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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父子之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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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文擎刚要走,陈大叔洪亮的声音从院里传来。
“萧小子在哪呢?”
“陈叔,您怎么来了?”容之月迎着陈大叔向屋里走。
里间的萧文擎听着响动,立马扬着笑跨出门,“陈叔。”
“听赵大夫说你在镇外救了个人,怎么回事?”
陈叔就在堂屋里大着嗓门儿问,萧文擎知道萧大叔在里头能听着,便直接带人进了屋。
两位大叔目光相触,总觉得彼此有些眼熟,但又想不起到底是在何处见过。
萧文擎见两人愣着,只得给陈大叔先介绍起来,“陈叔,这是萧大叔,也是被贬至此处的。”
嗯?他什么时候说过自己是被贬至此的人?萧大叔疑惑地想着,并未开口。
陈大叔冲着萧大叔与萧文擎两人的面庞来回看过几遍,“怎么瞧着你们俩有些父子之像?”
“啊?”萧文擎挠了挠头,“没有吧。我的那些家里人应该也不至于还有谁会沦落至此吧?”
萧大叔似乎有些紧张,他手上的手握成拳,张嘴笑了笑,干瘪瘪地道:“或许这便是缘分。”
“有理。”陈大叔本意是来帮萧文擎掌掌眼,看是不是救了什么不对的人回来。
现下一看萧大叔觉着也不是个坏的,只是身上衣裳的料子瞧着不算普通,不过将才听萧文擎说过是贬黜而来的,陈大叔便没再多说什么。
萧文擎自是明白陈大叔的好意,心里感激。
“您坐着,我去做饭。”
萧大叔一听,拳头攥得更紧了,如今连做饭都学会了?他一双眼落在萧文擎背上,似要破开皮肉看看筋骨,瞧瞧这还是不是他印象中的那个人。
陈大叔性子不怎么细腻,自然没发现萧大叔异样的目光。他伸手拦住萧文擎,让他别去忙碌,也说自己只是抽空过来看看。眼下天儿暖和,活也多,他还得赶着去镇外搬货呢。
萧文擎一听也没再强留,给陈大叔装了些容之月烙的饼便将人送出了门。
返回后他没着急进屋,站在院里,望着在暖冬里枝繁叶茂的柿子树愣神,远远看着背影透露出几分寥落来。
说是愣神,实则还是在想措辞。他是真的不知该如何开口,告诉自己妻子,自己不想要他们的孩子。
从灶间出来容之月便瞧见了萧文擎,她收敛声息缓步靠近,双手环上萧文擎的腰。
萧文擎没动,手掌覆在容之月的手背上,夫妻俩静静地站了好一会儿。直到萧明妤学着容之月的动作环上了萧文擎的腿,两人才同时低下头宠溺地俯视小小的娃娃。
此时,微风席卷而来,拂动枝叶飒飒作响。本该温馨的情景,却因为萧文擎心中的烦扰而显得不合时宜。
“夫君不愿意要这孩子?”容之月贴着萧文擎健硕的脊背,平静地问道。
她想,还是她来说吧,问一个结果,也好过大家都不好过。
萧文擎一惊,回身双手握住容之月的肩头,“你怎知……”
“从跨出医馆的门夫君便一脸烦忧,定是为了此事。”容之月从来聪慧,况且两人做了这么久的夫妻,她又怎会看不明白他的想法。
萧文擎缓缓拥住容之月,将头埋在她脖颈处,无力地开口,“之月,我们这境地,他来了也是受苦。”
他终究不敢说出自己真正地顾虑,他怕容之月将一切揽到自己身上。
容之月想过的,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她怎么会不想清楚这些!
可她想要这个孩子,确切来说是想要这个属于萧文擎的孩子。
“可我想要他。”容之月也没说出自己心底所想,“夫君,当日我知有了妤儿是很开心的,而今也是很开心的。”
那时在擎王府,容之月起初只在为自己前路担忧。后来到了泉州,孩子一日日在她腹中长大,她能感受到那血脉相连的愉悦,这一切不容作假。
“若你的身子不适宜要这个孩子呢?”萧文擎心中涩涩,试探地问。
“为什么不适宜?我能有孕便没什么不可以。”
这是第一次,容之月这样坚持。她绕到萧文擎身前,一双眼锁住他的目光,不让他逃离。
两人僵持不下,没多久容之月眼眶便红了,她缓缓垂下头,“真的不可以吗?”
“我们都再想想好不好?”萧文擎实在怕容之月伤心,只得先缓一缓。或者自己再寻个其他法子,看能否说服容之月。
容之月没应声,独自回了屋,嘭的闭上了门。
萧文擎抱起一旁的萧明妤,委屈道:“妤宝,你娘亲不要爹爹了。”
萧明妤哪能感知萧文擎的情绪,伸出自己肉乎乎的小手捏住了自家爹爹的耳廓,大声地笑了出来。
“你个小没良心的,还笑。”萧文擎轻轻摸了一把萧明妤的脸庞,做出恶狠狠的模样,父子俩在院里闹做一团。
屋中,萧大叔将一切都听在耳中。
他躺在床上用能动的那只手在怀中掏了掏,摸出一块小小的玉佩。这玉佩很奇怪,周身无一点花纹,就是普普通通的一块圆,尾端坠着一缕丝绦。
院外之人,真是自己的儿子?
傻是一样的傻,只是先前傻中带着戾气与狠辣,现在倒像是单纯得不像样了,甚至还温良了许多。
一个人真的可以改变这么多?失忆一事,又有几分可信?
先前没来这里亲眼见过,只以为是这蠢儿子自己想的什么蠢法子,想暗地里做些什么事,而今看来倒不是那么回事了。
这么说来,他这伤得慢些好了,也让他再观一观这场戏他萧文擎要怎么落幕。
想着想着萧大叔睡了过去,没多久,他便梦到了他那傻儿子。
梦里的萧文擎在无尽深渊中挣扎,声声哭喊着要他搭救,他竭力攀上岸来,转瞬又被深渊卷落,跌下爬起,爬起跌下,像是不会力竭。
忽而,萧文擎似乎看到了他,他开始谩骂诅咒。
最后他大声嚷叫,“父皇,你不救我,你对得起死去的母后吗?”
死去的原配吗?王苍岚。那个手持长.枪,纵横沙场的女将军。
那个将他拽出泥淖,给他半生光明的女人……
“苍岚……”萧大叔从梦中惊醒。
萧文擎被这呼声吓到,疾步跨进屋,“叔,您这是怎么了?碰到伤口了?”
床上的人还没调整过来,眼眸深深,落在萧文擎周身,很是压人。
“叔。”萧文擎再次唤道。
这人不至于做个噩梦变身了吧?怎么瞧着这么吓人?
“没事,梦见些不好的事。”萧大叔的目光还在萧文擎身上,只是这会儿要柔和许多。
将眼前人仔仔细细看过,他冲萧文擎招了招手。
萧文擎在回过神时便站到了床前,怎么回事?他什么时候这么听话了?人招一招手他就屁颠屁颠地凑近?
“您有何指教?”萧文擎腹诽一阵,这才问道。
萧大叔没应声,却扣住了萧文擎的手腕,暗自用力,萧文擎觉得自己的腕骨都快碎了。
“叔,疼疼疼。”
这做什么呢?一个梦醒来就冲他动手动脚的。
听到他的呼声,萧大叔卸了劲儿,又是往常那平和敦厚的样子。
“小伙子,你这身子不行啊!内劲儿一通乱涌,经脉都快受不住了。”
“什么?”萧文擎这下更傻眼了,他还有内力?那是不是代表他可以像武侠小说一样飞檐走壁了?“叔,我不懂这个,这该怎么办啊?”
萧大叔高深莫测地摸了摸下巴,“你等我伤好了带你练练。”
“那行,您老可得好好养身体。”萧文擎瞬间狗腿起来。
为了能一朝实现武侠梦,狗腿算什么,他说不准可以给人当儿子呢!当然,这是他深思熟虑才这么想的,毕竟萧大叔看起来有几分本事,给人当儿子也不亏。
萧文擎万万没想到,自己一点小心思最后竟成了真。那时他是追悔莫及啊!
萧大叔很满意地点点头,眯上眼,享受萧文擎崇拜的目光。上一遭见他这样,还是这小子四五岁时吧!转眼都当爹了,这日子过的还真是快。
折腾一阵,萧大叔想起正事来。
“你同你夫人说好了?”
萧文擎一听,面上的轻松荡然无存,“没有。”
萧大叔大概能明白是怎么回事,只因当初他是经历过的。那些画面仍历历在目,那女子苍白着面容跪在他脚下的模样依旧清晰。
“既然说不通,便随她吧!”萧大叔怕萧文擎不懂,还善心地替他解释,“女人家不会忍心杀死自己的孩子的。”
萧文擎一听,瞬间醍醐灌顶。他没资格去替容之月决定她自己是否要做母亲!这是她的孩子,与她血脉相连,在她的身体里扎了根,她怎么会忍心剥夺他生的权利。
“我明白了,多谢萧叔。”
“这有什么好谢的,同我也没什么干系,我不过多嘴两句。”萧大叔摆摆手,毫不在意地样。
但只有他知道,自己今日为何会好心眼地帮一帮这个傻儿子。他是他心爱的女人用生命孕育出来的孩子,他任由那些人算计污蔑他也仅仅是想让他在磨难中长点脑子,而非真正想让他扎进泥里。
所以在听到他酗酒时失望的召回了所有暗卫,在他卖玉佩时,又心软的让那些人再度来看顾他的安危。直到确认他失忆,他便有来此一遭的想法,他萧靖弛这一生唯一的短处便是他们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