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似当时》认取双栖蝶

13、番外三•宁澈篇•空倚相思树

　　人人道我清冷难处，可谁曾知，我原手握希望，与幸福比邻。

　　是我毁了一切。我的爱，是我的心魔。

　　神的因缘，是无法推算的。却怎知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我缠绵了几千年的目光，只在欣微一人身上。永远记得她眉眼弯弯，勾着我的胳膊，甜甜软软的
　　声音，一遍一遍叫我师兄。

　　人生若只如初见。可是回不到从前，君笙的出现是命定。

　　欣微与他相视而笑，是我从未见过的明媚灿烂，是幸福从灵魂发出的香气醺然。

　　彼时虽恭谨守礼，却年少气盛内敛狂傲，信奉所求均可自己争取，以为一切都掌握在自己手中。

　　可是我错了。本想借东海畔紫竹林的小妖之口供出君笙所在，既可维护天庭礼法，亦可赢回欣微目光，却未想到小妖失惊之下说出了欣微藏匿君笙的事实。

　　君笙为护欣微，坦荡赴死。欣微却杀入天刑台，硬劫君笙出逃。

　　我的心不受控制地紧绷恐慌。如果欣微出了什么事，我该如何自处？更何况，事情本为我所引起。

　　佛祖莲座前，欣微对我说，她不想恨我，可是她不能。

　　我的心狠狠痛起来。可是这种痛，比不上她灰飞烟灭的可能。

　　佛说，我们太执着。一件事情，一定要有个结果、有个答案。

　　佛虽然叹息，却仍旧给了我们重新来过的机会。

　　我愿足矣。

　　可毕竟，这次的事件闹得沸反盈天。玉帝颁下了重重禁令及惩罚。

　　于是，此事归为禁忌，不得有人提及。于是，人间关于此事的痕迹全部抹去。于是，各界生灵心中情意，被削减配给。

　　于是，我被罚为寂寞之神，承受万年冰寒孤寂。而欣微，将在千年以后才会归来。

　　我不介意，只要还能够看到她，什么都好。

　　我只提了一个要求，搬进欣微从前的宫殿。

　　所以流离宫本来是欣微的“琉璃宫”，而今闪耀温暖光芒的琉璃亭台，现在反射着寂寞孤独的清冷光晕。

　　从小伺候欣微的婢女阿墨沉默着带我走进宫殿深处。

　　我驻足在竹林。好大一片林子，生机勃勃，微凉竹香。欣微繁忙当值的时候，就是望着这竹林，在思念君笙吧。

　　据阿墨说，竹林中本还种着相思树、本来很是鸟语花香，是为仙界奇景。可自从那日欣微消散，便只剩萧瑟竹林。

　　我狠狠闭目。

　　千年等待，千年冷寂。

　　东海畔紫竹林，小妖飞升。

　　她没有倾城美貌，她没有绝代风华，但那言笑晏晏的温暖，似极欣微。

　　她说，她叫相思。

　　我其实比热泪盈眶的阿墨更激动，可是我却只是望着我千年来一直凝望的那串我入主流离宫唯一带着的贝壳风铃——那是欣微亲手为我所做，唯一的纪念。

　　我不敢看她，半晌却问出了一句根本不相关的问题。爱，或者不爱的理由是什么？

　　相思似乎吓到了，她茫然地想了会儿，才浅笑着回答。……爱或者不爱，需要理由吗？

　　我的手重重垂落。

　　相思的到来，给流离宫带来几许生气。

　　我异常珍惜这段平静的日子。一如千年前，欣微还没有遇到君笙之前的时光。

　　每天的每天，我坐在角楼上。风铃依旧挂在那里，无风自响，我却再也没有看它。

　　我的目光停留在似乎有无穷精力的欣微——不，是相思身上，细心收藏她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

　　该来的终究会来。

　　阿墨惊慌失措地跑来找我，告诉我君笙出现了。我却出乎意料的冷静。

　　我望着面前两张熟悉的脸，却开始恍惚。

　　就像是掉进了沼泽的动物，虽然沉没是很缓慢的，可是终究也逃不过灭顶之灾。我亦然。明知最后的结果，却还要眼睁睁看着经过。

　　相思厌倦了云朵花，开始在寂寞林里种花。

　　她和召羽一遍一遍尝试，却始终没有成功。可是一天一天的耳鬓厮磨，他们之间的情愫昭然若揭。

　　阿墨很着急。上神，这样怎么可以？不如我们告诉她吧，告诉她你和她才是一对……

　　我摇了摇头。最近的我，是越来越倦了。虽然我还只是年轻的神，却拥有了一颗老却的心。

　　相思偷了《绝情》。寂寞林中遍地花开。

　　玉帝震怒，众神仙心中也是一懔。

　　因为这是预兆。欣微要苏醒了。

　　一切，果然还是按照预定的轨道走下去。

　　相思树在寂寞林里复活。

　　这一次，召羽又挡在了相思前面。一切都跟千年前一模一样。

　　我的心，慢慢沉下去，坠到底端，坠到无尽复无尽的深渊中。

　　召羽与相思，或者说君笙与欣微，他们之间那样亲密无间，是任何人都无法介入的。无论有没有前世的记忆。

　　我挥手将召羽和相思扫下了红尘。

　　陛下，是我输给了命，输给了天意。我认了，所有罪责由我背负。

　　我佛，我懂了。其实，我一直是这场因果的局外人。

　　欣微，你原谅我了，真好。我早该懂得你给我的提示——

　　风铃，意味着分离。

　　那么就，随风而去吧。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