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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别久归晚(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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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宁孝庾手里还拿着一支烟,没来得及点,闻言默然。
他复盘了一下刚刚半分钟的状况,意识到是自己站在这里的举动,让对方误会成了偷听墙角。
宁孝庾想了想,蹦出仨字来。
“我等人。”
虞照点头,展笑,唇边有两个小小的括弧。
“哦,你等人。”虞照顿了顿,眯起眼,“但耳朵一直张着吧?”
这一次,宁孝庾把烟放回去,无声看定了她。
一般人在他的注视下,顶多五秒就要偏头错开视线。但眼前这个小丫头显然有点骨骼清奇,和他对视了快半分钟,才脱口说:“行吧,我原谅你了。”
思路太过跳跃,让宁孝庾无从接话。
虞照话锋一转:“但也不是什么附加条件都没有。”
宁孝庾皱了一下眉,虽然谈话开始得荒诞,却还是接下去:“什么条件?”
她的眼神很亮,非常理直气壮。
“把你电话号码和姓名给我,万一我回头在外面听到什么风言风语,也方便找人负责不是。”
宁孝庾单手插在裤子口袋里,面不改色看了她片刻。认为对方的举动已经超出“搭讪”的范畴,近乎碰瓷儿。
就在这时候,郁泽闵打来电话,问他在哪。
“B2,你车停什么地方?”
“F区……诶,我好像看到你了,你右手边。”
他垂下眼讲电话,对“要号码”的举动压根儿没给出任何回应,就这么转身走了。
虞照也不拦,挑着眉,站在原地目送他。
宽阔的脊背撑满视野,他一手举着电话,无限贴近侧脸,她幻想冰凉的电话轮廓会擦过薄薄的胡茬,回过神来,他已经走了很远。
前方,一部Chopster闪了闪车灯,他开门上车,片刻后,车子驶出去,直至消失不见。
虞照在原地站着,酥麻感从脚底蔓延到手指尖,连思绪都凝滞。
电话响了几次,都是虞瑾明打过来的,她把号码拉进黑名单,想了想,打开微信,在一个四人群组里发问。
应知馀照情:杭城有几辆 Chopster?
一语炸出了全体潜水成员,几人先是刷了一溜整齐的:“Chopster?求图!”
众人惊讶的理由无他,只因这种车是Mansory厂下最出名的改装车,早已停产,只接受预定。也就是说,非常难搞到。
除非家大业大加上钱多烧得慌,否则没人丧心病狂到花费近千万在国外定制一部改装车,花销倒是其次,改装车要想进关,上下需要打通的关节甚多,没点儿背景,车根本落不了地。
在杭城,郁泽闵是车比人出名。
所以死党之一的费以丞很快就给出回答。
大橙子(费以丞):【杭城只有一部,听说车主是个姓郁的二代……】
大橙子(费以丞):【你在哪见着的车?】
接着这句话,后头又跟上后知后觉的小伙伴。
岩野:【你回来了??】
蓝蓝的天(向岚岚):【???】
蓝蓝的天(向岚岚):【出来喝酒】
……
虞照只顾低头私聊费以丞。
应知馀照情:【郁什么?】
大橙子:【怎么,打算傍个二代?】
应知馀照情:【……】
大橙子:【哈哈哈哈开玩笑!现在就帮你打听】
过了一会儿费以丞的信息传过来。
“郁泽闵,均宁集团的少爷,现在开画廊呢,你要有事找他的话,去这个地址十有八九能见着。”
点开定位,虞照微微一愣。
这不是师姐策展的地方吗?
6.
高架上车队排成长龙。
车已经堵了半个小时,郁泽闵耐心渐渐耗尽,偏头看了看身侧的人说:“雨下了一周,封路又堵车,你说是不是哪里有冤情?”
宁孝庾老僧入定:“堵着吧,不急。”
郁泽闵挑了挑眉道:“我急啊,急着给你看看庄大小姐做出了个什么展。”
“你们俩……”宁孝庾张开眼瞥过去,还没等说完,就见郁泽闵做了个投降的姿势。
“停停停——”郁泽闵面无表情,“三哥。我也不是小孩子了,给点儿空间。”
宁孝庾自知戳中他痛脚,于是闭眼假寐,不带语气地劝告:“不想包办婚姻,就尽快和家里说清楚。”
郁泽闵若无其事岔开话题:“回来一年了……怎么不和我们联系?”
宁孝庾不睁眼,也不回答。
郁泽闵偏头凝视他,只觉那从来微寒的嘴角竟浮上倦意,便不再追问,只轻声聊起自己的画廊。
画廊的经理说宁孝庾是大老板,倒也没错。
郁泽闵毕业后一心往艺术圈发展,被家里切断经济来源,逼他低头认错,谁知他自由惯了,反而借机和家里划清界限,除了一辆车什么都没带走,生活自然捉襟见肘。
刚做画廊时,宁孝庾还在伦敦读书。郁泽闵打来电话请求支援,宁孝庾抱着“就当这笔钱打水漂”的心态,给出了友情支持。
意料之外的是,这笔钱居然没打水漂,这间BWV画廊坐落于景区湿地旁,占尽山水气韵,而今在杭城还小有名气。
堵了一个小时,道路终于畅通。
郁泽闵在被堵得没脾气,赶忙风驰电掣开到目的地,只想立刻下车抽根烟。
画廊大厅里,庄子怡正坐着吃小点心,听到外头传来独一无二的轰隆声响,就猜到是郁泽闵开车回来了。
“他们好像到了吧。”
徐宝山起身要去迎,门被推开,郁泽闵和宁孝庾两人一前一后走进来。
看到宁孝庾走进大厅,庄子怡脊背僵硬地站在原地,一改跋扈做派,双手交握,非常拘谨,小猫似的低声喊了句“三哥”。
宁孝庾打量她一番,见她似乎没因为丧母之痛而憔悴,略微颔首,说了句:“比以前瘦了点儿。”
庄子怡“哦”一声,又把嘴闭上了,场面一时尴尬。
宁孝庾毫无所察,撇过头四下环顾。
郁泽闵一贯和庄子怡互不待见,也不理人,在旁抱肩站着,只问宁孝庾:“我这地方怎么样?”
宁孝庾道:“挺好。”
郁泽闵带头往楼上走:“来,三哥,我尽回地主之谊,带你好好逛一圈。”
十分钟后,一行人沿着旋转楼梯走下来,实木楼梯发出咯吱声响。
徐宝山亦步亦趋跟着,尽职尽责地给大老板做汇报。
“我们现在就是偶尔做展,平常主打是做版画。您也知道,版画旧时候可不受重视,价格不高,赵无极一幅石版画,最贵也不过几千,现在就不一样了,今年的话,最高拍出了一千六百万……”
一路说一路走回大厅,徐宝山口干舌燥,宁孝庾的回应至多是一个“嗯”,或者点点头。再多就没了。
徐宝山略带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宁先生?”
“听着呢,你继续。”宁孝庾淡淡应道。
徐宝山心里拿不准,刻意落后两步,和郁泽闵咬耳朵:“老板,宁先生是不是对画儿不太感兴趣?”
“怎么可能?”郁泽闵心说,我三哥可不单是做展,他画画儿拿奖的时候还没这个画廊呢。
见徐宝山有点战战兢兢的意思,郁泽闵安慰:“你以为我拍的那幅丢勒的版画给谁上供了?他就这个脾气,大佬都高冷,要拿范儿的,懂吧。”
徐宝山哦一声,心说这范儿是拿得够正的,就是不知道是不是真大佬。
这会儿宁孝庾已经坐回到沙发上,语气温和,不带什么情绪:“你地方选的不错,做展的话发挥空间也大。”
顿了顿,又补充:“就是这回这个展,策展前言写的东西和内容完全两回事,逻辑混乱,没什么深意。”
主策展庄子怡一句“放屁”已经到了嘴边儿,又因为害怕硬生生咽回去。
幸好电话响了,及时把她从愤怒中解救出来。
虞照打着冷战,口齿都有些不太利落:“我到了,不过BWV画廊到底在哪?我怎么没找到?”
庄子怡头疼:“照着地址都找不着?你不是本地人吗?”
“我本地人也没来过这边啊,谁没事去湿地公园?再说我家也不住这边。”
庄子怡笑她蠢,想了想,没办法,回头和宁孝庾说:“三哥,我出去接个人。”
等她站起来要走,却被叫住了:“等等。”
“啊?”庄子怡不明所以。
“我去接,你先上去换衣服,当心着凉。”宁孝庾神色平淡,指指她身上没干的衣服,难得端出温儒大哥的架子。
庄子怡的确冷得要死,便没再吭声,乖乖把手机递给他,又横了一眼郁泽闵,意思是瞧瞧人家,再看看你。
郁泽闵平白中枪,耸了耸肩。
徐宝山哪敢劳驾大老板亲自出去,要上前揽活,宁孝庾已经接起电话,朝他摆摆手,示意无妨。
电话那头还在抱怨:“我真的找不到路啊!1109号到底在哪儿?”
光缆迁延模糊了原声,在宁孝庾听来只是音色清朗的小丫头。
徐宝山帮他把着门,递过一把雨伞,他便撑开伞走进雨里,顺便打断电话那头的碎碎念。
“你周围有什么标志性建筑物?”
“树!”停了片刻,对方这才意识到电话那头换了人,“……你谁啊?”
他没答,微皱着眉:“除了树呢,没有别的吗?”
“……湿地公园。不过你谁啊?我师姐呢?”
宁孝庾挂断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