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似当时》认取双栖蝶

12、番外二•欣微篇•拈香一瓣记前生

　　我没有料到，一向温和柔顺的宁澈，会如此咄咄逼人。

　　我也从没有见过君笙的表情变得如此阴沉，他握住我的手猛然用力，疼痛却没有埋没我此刻心中的不安。

　　我跺脚。宁澈，你不要乱讲！

　　宁澈望向我。我有说错吗？

　　是……可是……我咬着嘴唇。不过就是月下老人随口的一句“二神甚是般配，或成佳偶”，怎么就作得准？

　　君笙忽然冷笑。世事未必尽如君愿。

　　再之后，宁澈变得很不可理喻。

　　他不再柔顺安然，无论我去哪里，他都不顾我的抗议跟着我。尤其是我去紫竹林。

　　我吼他骂他，都无济于事。最后我颓然地问他，宁澈，你究竟想怎么样。

　　宁澈很认真地看我的眼，欣微，我要保护你。

　　可是君笙不会伤害我的。绝对。

　　身体不会，心会。

　　我叹气。宁澈，我和君笙之间，你不懂的。

　　我却无法对宁澈狠心。

　　毕竟，他是我从出生一起长大的师兄；毕竟，他这些年一直对我好得无以复加；毕竟，升仙封神的过程中，他无数次救我于危难。

　　我揉揉疲惫的眉心。我该如何告诉他，我和君笙的默契，是与生俱来无法言说。我们彼此相知是好似千年万年前就已如此，甚至不需要时间的磨合。

　　其实成了神后，每天布施幸福给各界众生，能够见到君笙的时间屈指可数。

　　他好脾气地听我抱怨，无视站在不远处的宁澈，执着我的手贴近我耳边。微微，不如我去看你。

　　他身上有好闻的竹叶清香，他呼出的气息如竹叶佳酿般令我微醺，他专注看着我的目光如此沉醉。

　　可是，你在想什么呢？终究没有问出口。我低下头任他轻轻抱住我。

　　担忧在心头慢慢浮现。

　　君笙被押送天刑台行刑的时候，我正在当值。

　　雪片样的幸福自颤抖的指尖不受控制地滑落，我的婢女阿墨惊叫着上来扶住摇摇欲坠的我。

　　我推开她，不顾一切地奔跑。

　　奔跑，无止尽地奔跑。

　　我与君笙的手紧紧相握。身边有呼呼的风声，间或夹杂着杂沓的追赶喊杀声。

　　耳际是君笙的低语。微微，你不该来的。他们已允诺不伤你。

　　我瞪着他，嘶声吼他。不要轻贱你的生命。虽然你出世在一个不可能的地方，不过记住，你并没做错什么。从前我这么说，而今亦然。那时我虽年幼，却也一诺千金。

　　当我看到天牢中面对惩天柱仍然卓然而立的身影，心痛得早已不能自已。却原来，他放弃反抗，竟是为我！可是这却是我最不能承受之重。

　　我说，君笙，你要记得，我很在乎你，比在乎更在乎。

　　君笙微笑，光芒四射，如乾坤中朗朗清风灼灼明日，令人心神激荡。

　　唯你与我浪迹天涯，此生足矣。你说你虽布施幸福，却不甚了解。就让我陪你领略，如何？他的目光无比明耀，轻柔的吻印在我眉心。

　　一路厮杀不断。

　　天庭已然发现千年遍寻不着的“妖孽禁忌”，怎肯轻易放过。

　　我们马不停蹄日夜兼程，追兵亦穷追不舍。一段日子下来，我俩都已有些许疲敝。但天兵天将也占不到太多便宜，在我和君笙双剑合璧下，勉强算是势均力敌。

　　我抚着胸口躁动的元气，强自压下满口血腥。那日震碎锁住君笙的擎天链时受的伤竟是变本加厉，可真是丢了上古神祇嫡女的脸面。

　　望着君笙的侧脸，我知他亦觉到艰难。却只是微笑看我。微微，你累了。

　　我窝进他温暖的怀抱，心却不再安然，我知道，天界将不再有耐心。

　　大限将至。

　　三天后，天庭精锐尽出。

　　大战九日，血流成河。鸟兽尽泣，日月遮蔽。

　　玉帝见久战不下，请出了佛。

　　君笙为护我，早已身受重伤，此刻佛光普照，力竭现形。

　　他只来得及朝我一笑。微微，记住，无论多少次，我都会这样，和你一起。还有，忘记我爱你……

　　大滴大滴的眼泪落到地上，我呕出大口大口的血，跌跌撞撞挡在那已失清润的竹之前，倔强地抬头看佛。

　　我对佛大喊。我不懂！佛说众生平等，既然天意让他存在这人世间，就不应该蛮力抹杀。

　　佛的声音庄重磅礴。有因必有果，因果循环乃天意。

　　那么，是谁种了因，又是谁导致如此不可收拾的果？我本无心，奈何其人有心？！

　　佛的慧目慈爱地看着我。有求皆苦，无欲则甜。欣微，你太执著。

　　我在佛的目光中渐渐消散了戾气。原来因即是果，果即是因。

　　佛点头赞赏。神女聪慧。

　　我垂下目光颤抖着抚摸竹叶。君笙，我追寻着那一个答案，却没想过，一切因我而起，谁都没有错，只是我执着了而已。

　　我轻声道。君笙，如果我真的无能为力，就让我，跟你一起消散吧。

　　宁澈冲了上来，他的表情如此慌乱。不可以！我佛慈悲，请将一切导回正轨。

　　我平静地看着他。宁澈，我不想恨你，可是我不能。

　　佛叹了口气。宁澈，欣微，你们还是放不下。因果本无尽头，如此，你们去寻找吧。

　　眼前渐渐迷蒙，身轻如烟雾消散。

　　是下一个轮回吗？

　　君笙，你不会等太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