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给你的记忆》千城夜颜

75、萤*承篇

　　哗啦啦的雨声。
　　胸口很闷。

　　我穿上木屐，想到庭院里走走，却被先生一把拉住。
　　“会被淋湿的。”
　　“嗯……那我去拿把伞……”
　　“别走，我…….有话跟你说。”
　　踌躇的语气。
　　先生有些不自然的说道。
　　我识相的坐了回来。

　　本想等着先生先开口，但貌似等到的只有尴尬的沉默，我只有先开口问道。
　　“有话说…….是什么啊？”

　　先生低着头又迟疑了片刻，终于开口。
　　“我没有那两年关于你的记忆，这你是知道的。”
　　我点点头。
　　“但是我在查我当时为了防止忘记而记下的东西时，我发现，我曾经喜欢过你。”

　　哗啦啦哗啦啦……
　　雨变得大了。
　　这是什么样的一种心境？
　　我拿不准。
　　没有什么实感。

　　“是吗…….亏我当时那个样子，先生还能喜欢上我……是因为同情而喜欢吗？”

　　“傻话。”

　　片刻的安静。

　　“那，那现在呢？”
　　我有些战战兢兢的问道。
　　不能说我什么都没有期待。
　　只能说害怕远远大于期待。

　　“千秋。”
　　“恩？”
　　不叫我小鬼的先生让我有些不习惯。
　　先生似乎不打算接我的问话。

　　“千秋，你还有多久毕业？”
　　“啊？哦…….还有一年半吧……”
　　“那你毕业之后呢？是留在这里工作，还是……回国？”

　　我无法前进。
　　无论在日本还是中国都是一样的。
　　这些年来，我没有办法去恋爱，没有办法投心于工作，更没有办法热心于生活。所以，我像是逃避一样逃到日本读研。
　　但是，我发现，到了日本还是一样，什么都没有变。
　　这个神社，对我来说是最好的避风港，同样也是，最佳的逃避场所。
　　总有一天，
　　我得停止继续逃下去。
　　即使是为了父母，我也该回去了。

　　“应该是会回国吧。这里，即使毕业后也没有我想干的工作。”

　　“你确定吗？确定不会留在这里……？”
　　先生像是在逼我做出一个决定。

　　我不是一个人活在世上的，我还有亲人，我还有责任。
　　我没有犹豫。
　　“恩，我确定。”

　　先生突然站起身来。
　　他踱步到身后的书桌旁，拿起桌上的烟枪，加了些烟草，重新燃了起来。
　　他吸了口烟，缓缓吐出，再次坐回在我的身旁。
　　烟雾融入雨雾之中。

　　“是吗…….你要回去啊…….”
　　“恩。”
　　“那么，千秋。”
　　“什么，先生？”
　　“呵呵……”
　　先生苦笑两声。

　　“我要结婚了，千秋。”

　　哗啦啦啦，恼人的雨声突然响起。
　　雨声似乎盖过了先生的回答。
　　但我还是听的清清楚楚。
　　如果我装着没有听清而回问先生，会不会得到不一样的回答？

　　“什么……先生？”
　　我只是想表示吃惊，却不小心吐出了像是没有听清般的问句。

　　“我得结婚了，千秋。”

　　哗啦啦啦，烦躁的雨声。

　　“是吗？也是，先生也一把年纪了，也该成家立业了。那么，对方……是谁？”
　　“我远房的亲戚。”
　　先生又吸入一口烟，不再做声。
　　我想问的问题明明有很多，却不知如何开口。
　　胸口依然很闷。

　　“唔……为什么，突然……？”

　　“呵呵，不是突然了，小鬼。是早已定下的事了。只不过…….我一直在等，在等可以推掉这门亲事的契机……..但是，最近，本家那边开始催促了，说是，这家神社不能没有继承人……”

　　我该如何接话，是应该说恭喜吗？
　　那样的客套话，想必先生也不会期待吧。
　　结婚……
　　从来没有想过的短语。
　　总想着还离我很遥远，但我明明也已经快25岁了。

　　为什么早就应该开始考虑的问题，我却觉得那么遥远呢？
　　……
　　看来，
　　我并没有活在25岁。
　　我一直活在19岁的那次相遇中。
　　怪不得，
　　我无法前进。

　　“千秋，你怎么看这里？”
　　“恩？这个神社吗？”
　　“对。”
　　“像是我的家一样。”
　　我看着庭中的雨雾。
　　“我很高兴你能这么看，真的。”
　　先生泛起苦涩的微笑。
　　“我曾一直希望这里能成为你真正的家，千秋。”
　　“如果先生愿意的话，我当然可以把这里当作是我真正的家啊！”
　　“不是当作，而是成为。呵呵，你个傻姑娘。”
　　先生用烟枪轻轻敲了下我的头。

　　我并不傻，
　　其实，隐隐约约，我明白先生的意思。
　　先生要结婚了。
　　那么很快，这里，这座与世隔绝的神社，这个最佳的逃避之所，这个我看作是家的地方，将会迎来一位女主人，一位真正的女主人。
　　这里，将成为她和先生共有的家。
　　而我，则永远只是个客人。

　　“我已经快没有资格，称这里为家了吗？”
　　先生没有回话。

　　“不过，我一年半后迟早要离开这里，估计，也不会再经常来先生家里叨扰了…….应该说是，再也不会来了吧？”

　　“不要这么说，千秋。是我……没有办法再等下去了。”

　　“先生要等的契机，到底是什么呢？”

　　“哈哈哈…….”
　　先生突然大笑起来。
　　“所以说，你是个傻姑娘啊！我要等的契机，是你的一句话。”

　　“不要结婚……之类的？”

　　“哦？这句也不错呢！你会说吗？”

　　“我会说的！我也很想这么说！我不想有人占有这个家，我不想被作为客人挤出去……”

　　我没有想到，我就真将内心所想的事吐了出来。

　　“你就不会说，不想别人做我的妻子？”

　　“先生，你在诱导我说什么啊？”

　　“哈哈哈哈！”
　　“傻姑娘，我等的那句话是，你毕业后会留在这里。”

　　“那我要是留在这里，先生就不会结婚了吗？”

　　“不，会结婚。”

　　“那哪里不一样啦？”

　　“不一样啊，对方不同。我不会和她结婚，而是会和，留在这里的人结婚。”

　　滴答。
　　是雨声吗？
　　很清楚的传来。

　　我想，应该是我眼泪滴落的声音。

　　“小鬼，你……”
　　先生有些吃惊。
　　“我再问一遍，千秋，你，毕业后会…….？”
　　充满期待的语气。

　　“我会回去。”

　　“哈……还是如此吗？看来……”
　　先生深深的呼出口气，接着，很平静的说道。
　　“我会应下这门亲事的，并且尽快就会完婚。”

　　滴答，
　　滴答，滴答……

　　“哇————”我突然开始放声大哭。
　　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但是，却很自然的哭出声来。
　　没有任何心理斗争，不用逞强，不用强忍泪水。
　　在先生面前，无论是大哭还是大笑，总是能轻而易举的做到。
　　无需面具，也无需伪装，
　　在先生面前，我可以永远做个孩子。

　　对一个孩子来说，自己心爱的东西要被抢走了，那总是会哭闹的。

　　就像现在的我一样。

　　哗啦啦的雨声。
　　掩埋一切的雨声。
　　趁着这雨声，我可以哭的更为放肆。

　　先生只是安静的坐在我的身旁，并没有凑身前来安慰。

　　没有等到安慰的我意识到自己的这种行为只是在撒娇，
　　立刻羞愧难当。
　　想要逃开…….

　　我身体前倾，想跳下缘廊。
　　不管怎么样，先逃开会比较好。
　　然而，
　　我的进路却被前方的一个身体阻挡住了。

　　“哦呀，这可真是张有趣的脸呢，千秋～”
　　上扬的句尾。
　　让我烦躁的嗓音。

　　“誉先生，您这是在扮黑脸吗？”
　　讨人厌的跟踪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