痕迹的强悍,「我猜到你想要什么,如果——」他的食指在空气中划了一个小圆圈,莫兰训练有素地掏出枪抵在了霍夫曼的额头上,「你想和我做个大的交易,这个卧底的性命对你来说一文不值了吧——不得不说在某一点上你胜过了我,你花了多大功夫才让这孩子转移了战线的呢,福尔摩斯?」
      「我没做任何事。」
      「是这样吗,海因里希?」
      教授把手掌轻轻地覆在霍夫曼的头顶,但他并没有回答,只是颤抖得更厉害了,好像那手掌给他注入了一种来自深渊的寒冷。
      「好吧,尽管如此,你还是来了。」教授轻轻地把手抬起来,枪也在同时被收走了,他身旁的一男一女依然一动不动地站着,诠释着雕塑的全部含义,让人感觉十分怪异,「让我猜测一下你想和我做的交易,看看我猜得对不对。」
      「福尔摩斯——」华生也抓紧了他,他们已经向前穿过了好几排座位。
      「我从不猜测,我推理,」福尔摩斯带着彻底的凛然无畏和高傲继续向前走着,从口袋里掏出了那一串光彩夺目的宝石项链,「而我的结论是,这一套东西的价值足够让我和你做成我想做的任何交易。」
      这时即使是华生也能看出来,教授身旁的那个女人开始控制不住地颤抖,甚至比被按在地上的霍夫曼还要厉害。
      「你想要我停下外面正在进行的事情是吗,福尔摩斯?」
      「我知道那是你策划的,教授。」
      「那你可真聪明——但是你知道我真正想得到的东西不是这珠宝吗?」
      福尔摩斯受过伤的那只手臂变得僵硬不堪,他拽着华生站在了观众席的过道中央。
      「我想要的东西——」教授浑浊却犀利的灰色眼睛从那一串宝石项链移到了福尔摩斯清澈的银灰色眼睛上,真正的交锋一触即发。
      「是你,歇洛克.福尔摩斯。」
      「一派胡言,教授。」
      莫兰上校默默地摆弄着他收回手里的枪,发出卡啦卡啦的声音,而莫里亚蒂教授抬起一只手阻止了他呼之欲出的愤怒。
      「不,莫兰,谢谢,」他把手收回来,「年轻人总是缺乏耐心,拒绝相信,我充分理解这一点,福尔摩斯。我得把我在那塔楼上未完的话说完——出于——」他微微把眼睛斜向莫兰的方向,「——某些意外而被打断的,我想你并不十分介意。」
      「我简直毫不介意。」
      「你的才能一直被发挥在完全过于卑微的地方——不过如你所说,卑微往往与伟大并存,那些琐碎而毫无意义的工作并没有磨损掉你伟大的才能,我仍能看到它们在熠熠生辉,福尔摩斯。」
      「谢谢你,教授,但我是个穷人,我要工作。」
      「啊,财富,这金质的锁链,银色的泥泞,」教授轻笑了一声,「这个常常为人所诟病又不得不谈起的话题,直截了当地说,福尔摩斯,以你的才能是不应该担心这种问题的,而我,就应当是那个引导你去关心更高尚问题的人——」
      漫长的沉默,他们都心知肚明,不远的地方正在发生流血冲突,正在有人死去,正在有建筑被撞击、被毁坏,并非天降的灾难正在声势浩大地摧毁着街道和生命,也许还有岌岌可危的和平。
      「高尚。」福尔摩斯用很响亮的声音讽刺地重复着这个词,又向前走了一步,大厅空洞地回响着他的脚步声,像一种不卑不亢的还击。
      「是的,高尚,福尔摩斯,」莫里亚蒂教授换了一种讳莫如深的口气,「我还以为你能推理出,我为了让你加入我的麾下做出了多少努力,事实上,我花费了相当大的心血——从那一套作为珠宝的诱饵——」
      「诱饵!?」
      「是的,福尔摩斯,我不介意现在告诉你,因为它本身就是一个失败的、被打乱了的计划,不然海因里希为什么要到英国去呢?因为一份护理工作?但那一切都无关紧要,现在我们可以面对面地侃侃而谈。你也许从未得知,也许只是一知半解,在你所捍卫的正义和法律之上有着怎样极为震撼的、令人战栗的、高尚的、迷人的东西,那不要紧,我将引导你,把你送上那条极少有人踏上的、光荣的道路——」

      「那你还是先把那几个小伙子送回家吧,老头儿!」
      罗平像他消失的时候一样从空气中出现了,他从杂乱无章的布景后面闪了出来,眼疾手快地扼住了最具杀伤力的莫兰上校,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朝福尔摩斯吹了一声快乐的口哨。
      「我一个人干掉了四个呐,歇洛奇。」
      「那你真够快的。」
      华生感到福尔摩斯抓着他的手稍稍松了一些,两面夹击,他们的胜算有多少?外面的暴乱中伤亡的人现在已经有多少?
      「亚森.罗平,」教授平静地叫出他的名字,但眼中不动声色的强悍已经转化为一种燃烧着的、灰色的愤怒,他挺直了上身,「我常犯的一个错误就是轻视年轻人——你能活到现在,我向你致敬,能够逃脱莫兰的枪,不得不说你毕竟比你的手下难缠的多。」
      「亨瑞和亚历山大都是这家伙杀的?」罗平垂下眼睛看着莫兰上校,莫兰试图把自己的枪口朝身后掉转过去,但是被罗平勒住了上臂,动弹不得,「不要想着激怒我——这家伙力气真大呀,杀亨瑞我可以理解,亚历山大可是您的同类呀,而且它的毛那么漂亮——哦,您真残忍,上校。」

      局面变得凝重起来,罗平和莫兰处在一种相互较劲的直立搏击状态中,那个棕发的年轻人一只脚正死死地踩在战战兢兢的霍夫曼背上,福尔摩斯抓紧了华生,另一只手捧着那要命的珠宝,同莫里亚蒂在一把□□射程之内对峙着,势均力敌,没有人打算退缩。而那站立着的一男一女,除了其中一个正在拼命地克制着自己的战栗之外,和他们身后破烂的布景没什么两样。
      「福尔摩斯——我们应该怎么做。」
      华生的手心沁出了汗,而他感觉福尔摩斯的手正变得像死者一样冰冷,时间拖得越久对他们就越不利,罗平的手下们已然蒸发,霍夫曼命悬一线,他们没有任何援助,而福尔摩斯不可能向对方低头,除非他——
      「你十分清楚——」福尔摩斯又向前逼近了一步,举起那项链和纸张,「它所包含的秘密,假如我将它公之于众——」
      那个女人终于爆发出一声长长的哀号,她旁边那个雕像似的男人这才动了一动,似乎想去安慰她,但并没有这样做,这一声实在过于突兀而蹊跷,连霍夫曼都抬头惊讶地看着她。而教授的眉头皱了起来,眼中流露出蕴含已久的疑惑。
      「难道真的是什么——」

      他没有往下说什么,因为本应是空荡荡的走廊里传来了令所有人都提心吊胆的跑动声,几乎是同一瞬间,那跑动声、喘息声和枪支碰撞的声音像一块活动的磁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甚至包括正在奋力挣脱的莫兰。
      「那是——」福尔摩斯放下了手。
      「将军!」莫里亚蒂教授的反应快人一步,从座位上一跃而起,激动地朝那个戴着面具的男人大叫,「确保第二个环节的执行!还有贝颂!」他看向那个棕发的年轻人,「贝颂!当心绞刑架!」
      他这一串匪夷所思的句子话音未落,已经有一个人冲进了大厅。

      是莫里斯。

      「亚、亚森——」
      「莫里斯!」
      「砰!」
      「不!」
      这一连串的动作发生的时间实在是太短了,从莫里斯满头大汗地冲进演出大厅里,莫兰上校悄悄地用他有限的自由角度瞄准他那个方向开枪,在一刹那被罗平发觉而把他踢倒在地上,前前后后的时间不足以让任何人反应过来——所幸他似乎并没有击中目标。
      「砰!」
      又是一枪,但那不过是绝望而愤怒的抗议而已,莫兰被罗平按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而接下来,带着三五个人冲进来站到莫里斯旁边的人足够让福尔摩斯和华生一同失声惊呼。
      「雷斯垂德!」
      福尔摩斯震惊的程度要高于华生,前方是莫里亚蒂教授,雷斯垂德拿着手枪带着人冲了进来,他旁边居然是脸色惨白的莫里斯——他有一瞬间真的以为自己是站在梦境之中,或者是某个交错的、混沌的时间点。
      「你不得不承认我也能够给你造成惊愕的瞬间啊,福尔摩斯。」雷斯垂德嘴上不放过这一点机会,一边把莫里斯拽到一边,而福尔摩斯似乎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但这一瞬间的震惊已经给了莫里亚蒂充分判断和逃跑的空隙,黑色和深蓝的斗篷一闪,他们就消失在了布景的后面,福尔摩斯把头扭回来的时候能看到的最后一丝痕迹只有霍夫曼被粗暴地拉到布景后面的一只手臂,只有莫兰上校像被捕获的野兽一样被罗平压在舞台上,不停地挣扎着。莫里斯和雷斯垂德带着警员们抢先冲了过去,而福尔摩斯拉着华生也紧跟到舞台上。
      「塞巴斯蒂安.莫兰上校,」雷斯垂德咬牙切齿地念着同福尔摩斯一起把莫兰上校从罗平的控制下拉出来,交到警员们手里,他终于能说出那句探长应当说的台词了,「我以多起谋杀案——确凿无疑的罪名,以法律的名义逮捕你,塞巴斯蒂安.莫兰上校。」
      莫兰上校盯着莫里亚蒂教授离去的方向,放弃了抵抗。而罗平把双手撑在身后,坐在舞台上神气活现地笑着,莫里斯手足无措地看着他,咬紧了下唇。
      「外面还在乱?」福尔摩斯简洁地问雷斯垂德。
      「葛尼玛和贝舒已经抽调了所有的人手去最集中的区域,警察局被莫里亚蒂的手下封锁了,他们很难——」
      「你混熟的倒真快,上校就交给你了,」福尔摩斯打断他,「追,华生。」
      「当然,福尔摩斯。」
      福尔摩斯看了一眼悠闲地坐在地上的罗平,他仍然快活地笑着,轻松地像是来郊游,福尔摩斯挑起一根眉毛,没有多说什么,招手示意华生同他一起追出去。
      「你的枪已经打不中目标了,上校,」雷斯垂德挑衅地看看被三个人架着的上校,转过去看着坐在地上的罗平,「亚森.罗平——我时常听闻你的名字。」
      「请转告葛尼玛我深感荣幸,」罗平灿笑着抬头看向探长,莫里斯则担心地在他旁边半跪下来,「我给你的建议是赶紧把这一位缉拿归案——虽然我挺想为我的爱犬和手下报仇,但还是不和法官抢夺这一权利好啦——我刚刚在和门外的看守搏斗时受了点小伤,莫里斯完全能够帮我处理好的,请放心,走吧,走呀。」
      雷斯垂德点了点头算是向他致意,示意手下押着莫兰上校,迅速地走了出去,罗平目送着他们走出了大厅,笑着轻咳了两声,而莫里斯羞怯地伸出手去,想把他拉起来。
      「亚森——」
      「你能把我拉起来吗,莫里斯?谢谢……」
      莫里斯用尽了浑身上下的力气,才把他拉起来,把罗平的一支手臂搭到自己瘦弱的肩膀上,另一支则只好让它在空气中晃荡着,他调整了一下平衡,开始架着罗平一瘸一拐地走下舞台。
      「你去找了警察吗,莫里斯?」
      「是的,亚森,我们——」
      「非凡的勇气,莫里斯,也许我一直低估了你,只做一个作者真是太浪费你的才华了。」
      「亚森,你确定你——」
      「我没事,走吧。他们去追那个教授了,我们离开这儿,这太昏暗了,让人不舒服呀,莫里斯……」
      「亚森——」
      莫里斯不清楚那包裹着他的恐惧和空虚到底是什么,而接下来压倒在他头上的还有一阵漫长的沉默和亚森刺耳的费力喘息声,一直到他们走出了大厅,走到了那玻璃和镜子纷繁复杂地交错着的、穹顶高耸的走廊里,亚森才重新开了口。
      「莫里斯,我必须告诉你——」
      他这句话没能说完,就无法控制地倒了下去,重重地砸在了一面镜墙的旁边,而架着他的莫里斯也毫无防备地被拉倒了,直接伏倒在他身上。
      「莫里斯——莫里斯——我得告诉你,」亚森大口喘息着,好像空气正在迅速消失,但仍然快活地笑着看莫里斯狼狈地把他自己撑起来,「我得告诉你,我觉得警察们都蠢得不可救药是有道理——哪怕——哪怕——哪怕是刚才那位天降的救星,他也和葛尼玛——一样——蠢的——让人头——头疼。」
      莫里斯的脸离他的只有几寸的距离,能够清楚地看着他唇角讥诮的笑容,他垂下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身上和手上沾到的深红色,似乎预知了那不着边际的话语接下来的内容,而这预知让他重新浑身颤抖起来。
      「亚森——」
      「你看,莫里斯,我说的是真的。」罗平温柔地笑着把一只手搭到他肩膀上,用另一只手松开自己的领结,好藉此缓解一下他艰难的呼吸。
      「那探长说错了,上校的枪并没打空——他没打中目标,但是打中我了。」
      他把头动了动,似乎想躺得更舒服一点。
      「两发全中,是我的运气变差了还是身手变差了呢,莫里斯?」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4章 巴黎歌剧院【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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