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心动》北九木

21、回忆

　　十一月八日归宿假，先上一二节课，才是高一的放假时间，早在前一天晚上，就能看见有人被家长带回家了，手机回到了叶不休的手上，开机充电然后翻看朋友圈和空间，顺便去群里面水群。

　　玩手机的时候被冻了一激灵，叶不休抬头，“放假了你在出租屋还是去奶奶家？”
　　“回奶奶家，去看看我的小猪们更迭换代到哪一代了——开心消消乐？还是两千多关，很好玩吗？”

　　姜延辰这么说着，立马拿出手机下了一个，“微信登陆？”
　　“嗯——我就偶尔玩玩，挺好玩的。”

　　叶不休单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被姜延辰拿来暖手了，一直拉着还好，松开没多久就冰凉如初，上午一二节物理课，评讲试卷，顺便布置了家庭作业，归宿假从头到尾加起来三天，作业却很多，叶不休无奈地又塞了两本书，然后收拾笔记。

　　走廊摆满了行李，一下课就被主人拉走了，姜延辰猛地回头一看，一休还在慢慢收拾东西就知道人不慌，于是就跨越书箱坐到了他的旁边。

　　“嗯？你不走吗？”
　　“现在人太多了，我妈开车得堵——你呢？”
　　“人太多了，公交很挤的。”

　　姜延辰点点头，“行李拿来了吗？”
　　“拿了，放在外面呢。”叶不休穿着厚厚的卫衣，手缩进衣袖接水，热水下肚，整个人都是暖的，姜延辰和妈妈聊天，顺便拍了背影——
　　你儿子我去送人了，你先去吧，我到时候自己赶车去。

　　还没等那边回答，姜延辰就对着叶不休说，“我们顺路，要不一起坐公交？”
　　“你有病？有车不坐坐公交？”
　　“我晕车，坐车难受，而且我妈开车很刺激。”

　　于是姜延辰拉着叶不休的行李箱看到老妈发的翻白眼表情包时，抬手拍下了叶不休的背影，“哼哼哼，计划成功。”

　　姜延辰靠在叶不休的肩膀上面，“你搬家了是吧？唉，还想去你老家看看，看看和奶奶家有什么不同。”
　　“大差不差吧，你不是都要去你奶奶家了吗？看样子养了很多动物，我家现在什么都没养了，就算是以前，也只是养了一些鸡鸭，猪的话，我小时候有印象，后来就是养了一段时间的兔子，最后也都卖了。”

　　“家里会养狗来看门吗？”
　　“当然，几乎家家户户都有一条狗，叫起来就可热闹了，比赛似的，我家以前也有一条大狗，和我一样大，只不过去年去世了，活了这么久也不错了，老死的，我弟弟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

　　“买的吗？”
　　“不是，送的，本来打算送几只的，外婆就要了一只，小时候放养，长大了才拴起来。”
　　……

　　车程很短，姜延辰背着一休挥挥手就下了车，叶不休摸出来耳机戴上，旁边坐下了一位大爷，再过半个小时，才是他到站，也是终点站。

　　搬家过程叶不休没有参与，回去的时候还是等着外婆来接，小区名字过于羞耻不想说，只能说取名的是个人才，没有门禁卡，叶不休只能喊保安，进去是一个凉亭，有小孩儿在跳绳，穿着毛衣，旁边就是水池，各种各样的绿植，只能知道有木槿月季玫瑰之类的他能认出来。

　　拐弯左手边就是他的楼栋，有一个小男孩儿牵着奶奶或者外婆的手说着话，叶不休拉着行李走在他们身后，按了九楼。

　　“外婆——外公。”
　　“好，我还以为你找不到呢，都准备下来接你了。”
　　“他又不傻。”外公拿着锅铲说了就进了厨房，叶不休笑着，外婆也不好意思一笑，拿过来他的箱子，“吃早饭没有？”
　　“吃了，叶涛什么时候放学？”“十二点，你又给他带这些东西，吃了又不想吃饭。”

　　外婆嗔怪着说，虽是这么说，但还是笑着，尤其是看着叶不休还买了两个老人能吃的东西。

　　“先洗手准备吃饭吧，我看到叶涛都已经下车了。”
　　“这里还能看到他啊？”叶不休站在窗边，果然看到了叶涛背着一个大书包，于是点点头去洗手了。

　　胡萝卜烧肉，山椒兔，外加一份凉菜，叶不休鼻尖出了汗，听着外公说以前的事情，在那个一分钱可以买一块糖，半夜坐车去队里面看电影的时代，一个叶不休从未体会过的时代。

　　“我来洗碗吧。”
　　叶不休接过外公手里面的碗，外公却是一个转身，“耍去，你一个月回来几天你还洗碗？放到嘛。”
　　“好嘛……”叶不休取下来围裙，拿走了抹布，不能洗碗只能擦个桌子了。

　　叶不休洗好手，冬天了，叶不休皮肤干燥，会格外买护手霜，用他外婆的话说，有些姑娘都没有他娇贵，但是忘记涂护手霜的手皲裂流血的时候，外婆就会唠叨，用钱买回来不用，腿也是，因为叶不休不穿秋裤，冬天腿皲裂最严重的时候，血染红了袜子，于是凡士林时常陪伴他，包括唇膏也是，整个人都油油的。

　　擦了护手霜等了一会儿叶不休才拿起来手机，充满了点，群消息很多，姜延辰在半个小时前给他发了一个视频，不是很长，镜头一直在抖动，路边的狗尾巴，车前草，路边不知名的草甚至有些有半人高，有不怎么暖和的太阳和光秃秃的树，更多的是常青树。

　　红砖黑瓦，白墙红门，嬉戏的小狗小孩儿，长满枯黄杂草的田埂，视野逐渐开阔，也有了声音，“一休，看，那个是我奶奶家！还是和以前一样啊……”

　　或许是姜延辰跑了起来，镜头根本看不清，等稳定下来就是一张放大的俊脸和一个满脸皱纹有着粗长麻花辫的老人，“看，我奶奶。”
　　“你小子还晓得回来看我们这些老太婆啊……”

　　视频结束，附赠砍柴的爷爷和拴着的老牛。

　　叶不休发了一个表情包，然后表示羡慕。
　　他爷爷家也有一头牛，他奶奶也有一头麻花辫，花白的头发每天早上都起来辫得一丝不苟，爷爷驼背非常严重，近九十度，整个背都变形了，重复着劈柴的动作，村里面很落后，没有卫生室也没有小卖部，那段时间，他只吃过爸爸买回来的旺旺雪饼。

　　叶不休看向窗外，不再是邻居家的红砖，也看不到那一片竹林，也听不到蝉鸣犬吠，只有工地的声音，只有拥挤的店铺和小区，那时候……很小吧。

　　叶不休很少回忆，包括舅舅都吐槽过他记性怎么这么差，可是……他其实对某些事情记忆很深刻，比如……
　　叶不休是在小学申请校讯通的时候，知道自己没有了爸爸——“需要你爸爸的电话？你拿着有什么用，你没有爸爸了。”
　　那个时候的叶不休，才丁点儿大，哭着回了教室，告诉老师自己没有了爸爸。

　　又比如，他的妈妈好像不怎么喜欢他，因为小时候对于爸爸的印象很少，也包括妈妈，有一年冬天，叶不休甚至害怕他们躲进了黢黑的鸡笼，那个时候，他的妈妈对他很好，给他买了很暖和的新衣服，给他买了很想吃的薯片和糖葫芦，叶不休那个时候很喜欢妈妈，如果那个时候她没有牵着自己的手递给了爸爸。

　　去爷爷奶奶的家很远，没有什么太大的印象，只是那个时候一直在坐车，高大的大人，不认识的脸，不认识的地方，坐车很难受，房子很破。

　　叶不休从来没有去过爸爸的家——或许去过但是太小忘了吧，只是那个时候叶不休牵着奶奶的手问外公外婆什么时候来，她说“他们来干什么？你就住在这里了。”

　　厕所没有，只有竹篾遮起来的一个小地方，带着他来的父亲看不到人影，不知道妈妈在哪儿，没有外公外婆，可是小孩子嘛，有了两个玩伴，有了一只小狗，也算愉快，可是那只是表象。

　　竹竿打在身上的时候，冬天凌晨四点起来洗全家冬天|衣服的时候，想要吃零食被打手心，想要看电视被打手心，因为想要玩不准吃饭……

　　叶不休不知道那个时候怎么办，那段时间的孤立无援，变成了逃跑，不知道去哪里，只是带着那条白色的小狗跑在田埂上，摔倒的时候狗叫了，跑开了，膝盖破了，流血了，叶不休哭着被带走了——被好几天不见一家三口的外婆不远万里带走了。

　　叶不休已经忘了那次争吵的细节，也忘了外婆怎么辱骂的他们让多少人围观，也忘了、也许忘了她说的话。

　　行走的时候，叶不休被外婆带到了阴暗的猪圈旁边，里面的猪食是叶不休早上放进去的，米糠混杂着软烂的红薯，滚烫却要用手拌匀。

　　外婆问他，想回去还是在这里，那是他哭的最伤心的一次，自此，他从来没有和那位父亲有过任何联系。

　　叶不休感觉到眼睛刺痛的时候，又想起来了一个夜晚，居然也是冬天，叶不休一笑，那个时候学校会统计有多少留守单亲学生，叶不休刚好都是，别人一句你没有爸爸啊，叶不休当天晚上就捂着被子哭了很久，哭到睡着，明明没有关于那个男人的记忆，却伤心得不行。

　　又或许……好的老师受益终身，不那么好的老师会留下不好的记忆吧

　　叶不休看着对面书包上的挂饰，他以前处于很想要妈妈回来，但是并不出于对她的爱而是至亲的想念吧，他羡慕别人有爸爸妈妈，他以为只有妈妈的他会被更爱，万幸老天也这么做了，叶不休妈妈突然给他寄了一个东西，一个松鼠玩偶，很好看很可爱，他谁也不让碰，逢人就夸，小脸上满是骄傲，那个时候，他的班主任也就是语文老师，是一个让小时候的叶不休不怎么舒服的老师，因为妈妈打钱很慢，叶不休总是最后一个交学费班费以及校服费的人。

　　当几岁的小孩儿被喊到站到讲台上打手心是因为交钱不及时时，叶不休眼泪流淌在脸上，听着班上的同学说着难听的话，去和妈妈打电话也被骂的时候，叶不休也会安慰自己，至少还有小松鼠陪他，可是当老师把松鼠拿走说是他自愿的时候，在每次交钱被当作反面教材的时候，因为老师不喜欢他，所以好多学生也不喜欢他。

　　叶不休小，犄角旮旯里的小学校，哪里会管小孩子的这些问题呢，连升学都成了问题的孩子，不闹事就行。
　　叶不休和他们一起玩游戏，会被开玩笑，大抵就是……你怎么那么丑，你爸爸不要你啦你妈妈也会不要你的，又或者说老师不喜欢你，大家都不喜欢你之类的。

　　叶不休很喜欢哭，不受控制，这个时候呢就会被和女孩子比较，连女孩子也会来说他，看着他哭了就会一哄而散最后说他开不起玩笑。

　　叶不休小时候成绩并不好，写不出来会被打手心，会被留堂，回晚了的时候，会被外婆骂，那个时候农活很多，要写作业也要帮忙上山干活，六年的记忆并不好，被撕烂的衣服，被推搡流下的疤，被孤立的委屈，叶不休谁也不敢说，他希望妈妈来爱他，可是没人听见，尝试过倾诉，换来的就是从自己身上找原因。

　　他很糟糕，于是叶不休开始一个人，教师节他送了手写的卡片老师直接扔了，同样的花别的同学收了，他却没有要，叶不休喜欢看蚂蚁，喜欢看天，喜欢看树看花，喜欢去捡石头……因为那是小时候叶不休唯一的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