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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贝尔纳银行 ...

  •   「要我说,这是个足够可爱的天气,不拿来散步就浪费啦。」亚森坐在马车座上轻轻地上下颠簸着,玩了个小花样,他轻巧地把帽子向前上方抛出去,又配合着马车前进的节奏把它顶到了头上,同时自己为自己喝彩。
      他说的不错,虽然这种乡村美景外加好天气他们已经享受了很多天,但是亚森总能对这类令人舒畅的事物感到别致的惊奇,隐藏在树丛中却又无处不在的蝉鸣交织成了盛夏的背景乐,几丝流云点缀在蔚蓝的空中,使天空更有一种恬淡却不单调的美,他们的马车在空旷的乡间行进着,四周是柔和地连绵着的小山丘,像是长了一层鲜绿色的软软绒毛,点缀着一丛丛嫩黄的野花,随着甜甜的微风原地轻舞——实在没错,不拿来散步就太浪费啦。
      「格拉斯——山麓上香气四溢的小蛋糕——我们也许可以给你的手套染上点香气,那就时髦啦,你喜欢什么花的,蝴蝶兰,还是茉莉,歇洛奇?」他扭过头看着斜下方。
      搭在车窗上的浅银色手套上下摆了摆,它的主人显然不认为这是个多好的主意。
      「也许,白色紫罗兰?」一个闷闷的声音传上来。
      「哦,天啦,你还惦记着呢,」亚森露齿一笑,不着痕迹地扭转了话题,「我会补偿你的,茉莉还是玫瑰,洁白还是鲜红——话说回来,散步这个主意怎么样呀,我们像一群逃犯似的快马加鞭好几天了,是不是,亨瑞?」
      也许只有亚森才能如此挪揄自己,而亨瑞显然已对此见怪不怪。
      「不错,老板。」
      「的确,那么你现在就给我下来,亨瑞。」
      「知道啦。」
      亨瑞毫不迟疑地答应了他,马车停下的第一秒他就从车厢跳了下来,左手握住右手手腕,面带微笑地岔开两脚占到亚森下方的地面上,一副干练又快活的客店伙计模样,时刻准备听亚森调遣。
      「我要你现在就离开我们,坐火车回去,亨瑞。」
      「走路也成啊,老板。」亨瑞愉快地应答。
      而歇洛克和莫里斯从车窗探出头来看着这两个脑筋不正常的人,好像在看一出突然在他们眼前开演的、令人措手不及的滑稽剧,而且演员刚才还坐在他们旁边。
      「我要你回去照到阿勒贝,让他依惯例用我们都知道的方法给我送来一大叠另一大串——再加一大串,然后好让他去忙我们搁下了的那桩生意,你明白吗,亨瑞?」
      「明白。」
      「走吧。」
      亨瑞风趣地行了个军礼,转过身毫不留恋地走掉了,留下一个好像因为事情发生得太快而无法接受的莫里斯,和神情重又变得淡然的歇洛克。
      「多可爱的天气9好像他们没有毫无理由地少了一个人,他也没有说那一串只有亨瑞才听得懂的诡异话语似的,亚森又驱动起马车,踢踢踏踏地沿着无人的小路继续行进了。

      因为其他客人都忙着在外面享受生活,所以华生和霍夫曼安静地吃完了简单却美味的午饭,没有人来打扰,对于华生的不便老板也是多加照顾,收拾干净了之后霍夫曼向殷勤伺候的帕蒂老板致了谢,而老板则用看一张豪华级别账单的含笑眼神回应了他。华生还是坚持要同他一起去,理由是独自呆在旅店的房间里无事可做,宁愿出去走走。
      事实上,他原先就习惯了某个人出门时叫上他也说不定。
      独自呆在旅店的房间里无事可做,宁愿出去走走——那理由太正当了,霍夫曼公正的天性不允许他拒绝。

      「哟,您说对啦,他们想到拉丁区闹一闹。」
      「去荣军院吧,再借他们三十瓶白兰地和一火车的胆气。」
      「巴别塔,巴别塔哟。」
      「亲亲我,约瑟芬,你的花我都要。」
      「七支火药筒呀,足足七支,伙计9
      「您喊什么呀,嗯?要我叫马车送阁下去市政厅大门口喊吗?」
      「三法郎!您直截了当点儿吧,把您藏着的刀直接拿出来抢我好啦,我不反抗!见鬼9
      诸如此类巴黎特产的闲言碎语同热切欢快的神情一起,伴着花香和煎饼的香气飘向他们。他们一个听得懂,一个听不懂,一个看不到,一个听不到,但都未把注意力融入这一切,大概因为这两个人同那些闲言碎语的发射者不同,他们有明确的目标和行程:先是贝尔纳银行,再来是巴黎警察局,接下来是杳不可知的远方,希望或者绝望。
      「我们的花销都是你管着的吧,霍夫曼?」华生像突然想起这件大事似的问身旁的霍夫曼。
      「是的,先生。」霍夫曼拉着华生,小心地避开一群飞跑过去的脏兮兮的小孩,「您不方便,我随身携带着账目,分归成两栏,我的花销归在积蓄和薪水下面,您要……」
      「停下,停下,霍夫曼,」华生忍俊不禁,在他把谈话变成企业的年终报告之前阻止了他,「好像我不信任你了一样,我只是随便问问,我知道你会详细记着的,霍夫曼。」
      「是的,先生。」
      「唔,其实重要的是,刚才的午餐太——」华生不自然地抿起嘴唇,似乎要在黑暗中抓出一个形容词,「太——太美味了,我们的食宿不会很贵吗,霍夫曼?」
      「不会,先生。」
      「我很怕你可能会说我斤斤计较,霍夫曼,但是你陪着我,这些旅费和额外花销对你来说本来就是不必要的,而且我也不是很在乎吃转—」
      「我拿薪水,先生。」
      「但你的薪水并不丰厚呀,我很清楚的。」
      「我有积蓄,我懂得的三门语言养活我很久了,我帮人做过很多翻译工作,先生——您不会的,您以为我是在拿着家里的钱,先生?」霍夫曼的语气稍微有点受伤,和他对华生说「您赶我走,先生。」时如出一辙。
      「不,我没有,对不起,」华生赶忙道歉,「你要是能一直心安理得地花家里的钱,也不来应聘了,我清楚这一点,不过我觉得你没有必要因为怕我受委屈拿出多余的花费就是了,霍夫曼。」
      「谢谢,先生,」霍夫曼语气低落地回答他,华生意识到自己无意间碰触到了怎样的自尊,「人们往往不相信我能自食其力,一贯如此,先生。」
      「那他们大错特错,你做的很好,」华生故意说得夸张一点试图给他一点安慰,「——你瞧,那么多人去应聘,迈克罗夫特独独相中了你,就是个很好的证明了。」
      「您真善良,先生,」霍夫曼淡淡地回答,「我是第一个去的,可能给那位先生留下的印象不错吧。」
      「你是第一个,真的?」
      「嗯——我早餐吃的很早,那时看报纸看到了这招聘启事,就立即动身了——啊,我们到了,先生。」
      这对话倒没有对他的心情造成多少影响,他心平气和地抬起手指着贝尔纳银行那几个贵气尽显的金字,好像他旁边的人还能看到一样。

      但是几分钟之后,他就很难保持那种心平气和了。
      「我要求解释。」
      「您看看表呀,还没到开始办理业务的时间呢,」银行的办事员坐在橱窗后面,优雅地吃着一块三明治,对霍夫曼的焦急视而不见,「午休时间还没结束呢。」
      霍夫曼一只手撑在木制的柜台上,真的回头去看那墙上的表,那表圆润持重的脸上明确写着:还有三分钟,或者更少,才到下午一点钟,且不论巴黎人弹性好到令人叹为观止的时间观念,既然银行规定到下午一点钟才能重新开始办理业务,依照霍夫曼中规中矩的天性,他就一定要等到一点整为止,尽管他身上带齐了证件、签字笔和拆信刀、整齐的一叠英镑,而且那办事员也闲得要命。
      「怎么了,霍夫曼?」华生站在他身后,没有听到点数钞票的声音,拉了拉他。
      「没事,先生,」霍夫曼回答他,「因为办理业务的时间还没到,我们要等上几分钟才行,先生。」
      「啊哈,您果然是外国人,我就这么猜来着,」那办事员悠闲地把最后一小块三明治丢到嘴里,「您来旅游是不?要兑换外币吗?」
      「不是来旅游,是来办些私事,」霍夫曼盯着那镶边的巴洛克式大表盘,直到秒针缓缓地移动到了十二,同比它粗壮多了的时针完美地结合了。他才迅速地转回来,从外套里掏出一叠英镑和一张支票,递给了那个办事员,「全部帮我兑换和支取成法郎,谢谢您,我赶时间。」
      「嗯9那个办事员点了点钞票,又去看那支票,换成了一种半嘲讽半惊讶的语气,「总共是一万五千法郎!一万五千法郎,还不是度假,是私事!您在巴黎有一位漂亮却索求无度的情妇吗?」他为自己巧妙的一语双关而自鸣得意,把一摞法郎和一个褐色的信封交给霍夫曼。「最近的人都发了横财吗?上个月还有一位叫歇洛克——」
      「歇洛克9别的语句他不懂,这个音节可太清楚了,华生吓人地大叫了一声,抢前一步,「他刚刚说了什么?」
      「请您冷静,先生。」霍夫曼伸出另一只手拍拍他的手腕,「对不起——」他朝后半句话被生生吓回去的办事员点点头,「请您把话说完,我听着。」
      办事员似乎被吓到了,转了转眼睛,好像又觉得同客户议论别的客户不太好了。
      「请您说完。」霍夫曼坚持。
      「有一位歇洛克.杜兰德先生,」办事员语气中的调侃像三明治一样消失了,「一下存了一百三十万法郎,这帮阔佬——对不起,我说,怎么啦?」
      「有一位歇洛克.杜兰德先生一下存了一百三十万法郎,先生。」霍夫曼在华生发问之前就翻译给他听了。
      华生看上去有那么点失望。
      「你——麻烦你问问他长什么样子,霍夫曼。」
      「那位先生可能是我们的旧相识,请问他长什么样子?」
      「个子不高,」办事员有些不情愿地回忆,「一脑袋卷发,脸盘圆圆的,褐色眼睛,操着一口山区的口音,最多就二十岁,表情可严肃了。」
      那是阿勒贝。
      霍夫曼把这描述原封不动地翻译给华生听,华生的样子变得像是给什么重重击中了胃部,比如像那大表盘之类的东西——即使是福尔摩斯也无法化装成这样,更别提无缘无故冒出来的一百三十万法郎了,不过是个名字相近的人,一场老天的恶作剧,一场巧合罢了。
      「请不要失望,先生。」霍夫曼看出了他的失落,「我们去警察局,好吗,先生?」
      他温和地拉着变得有点木然的华生走了出去,走到街边上,但是他没有叫马车。
      事实上,他为什么东西所吸引,停住了,一动也不动。
      「怎么了,霍夫曼?」
      华生感到他抓着的那条臂膀突然变得僵硬了,以至于他有点陌生。
      「赫尔穆特.弗莱舍先生。」霍夫曼用略带厌恶的语气吐出一个陌生的名字。
      「什么?谁?」
      如果这时有一位神明让华生重新拥有一瞬间的光明,他就能看到街上路过了一位和霍夫曼差不多岁数的年轻人——同样身材魁梧,但是穿衣打扮和神态举止都要不正经的多,帽子危险地歪在头上,衬得那头金发都有些俏皮,而不是一丝不苟,正左右搂着两个姑娘,霍夫曼看到了他,眼眸里升起一股清寒的意味,他也看到了霍夫曼,停下来痞子兮兮地笑着,吹了声口哨作为应答。
      「你怎么还在大街上走着呢,赫尔穆特?」霍夫曼语气里的厌恶更明显了。
      他说的是德语。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贝尔纳银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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