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魂香》西门尧儿

3、冥河之下返魂香

　　兰伯特轻轻地擦去唇边的最后一滴鲜血，脸上的微笑显得有些疲惫。闭上碧绿色的眼睛，他缓缓地让自己滑进一口制作精美的棺材里面。

　　太阳已经升起，到处洋溢着一种生命的活力，而这些，正是兰伯特要躲避的。注定与苍白和鲜血为伴的他，早已经无法去享受清晨的第一缕阳光。

　　吸血鬼，注定是一场的残酷而灰暗的永恒。

　　三百年前刺进他胸口的那一剑，并没有直接要了他的命，在他奄奄一息的时候，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一个人轻轻地抱起，冰冷的液体从伤口涌入，仿佛是失去的鲜血再一次回到他的身体，只是这血液出奇的冰冷，冷到，没有任何生命的气息。

　　华丽的初拥过后，他变成了一个不生不死的怪物，游荡在人类与魔鬼的边界，承受着天堂和地狱的共同鄙夷，目睹着自己曾经的国家，曾经的子民，遭受着异族残酷的蹂躏，曾经的耶路撒冷，一片风雨飘摇。

　　永生是什么，不过是痛苦和绝望的无限延伸，而且找不到结果，寻不到出口。

　　他需要，一个可以逃避的地方，哪怕只是片刻，逃避这种无孔不入的煎熬。

　　满怀忧伤却流不出泪，极度的疲惫却不能入睡，只能在日日夜夜，永远的日日夜夜，无尽的日日夜夜，永远的深陷在人间。

　　盖起棺盖，闭上双眼，兰伯特突然听到耳边响起一阵耳语，轻微，却清晰。

　　“兰伯特，我知道你想要什么……”

　　“兰伯特，我能指点你去得到你想要的……”

　　“兰伯特，冥河河底，有一颗返魂香，得到它可以让你重回人类的轮回……”

　　“兰伯特，醒来……醒来……”

　　返魂香……兰伯特猛然睁开碧绿的双眼，浓黑的眼线显得他的脸色更加苍白的触目惊心。

　　掀开棺盖，换上一身黑衣，披起鲜红的斗篷，兰伯特的目光转向了冥河的方向。黑色的指甲深深地陷进手心里面，此刻他了解了一种追寻。

　　乔冥独自一人伫立在冥河岸边，低头凝视着自己在河水中的倒影，眉头纠结紧皱，唇角抿成一条决绝的弧线。

　　慢慢的河水中的影响开始发生了变化，那一张清瘦的脸渐渐变形，苍老，孱弱仿佛瞬间袭上了这一张年轻的面庞，而那张脸的表情，也越发的慌张惊恐。鲜红的血液从眼角，唇角细细流出，不多时便变成了泛青的死黑，整张脸充斥着死亡的颜色。

　　乔冥噩梦惊醒一般的猛然仰起脸。

　　“返魂香……”他口中喃喃的念道，随后双眼闭起，一个纵身跃入了闪着青紫色光芒的冥河水中，瞬间便沉入了河底。

　　待他重新睁开眼睛，却见一名长相怪异的男子正凝视着自己。那男子黑发碧眼，双眼染着浓重的黑色眼线，脸色死人一般的苍白。

　　兰伯特也正打量着突然出现在面前的乔冥，只觉得他和自己仿佛是来自不同的世界一般。

　　然而两个人的心里却同时闪现出同一个念头——返魂香。

　　返魂香就在脚下。

　　在两人同时低头的瞬间突然绽放出一缕亮黑色的光芒，待光芒散去，只见河底的淤泥之中，隐隐藏着一颗鸡蛋大小的墨黑圆石。

　　兰伯特毕竟曾是战士，反应的速度和身手的敏捷远远要比乔冥强得多，所以在返魂香现世的刹那间就一个弯腰将它抄进手里。乔冥双眉一震，竟然猛地向兰伯特飞身扑去，兰伯特没有想到乔冥会有如此的举动，一时竟也被他扑倒在污泥之中。两人就这样在冥河河底，翻滚争夺，却一时分不出胜负。兰伯特所擅长的不过是长矛和剑术，这样乱没规矩的近身肉搏，他也并不比乔冥占什么优势。

　　突然，乔冥无意间看到兰伯特苍白的唇下，隐藏着的那两颗尖利的獠牙，不由全身一震，双手在兰伯特的胸膛一推，自己便退开了几步距离。

　　他大睁着双眼看着兰伯特道：“你……你是……”

　　兰伯特优雅的直起身子，苦笑着，算是默认了乔冥的猜测。

　　得到这样的答案，乔冥更是心下发虚，却还是忍不住接着问道：“既然如此，你已有不死之身，为何还与我夺这返魂香？”

　　“不死？”兰伯特被问得一愣，“我是不死，我正是要摆脱这种不死的尴尬，才来找这块返魂香的！你又为什么要和我抢？”

　　“既已永生，你为何求死？”乔冥闻言不解的问道。

　　“永生有什么好，死有什么不好？”兰伯特说道，“活着，眼睁睁的看着国家子民遭到蹂躏，眼睁睁的看着在意的人慢慢老去，而自己却还是一千年一万年的活着，连模样都不会变一变……你永远不会了解这有多么可怕……”

　　“永生有什么不好，死有什么好？”乔冥反驳道，“你难道没有见过那些挣扎在生老病死的轮回之中的凡夫俗子，难道没有见过临死之人的畏惧恐慌，难道没有见过一捧黄土烟消云散的残酷绝望？受制于天道规律，在生命的尽头依依不舍的告别，难道就不可怕？”

　　兰伯特碧绿的双眼渐渐垂下。

　　他突然发现原来摆脱与追寻，是可以这样矛盾的出现在一起，自己拼命逃避的事情，竟然会是别人不惜一切的追求。

　　乔冥也渐渐垂下双目。

　　他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如此热衷的永生，并非对任何人都是一件好事。长生长生，一场梦，只是这场永不醒来的梦，究竟是美梦，还是噩梦，又有谁知道呢？

　　再抬头，两人同时凝视对方的双眼，那目光中都多了一丝了然的怜悯。

　　就在这时，兰伯特手中握着的那一颗返魂香突然再一次释放出刺目的光芒，那光芒肆无忌惮的射入兰伯特和乔冥的双眼，使得两人同时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