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倒戈相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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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尔摩斯一贯认为他已经把上帝给他的、感到震惊的能力都转化成了使他人感到惊奇的能力，但是当华生在他触手可及的距离被人挟持时，他还是会阵脚大乱，和在那被狂风暴雨裹挟的塔楼上所发生的如出一辙，尽管过了几个月，在这一点上他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如果此刻他手上有一支利剑，他会把所有的道义和法律都踩在脚下，毫不犹豫地把那支利剑刺进他的身躯，或者心脏，如果这是让他把那天杀的手臂从华生身上松的最快的办法。但最糟的不是这种近乎于失控的情绪和它可能导致的暴行，最糟的是——他手里并没有一支剑，所以那一团火焰只能在他的胸腔里闷闷地燃烧，徘徊在爆炸的边缘。
「这是个，绝佳的诱饵，福尔摩斯先生，绝佳的诱饵，」霍夫曼试图让自己用一种非常冷酷而从容的语调去叙述，但是他的声音在颤抖，极度不规律的颤抖，和他稳稳地拿着枪的手形成鲜明的对比，「莫里亚蒂教授铁制的链条上断掉了一环，他那样告诉我，你逃脱了，福尔摩斯先生。」
「我逃脱了！」福尔摩斯带着愤怒的讥讽重复着，瞪了罗平一眼。
「莫里亚蒂教授知道——知道华生医生的重要性，只要有一个足够可靠的人镇守在他旁边，要么是他先找到你，福尔摩斯先生，要么是你先找到他，总而言之，」霍夫曼的喉头紧张地滑动了一下，「我们能抓到你，先生。」
「霍夫曼？」
华生并没有抵抗他，他的两手垂在身侧，显而易见地，浸泡着他的信任让他的认识滞后于了现实——或者说，甚至比起虽然一言不发但看上去快要晕倒的莫里斯，他才是最冷静的。
「你从一开始就是被委任着这样的任务吗，霍夫曼？」
「是的，先生。」
霍夫曼的全身似乎都开始颤抖，脸色惨白，只有那只拿着枪的手依旧忠于职守。
「即使福尔摩斯先生的兄长没有发出那分布告，我仍然会被派到您身边，先生，」霍夫曼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新租客，远房亲戚，福尔摩斯先生的朋友，甚至是偶然结识的路人，身份不是一个问题，塞巴斯蒂安.莫兰上校教过我很多东西，其中之一就是他在印度时，如何狩猎到凶猛的印度虎——他会用栓在树下的山羊去吸引饥饿的老虎，而我，先生，我只是那根绳子，现在，福尔摩斯先生，如果你想让华生医生活下去，你必须跟我走。」
「省省吧，男孩，」罗平轻松快活地开口，「你生来就不是个罪犯，你太嫩了，我在漫长的犯罪生涯中见过各种各样的社会渣滓，还没有哪一个像你这样絮——」
「砰！」
「闭嘴！」
霍夫曼朝罗平旁边的桌子开了一枪，子弹在木质的表面上爆炸开来，而他额头上青色的血管似乎也快要迫近爆炸的极限了。他把还冒着烟的枪口收回来，继续抵着华生的太阳穴，他看着那灼热的枪口犹豫了一下，又比刚才稍稍拉开了一些距离。
「现在和我走，福尔摩斯先生，华生医生的生命将不受到威胁。」
「福尔摩斯——」
「好。」
福尔摩斯挑起他高傲的眉毛，欣然点头。
「福尔摩斯！」
华生猛地朝他伸出手去试图阻止他，但却因为被卡在霍夫曼的臂弯里而不能向前挪动半分。
「福尔摩斯——不能——让他冷静下来——」
「我答应你，」福尔摩斯昂起头，平静地盯着霍夫曼，「我答应你，所以，做个绅士，放开华生。」
「您必须和我走，不做任何抵抗，福尔摩斯先生。」
「好。」
「您将被带到莫里亚蒂教授的根据地，福尔摩斯先生。」
「好。」
「福尔摩斯——」
「您无法逃跑，外面有二十个人随时听候调遣，就埋伏在这房子周围，福尔摩斯先生。」
「好。」
「福尔摩斯——」
「您可能会被杀死，福尔摩斯先生。」
「福尔摩斯！」
福尔摩斯挑起一根眉毛，像猛禽一样张开双臂。
「好，需要我把自己绑起来吗，霍夫曼先生？」
「福尔摩斯！」所有的人一齐喊出声来。
出乎意料的是，霍夫曼突然露出了完全不合时宜的、孩童一般干净的笑容，他松开勒着华生的手臂，把枪丢到他自己睡的那张床上，跌坐在地板上，笑得浑身颤抖，其他的人——包括华生在内，则目瞪口呆。
「你赢了，福尔摩斯先生，你赢了。」
福尔摩斯挑起来的眉毛纠结在了一起，他的语气中头透着困惑，但仍十分平稳。
「哦，那很好。」
「霍夫曼？」华生顾不上自己下颌下面被勒的红肿起来的地方，像是找到了走丢的孩子一般急急忙忙地试图去把他拉起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霍夫曼甩开他的手，出人意料的是，他抽泣起来。
「您——您赢了，福尔摩斯先生——带——快带先生走吧，一秒钟——我留下——一秒钟都不要耽搁——」
「不，等等，我无法理解，」福尔摩斯难以置信地弯下身子，「你受过莫里亚蒂的训练——你怎么会知道我刚才不是缓兵之计？这太——」
「因为您不用华生医生的性命做赌注，」霍夫曼迅速地打断他，然后把脸埋进自己的手里，「这一切都不可理喻，先生，我先是背叛了这边，再背叛了那边——」
「——絮叨叨的人，」罗平把自己被打断的话说完，「这一切都不可理喻，乏善可陈，荒谬之极——我不在乎你怎么形容，但是能不能允许我动用我贫乏的逻辑思维，简而言之，这孩子决定倒戈了？」
他用一种「为什么不唱圣诞颂歌？」的表情环视着所有人，包括正贴在墙壁上抽泣的霍夫曼，而福尔摩斯摇摇头，撩起他衣服的下摆，一手拍拍错愕的华生的背，俯下身子注视着抽泣的霍夫曼。
「你为什么要我带华生走，而你留下——冷静，霍夫曼？」
「我没有完成任务——只需要我一个人承担——您带着华生医生走——」
「冷静，霍夫曼，我们需要了解的是——」
「求您——求求您——」
「霍夫曼——」
「他的计划无法阻止——只求求您——」
「霍夫曼！」
「我可能是在是受不了了。」罗平轻松地说着走过来给了霍夫曼一记左勾拳，让他停下了歇斯底里式的自言自语，而收到华生混杂着不解和谴责的目光，他耸耸肩，表示无可奈何。
「你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罗平先生，他还是个孩子——」
「很好，我们现在能够进行具体的、有效的调查了，」福尔摩斯打断他，把食指压在自己的嘴唇上，「用最快的速度——今天的暴动是莫里亚蒂教授策划的吗，霍夫曼？」
「是的，福尔摩斯先生。」
「这场暴动的受益人还有谁？」
「不——我不知道——我只接受命令——」
「他为什么要我？在今天？」
「他计划的最初就是抓到您——但是失败了——那天早晨——我跟踪了您——」
「跟踪我们的人是你——」
「让他说完，罗平。」
「——我跟踪了您——我确认了——确认了是歇洛克.福尔摩斯——我发了信——他要我不露声色地把您带过去——今早我本来——我本来——」
「但是我让你带我去了咖啡馆？」华生用轻微到虚弱的声音问他。
「是的——先生——但是——但是——后来暴动爆发了——我没料到恰巧是今天——赫尔穆特——赫尔穆特——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
「你对这暴动还知道多少，霍夫曼？」
「我不知道——福尔摩斯先生——我只有这一个任务——」
「是啊，那是个好任务，一个就足够，」罗平抱起双臂，「他现在是不是在同一个位置，指挥着这场暴动，同时等着你在一片混乱中把歇洛克.福尔摩斯像圣诞礼物一样送过去，嗯？」
「是的——在巴黎歌剧院——」
「巴黎歌剧院！」
福尔摩斯和罗平与华生对视了几眼，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笑容。
「那么，现在就带你的俘虏过去吧，霍夫曼。」
「什么？！」霍夫曼把他的脸抬起来，湿润的蓝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们，「您要自投罗网，福尔摩斯先生？那不成——」
「哦，华生，」福尔摩斯站起来，瞥向站在旁边的华生，「在你们相处的这几个月里一点都没有提到我吗，我亲爱的华生？」
「不，事实上，福尔摩斯，他差不多把你所有的探案记录都读了一遍。」
「那么，」福尔摩斯一字一顿地说，「关于你——的记述中浪漫色彩过于浓重而不够详实贴切这一论点，又多了一个论据——我亲爱的华生，你竟然没有让他明白哪怕一点点——有关我的处世为人？」
「哦——福尔摩斯——」华生摇着头轻轻笑起来，「——福尔摩斯——」
「真不巧，我手上有充足的证据可以阻止莫利亚蒂——」
「先生？」霍夫曼一边试图站起来，一边把迷惑不解的目光投向正不屑一顾地站在一旁的罗平。
「嗯，总而言之是这样，你的悲剧英雄当不成了——所以我说你还是太嫩，证据之二就是你没有勇气打我的腿，而是桌子，它多无辜——」罗平用夹杂着不满和漫不经心的语调回答他，「而且，比较重要的是，你要他丢下全巴黎的人民和你，因为完全南辕北辙的原因去任那个教授宰割，而让他带着华生逃回伦敦，那你简直犯了一个天大的、一厢情愿的错误——你太低估歇洛克.福尔摩斯了，你现在是能做的最好的事就是——里应外合，大男孩。」
霍夫曼愣住了，而一贯习惯于做记述的莫里斯似乎终于鼓足了勇气出声，像一个第一次发言的学生那向前伸出手。
「那么——亚森，我能不能——」
「不行，莫里斯，」罗平直截了当地拒绝了他，从霍夫曼旁边走开「你就在家里等着我们扫除邪恶，凯旋归来——」他优雅地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我还有事情要跟你说——等我回来马上就跟你说。」
成功地让莫里斯像一棵深秋的枫树那样红着脸僵立不动了之后，罗平拿起自己的帽子，示意福尔摩斯他们可以出发了。
「你不妨拿枪顶着他，」罗平打趣地把枪丢回给霍夫曼，「装着他已经被你制服了，我有装成你同伙的荣幸吗，尊贵的阁下？」
「别过分，罗平，」福尔摩斯皱着眉把华生拉到自己身边，「允许我问一下——我个人的疑问，霍夫曼，除了出于无法忽视的正义，是什么让你决定倒戈相向的呢？」
霍夫曼看了他们几秒，低下头避开那双清澈而坦诚的碧玉色眼睛，打开门第一个出去了。
「巴黎歌剧院，先生。」
作者有话说
第51章 倒戈相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