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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出墙(六) ...


  •   这几日,沈峤可谓将这大半辈子的梦都给做完了。
      一会儿仿佛在云上仙宫,一会儿在闹市街头,再过一会儿又出现在青城山顶。
      梦中所历甚多,以至他昏昏沉沉地醒来后,已到了日中之时。床榻的另一侧已无暖意,昭示着另一个人离去已久。
      “晏无……师?”
      听到自己沙哑的声音后,沈峤大吃一惊。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了昨晚一夜“大战”。也难怪,他的确奉陪到底了,嗓子也阵亡了。
      对了。沈峤突然想起,晨起时晏无师好像对他说过什么话。只不过当时的他疲倦至极,根本没听清,只模模糊糊地记得好像是上官邈的事。
      几个时辰前。
      “我准备将上官邈先交给那些死者的家人泄愤,再交给乐晴郡主的家人,最后再由我们料理。阿峤以为如何?”
      昨晚好一番“南征北战”,可说是谁也没让着谁。沈峤刚刚闭上疲惫的双眼,正欲找周公论道,不曾想被强行拉入话题,只得懒懒应了一句:“不如何……”
      “阿峤不会觉得太残忍了?那上官邈一直在牢里痛骂你一个道门中人,居然与晏无师沆瀣一气,以虐待手下败将为乐,为什么不按律给他一个痛快?”晏无师手中把玩着对方的一缕青丝,语气带着试探。
      毕竟,晏无师也不知道这样的做法,沈峤心中会怎么看。
      “这人分明想以名声为质,胁迫你我……可他说错了,贫道和晏宗主也是江湖中人,江湖人有江湖人的规矩。况且……他主意都打到我夫君头上了,难道还指望贫道替他美言几句?”沈峤话音很轻,又带着睡意。他没说赞同,但也没有反对。其意明了——尊重你的决定。
      “夫君?”晏宗主不负所望地在这一大段话中抓住了关键,这个称呼他可不常听到沈道长主动叫出来。
      带着笑意的声音又轻声问了一遍:“阿峤,你刚刚叫我什么?”
      回答他的是清浅的呼吸声——这人已经睡着了。
      晏无师宠溺一笑,看来他是真的累了。将人轻轻放下后,替人盖好了被子,于眉心印上怜惜一吻,又磨蹭了一会儿,才恋恋不舍地起身穿衣。
      ……

      习武之人耳力过人,沈峤还在用膳时就听到了外院传来的争吵声。侍女撤走餐盘后,他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外面怎么了?”
      一旁顾横波顿时神情古怪,语气闪躲:“没什么……没什么……”
      顾横波自从配合演戏后,考虑到要处理后续的辟谣事宜,就暂留在武国公府。几日前,晏无师带回了昏迷的沈峤,兄妹二人便一直都在武国公府中。
      此前传出谣言,说顾横波被晏无师抱回了武国公府。诚然,晏宗主当日抱的当然不是顾五娘,而是沈峤。但一直躲在武国公府实在无聊,于是五娘便出门了一趟。此时的她显然没意识到自己站在了风口浪尖,她现在出门这动静也不比师兄沈峤小多少。
      顾横波再次从武国公府出来,就等于坐实了此前她被抱回府中的谣言。这也给了外界一个信号,那就是晏无师仍然不拒女*色。以往想要通过进献美女和结亲的方式巴结武国公的人,此时心思又活泛了起来。
      此时外间吵吵闹闹的,正是一群想送人的官员及媒婆。
      ……
      “五娘?”
      “啊……掌教师兄!”顾横波回过了神。
      “你怎么了?”沈峤看她魂不守舍的样子,有些担忧,“是不是之前的谣言,有人让你受委屈了?”
      顾横波心道:是阿兄你要受委屈了呀!不是我!
      “不是……”顾横波吞吞吐吐道,“那个……阿兄……我可能做错了一件事。”
      沈峤心中疑惑:五娘从小就聪明伶俐,资质也是一流,除了小时候有些调皮以外,倒是没做过什么让他这个兄长为难的事。
      “究竟是何事?你且说来听听,为兄也好替你出谋划策。”
      “不是我,是阿兄你啦……之前你昏睡期间,我太无聊,就出去玩了一下,结果被人看到了。”顾横波苦恼道,“然后就坐实了我一直住在武国公府这件事……”
      “所以?”沈峤还是有些莫名其妙,这不是一早就知道的结果吗?五娘为何会苦恼。
      “所以……外面有很多人觉得,觉得……觉得武国公府可以添人进来了。”顾横波说完,就小心翼翼地盯着沈峤,观察他的表情。
      结果五娘失望了,她家师兄压根没听懂,还一脸茫然。
      五娘只得又解释道:“外面那些人不是媒婆就是想送人进来的官员……”
      “媒婆?是给大郎和二郎说亲的?”沈道长继续疑惑。
      “不是!哎呀——什么大郎二郎,是晏宗主啊!哥!”
      五娘见他思路依然在跑偏,只得直接告诉了沈峤:“他们是想给晏宗主送女人!”
      沈峤:“……”

      沈峤穿戴整齐出现在门口时,门口拦人的玉生烟已经快挡不住了。
      这些人又不是江湖中人,打不能打,骂也骂不走。玉生烟见到沈峤出现时,仿佛看到了救世主。但一想到外面那群人的目的,玉郎君深感得心中有一阵寒风呼啸而过。
      “沈道长……您醒了。”玉生烟硬着头皮向沈峤行礼,此时他无比后悔这么快放师兄去修养身体了。
      “二郎,放他们进来吧。”沈峤温润的声音简直让一众浣月宗门人如蒙大赦。
      大门突然打开,外面拥挤的人一时间收不住脚差点冲到沈峤面前,但沈道长立于原地安稳如山,连步子也没有挪一下。
      “不知诸位今日前来,所为何事?”沈峤面上挂着完美无瑕的笑容,朝众人微微颔首致意。神色自若,不卑不亢。
      众人没想到挤破头挤进来,看到的居然传闻中被弃的沈峤。一时间全场鸦雀无声。
      玉生烟在一旁暗自点头:沈道长真是越来越像师尊了,只站在这里就能将一大群人震住,连话都不敢说一句。
      好在众人还记得沈峤是隋帝亲封的通微元妙真人,连忙纷纷行礼,口中称道:“见过真人。”
      “诸位不必多礼。武国公现下尚在宫中面见陛下,晚些时候方能归来。不知诸位是要在此等候还是……”
      言外之意是想见晏无师来早了。但这些人哪里是为了见晏无师,他们想见的是传闻中武国公府的“女主人”顾横波。毕竟晏无师伶牙俐齿举国皆知,但纳妾这些事一般都是府中女主人在操持。不曾想竟是沈峤出来接待,众人顿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难道沈峤妥协了?要与其妹共侍一夫?若这么说,他们的机会不是更大了?
      于是人群中有不怕死的站出来了,一媒婆挂着笑走过来,对沈峤施了一礼:“真人,也不用找武国公,我们其实是来见府中女主人的,还请代为通禀。”
      众人闻言如遭雷劈,纷纷退开了好几步:我们不是,我们没有!你别胡说!哪有你这样坑队友的?当着沈峤的面说要见女主人?她是真不知道眼前这人的武力值吗?
      也不怪这妇人,她方才虽然跟着众人行了礼,却根本不知沈峤是什么真人,更不不知道这位就是江湖上声名赫赫的沈掌教,还当是府中名唤“真人”的高等下人或是娈宠。毕竟武国公府门第高,外人对府中下人礼敬也是正常事。
      再看沈峤今日穿着,一身白袍清逸出尘,内衫上的青竹绣纹隐约可见,素雅却也不失身份,只不过站在武国公府确实显得寒碜了些。外加他面容俊秀,风姿自成,立如琼林玉树,动若松下清风。说一句神仙下凡也不为过。
      只是在旁人眼中,这穿着普通却俊美非凡的形象,容易让人产生其他不好的联想。
      玉生烟此刻是真的人如其名,头上生烟:这人谁啊?什么女主人?我怎么不知道武国公府有什么女主人了?不是只有两个男主人吗?她还当着沈道长面说,万一沈道长误会师尊了该怎么办?
      果然,玉生烟下一瞬就见沈峤面带疑惑地看向他,脸上分明写着:我怎么不知道这回事?
      “绝无此事!沈道长别误会。”玉生烟冷汗涔涔,赶紧替师尊澄清。
      谁知这媒婆还越来越来劲了,口中直言不讳:“大家不是都说,那顾家五娘不就是现在府中的女主人吗?”
      趴在附近屋顶上偷听的顾横波简直欲哭无泪:大婶,你可少说两句吧!我真不是啊!我就是个打酱油的!
      沈峤闻言轻笑:“说起这件事,沈某也有话要请诸位帮忙传达。此处多有不便,还请移步厅堂说话。”
      直接迎客人进正厅,这就是主人该干的事了。众人对于这两人的关系也不清楚,怕还没巴结上就得罪了晏无师,纷纷犹豫不前。
      那媒婆道:“我们还是等武国公回来吧……”就差直接说你不是这里的主人做不得主了。
      “沈峤竟不知,这武国公府从什么时候起,我竟然也做不得主了?”沈峤也不恼,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众人。
      玉生烟慌忙道:“做得,做得,师尊早就说了,这府中待您如同待他一般。”随后也对众人道:“既然诸位找家师有事,还请入厅堂等候。”这番话算是表明了自己少主人的身份,这群人应该不会不识时务了吧?
      这一番话也确实有用,众人总算是被玉生烟领到了正厅。沈峤吩咐下人上茶水点心时,听到靠近门口处传来那媒婆与身旁人的窃窃私语:“没想到武国公待娈宠都这般好,居然还能让他来接待客人。那霍大人家的千金若是嫁进来,也就让人放心了。”
      这话虽说小声,但又怎能逃过沈峤的耳朵。莫说同室之中,只要他想听,再隔几间房也不成问题。沈峤神色古怪地看了那媒婆一眼,倒也没说别的。直接进入了正题。
      “诸位前来所为何事?可否说与沈某一听?”沈峤落座主位,语气波澜不惊,“若是非要等到武国公回来,倒也无碍,府中这点茶水点心还是不缺的。”
      “沈道尊见谅。”一小官员起身道赔笑道,“我家大人是见国公府这么多年也没添个人丁,故而想找几个可心的人前来伺候。顺便也可以给武国公开枝散叶什么的。”
      江湖中人大多知道晏沈二人感情如何,看戏时各种情绪都有,有可怜的可惜的,还有痛骂晏无师的。但这些小官员并没有接触到过江湖层面,二人虽然受朝廷敕封,却不经常出现在朝堂,这些人只是听闻过。因而这话说得不算直接,也不算含蓄。
      玉生烟在一旁白眼一翻:塞人还说得这么理直气壮,用脚指头想沈道长也是不会同意的。
      沈峤眼神扫过在场之人,最后停在之前说话那媒婆身上:“那想必你们都是了?”
      果不其然,那媒婆不负所望地站出来道:“小妇人是来给霍大人家的千金说媒的……所以,这庚贴还是交给女主人为好。”
      “不必了,将霍家娘子的庚帖留下吧,沈某会与武国公说道的。”沈峤一脸风轻云淡,却将玉生烟给惊得目瞪口呆:沈道长这是什么意思?要给师尊纳妾?我不会是没睡醒吧?
      “此外,沈某接下来要说的话,若是以后诸位碰到有人问起,还请代为传达。”
      沈峤也不管下面的媒婆与一众小官员如何吃惊,径直道:“此前武国公因捉拿杀害乐晴郡主的凶手之故,曾设下一局瞒天过海,那便是让舍妹假作与武国公有私情,以引出此人。
      “如今凶手上官邈既已被擒,此间事了,沈某也需为舍妹正名:此事与吾妹顾横波毫无关系,她与武国公晏无师之间的私情实属迫不得已时的捏造之词。
      “还望诸位在走出这扇大门后,再遇传谣之人,为舍妹澄清,沈某在此感激不尽。”
      沈峤说完又抬手略施一礼,语气诚恳,礼数周到,简直无懈可击。
      下面坐着的人怎么也没想到会听到这么一番话,都是假的?那他们来干什么?之前是以为晏无师与沈峤二人感情破裂,有塞人的可趁之机。如今他们根本没事儿,沈峤依然是这武国公府的主人。那他们还留在这里干什么?等晏无师回来损他们吗?
      于是纷纷想要起身告辞,想当自己没来过。
      既然他们要走,沈峤自不会留,只是末了丢下一句惊天之语:“诸位大人的美意,国公府也不好拒绝。这礼我就替武国公收下了,还请诸位下午将名单和画册送来,三天之内将人送到府上来罢……”
      沈道长说完便不再去管在场的一群木鸡,端起茶盏对玉生烟道:“二郎,送客。”
      玉生烟这才从刚刚的震惊中回过神,心道:从前我只是看不懂师尊和师兄,怎么如今连沈道长都看不懂了?根本不清楚他想干嘛啊!
      看来师尊说得对,我果然太笨了……还得好好跟师兄学习。

      晏无师回到府中已是晚膳时间,玉生烟一脸犯了大错的神情迎了上来。
      “你别告诉我,你师兄昨日方去修养,今日府里就出问题了。”晏无师睨了一眼玉生烟,口中一如既往地毫不留情。
      “师尊,您快去看看沈道长吧,他今天接待了那群人后,就一直在房间没出来,想必是气着了。”沈道长不高兴,师尊就不会高兴,师尊不高兴那府中所有人都甭想高兴,所以沈道长的情绪很重要。
      “发生什么事了?”晏无师听到与沈峤有关,也不废话,直入主题。
      玉生烟赶紧道:“今日您进宫后,就有一群人到武国公府门口,说要见您……也不是要见您,他们说要见您夫人,就是府中的女主人,说是给您说亲送人。我怕他们打扰到沈道长,就将人拦在门外。结果……”
      晏无师随口接了一句:“结果阿峤起身后就将他们放进来了?”
      玉生烟点头,神色古怪:“不错。不过……沈道长不仅将人放进来了,还将他们送的人收下了。说让他们三日内送到府中,有个说亲的媒婆送来的庚帖也收下了。”
      “庚帖?这么迫不及待?我知道了,你下去吧。”晏无师挥退了玉生烟,朝后院走去。
      及至卧房,在外间褪下外袍,晏宗主才发现沈道长已然洗漱完毕,长发披散,只着一件中衣坐在桌前,头也不抬地在看着什么东西。
      “阿峤在看什么?”
      晏无师走过去,原本想搂着人温存一番,不料一眼看到了沈峤手上的东西,顿时感觉有点头大。他原本以为沈峤是在看那姓霍的探查结果,毕竟那媒婆来得甚是蹊跷,不曾想沈道长手中的,居然是那些女子的画像。
      “阿峤看她们作甚?难道她们有为夫好看吗?”见沈峤不理他,晏三岁开始耍无赖,近一日没看到他的沈道长,心里可是想念得紧。
      沈道长轻哼一声,头也不抬道:“贫道一介娈宠,怎敢觊觎别人送给主人的礼物?”
      晏宗主被噎了一下:看来今天府中来的人用意不浅呐,这挑拨离间使的,旁人还以为是我晏无师在外人面前将沈峤当作娈宠看待。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阿峤看上去气得不轻,不然一向宽和的沈道长怎么会说出这么拈酸吃醋的话。虽然挺可爱的,但还是哄人要紧……
      “阿峤……”晏无师执起沈峤的左手,吻了一下对方的掌心道,“你我是什么关系还用我说吗?再说了,娈宠可没有替主人选人的资格,夫人才有。”
      言外之意就是你可不是什么娈宠,是正牌夫人。
      谁知沈峤点点头,又抽回自己的手淡淡道:“贫道确实没有,晏宗主自己来吧。”说话间,放下画轴就要起身离开。
      晏无师见话题跑得没影,人又没哄到,赶紧上前从背后一把搂住对方:“晏宗主说他不需要别的什么人,他只想要沈道长。”
      这个角度,与四面的烛光相背,沈峤垂在两侧的短发将脸也遮得严实。晏无师一时也看不清对方的神情,只注意到他低头沉默了好一阵。
      “阿峤?”
      “若不是今日府中来人,”沈峤开口道,“我竟不知,贫道在这府中的地位,连二郎都不如了……”话音到了最后竟有些颤抖,仿若哭音,听得人心中一揪。晏宗主也来不及思考,就连忙将人从怀中转过身。见沈峤一直低头发抖,又捧起对方的脸,不料在下一瞬,原本安抚的话语卡在了喉咙上——
      眼前这人哪里有在哭,他根本就在笑好吗?
      沈峤见自己被发现,也不再忍着,干脆笑出了声。一时间,清澈如溪水的笑音回荡在房间。末了他还握拳抵唇,咳了两声,含笑道:“贫道可真是装不下去了……”
      原来这人刚刚发抖是笑的?晏无师一阵语塞——自己居然也有被骗的一天?也是,一时紧张竟然忘了,他家这位沈道长以前被说娈宠的次数还少吗?但只要没说到他跟前来,他都懒得去纠正。可见这人是从来不会管别人嘴里如何说的。
      “不过……咳咳……也让我体会了一把晏宗主平日里逗人的乐趣。”沈峤又笑着咳嗽了两声,晏无师连忙倒了一杯水递了过去。
      沈峤接过喝了一口,见对方仍然一脸的一言难尽,无奈笑道:“你不会真的以为,我生你气了?”说着还自顾自地点了点头:“这种时候,似乎确实应该对你生气,以表现对你的在意。”
      晏无师一脸郁闷:“有人送女人进府,阿峤当真不气?”晏宗主心里表示,你不酸,我都要酸了,哪有人愿意同别人分享夫君的?
      沈峤放下杯盏,语气和缓道:“有人送女人给你,我自是不会高兴。可这又不是你让送的,与你何干?”
      “阿峤通透,倒是为夫小人之心了。”晏宗主再次伸臂环住了眼前之人的腰身,口中轻叹道。
      原来不是不气,只不过这气不会到自己身上来。
      “不是‘小人之心’,是‘关心则乱’。”沈峤将人又牵回桌边,“我让他们将名册送来的同时,又附带画像,是为了方便调查她们的底细。毕竟名字可以换,但容貌不容易改变。”
      “阿峤要这些女子作甚?”晏宗主还是不解,“这府中为了以防万一,都是浣月宗门人,从不收外人进府。”
      “这个我当然知道。”沈峤神秘一笑,“山人自有妙用。”

      既然沈峤说了三日将人送到府上,那送礼的人定是不会等到三日的。第二日,人就全部到齐了,顺便还带来了卖身契。
      玉生烟点了人数后惊呆了:虽然大户人家姬妾成群,但五十三个,也太多了吧……更让人郁闷的是,他到现在也没弄明白沈道长想干嘛,而一旁的师尊也一脸纵容听之任之的样子。
      “五十三个,晋王还真是看得起本座。”晏无师手中剥着橘子,眼神扫都懒得扫那边一眼,口中嗤笑道。
      事实上,昨日那群人散去时,沈峤已让玉生烟派人去跟踪,没想到这些平日里不搭边的人,居然都是被晋王的人怂恿而来。
      “横波带回消息。”沈峤开口道,“那霍大人,也是被晋王怂恿来给你说亲的。他们故意安排了一个没什么见识的媒婆进府,目的就是想让你我产生嫌隙。”
      “当真是白日做梦。”晏宗主颇为不屑。
      沈道长倒是一脸淡然:“你虽然受朝廷武国公的敕封,但不常行走朝堂。旁人在不了解你的情况下,难免将你同一般人相提并论,认为你与我一同十年,而今难免觉得家中空虚,府中缺人。”
      晏无师将橘子一瓣一瓣地排成花形放在盘中,递到沈峤面前:“庸俗之见。那些达官显贵府中倒是从不缺人,妻妾成群,儿女满地,就是整日勾心斗角,永无宁日,简直乏味至极。”
      他和沈峤虽说不能有儿女,但却志同道合,相濡以沫。沈峤知他懂他,虽说道魔相背,却也殊途同归。与其说是夫妻,倒不如说是知己。
      况且他们身在江湖,衣钵传承重于香火,本就不将子嗣看在眼里。陪伴一生之人若是不能相知相惜,还不如孑然一身来得逍遥自在。
      “一心一意也好,妻妾成群也罢。每个人有自己的喜好与选择,我不会将自己的喜好强加给别人,但也不想被人强加。”沈峤说话间已经示意玉生烟将那些女子带过来。
      一众女子过来后连忙向二人行礼,沈峤微微颔首应下。而一旁坐着的晏无师头也不抬,继续剥着橘子,为沈峤面前的盘中缝隙处添着橘瓣。
      “别的话我也不多说,你们之前的主人送你们进府的用意我很清楚。但我现在想知道你们自己是怎么想的,是留在府中,还是另有打算?贫道现在给你们这个机会,若是想恢复自由之身,这卖身契自己拿去撕掉便是。”沈峤说完,还以手拍了拍旁边石桌上的一叠纸。
      女子中有一些人眼中放光,但也有无法谋生的顾虑,因此面面相觑,不敢说话。
      “合欢宗,想必你们也听说过。”沈峤扫了一眼众女子的神情,继续道,“十年前自白宗主接任后,宗内已经不再行采阴补阳的秘法。现如今,白宗主为了帮助世间无依无靠的女子谋生,准备出资开办织坊,需要大量的女子做工,不知你们意下如何?”
      这就是连出路都替她们想好了,有好几人已经蠢蠢欲动,但又被身旁的人拉住。不是每个人都甘于为奴为婢,但也不是每个人都愿意放弃这飞上枝头的机会。显然,这位武国公今日的现身,给了有些人不小的错觉。
      晏无师没想到沈峤留下这些人是这个目的,白茸那小丫头这么多年过去后,倒也有点宗主的样子。
      当然,他能给出这样的评价,还要归功于这十年白茸没有对沈峤有过什么妄想。特别是这次玉台论道会后,晏宗主显然觉得这丫头比李青鱼更有眼力劲儿。
      不过看样子这些人里还是有很多人不死心,就是不知道这不死心是想混进武国公府,还是想攀上高枝了。
      思及此,原本不愿多说的晏无师开了口:“阿峤,你看你分明想救她们于水火,但她们却丝毫不领情,反而做着那不着边际的美梦。要我说,你就该直接将她们送还回去……”
      下站的女子顿时面如土色,被送回去表示不满意,那还不知道要如何受尽折磨!
      人群中不免有想为自己搏一搏的人在,此时就有一人出声:“武国公何必咄咄逼人?我们知道您与沈道长情比金坚,但沈道长如何也不能给您子嗣!”
      晏无师总算舍得将目光从沈峤身上挪开一瞬,瞥了说话之人一眼:“你很有胆量,看你的手,练过武?”
      说话的女子没想到眼前这人仅仅一瞥就看出了她练过武,不由得一惊。但想到晋王送她进府的目的,怎么也不敢后退。
      “不想回去也行。你们也知道这里是武国公府,我晏无师既然封号为‘武’,江湖上排名第一,身旁就从来不留平庸之辈。不说你们面前的这位,与本座不相上下的玄都山掌教。你们若能打赢本座的弟子,本座就给你们留下来的机会。”
      晏无师说话间抬手指向玉生烟的方向,玉生烟自然也应声而出,准备接受挑战。
      时人尚武,这些为了送人的女子也有不少学了武。但习武与行走江湖本就不能混为一谈,好几人挑战玉生烟的都被反虐了,方才说话的女子也不例外。
      敢上场挑战的,自然是别有目的要留在国公府中。而更多的则是有眼睛的正常人。眼前这位武国公,全程眼中就只有沈道长一人,哪里肯分别人半分眼神?
      于是,一些想要自行离去的女子,趁着有人向玉生烟挑战时,已经过来找沈峤领了自己的卖身契,并拜谢沈道长的再造之恩。
      “你们不必谢我,人人都有选择自己生存方式的权利。虽然你们此前因为一些缘故失去了,但如今此事既然由我经手,贫道自是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能帮则帮。只是你们也需谨记,贫道只是给你们开了门,此后的路究竟如何还得靠你们自己。”沈峤如是说。
      一众女子自是应下,再次拜谢,而后自行离去。若有意加入合欢宗织坊之人,则由管家统一安排。
      玉生烟连剑都没出,一把折扇就挑翻了一堆人。其中还不乏身手矫捷的,应是带着目的培养的女人。
      “就你们这样,还想做我师母?不自量力!”玉生烟折扇一展,很是不屑。回头一看,自家师尊照样半分眼神也没分给自己,依然动作优雅地给沈道长剥着橘子。
      虽说打败这么一群半灌水确实没什么可骄傲的。
      “师尊……这些人如何处置?”玉生烟上前道。
      “阿峤的意思呢?”
      沈峤自盘中拈起一瓣橘子,正好将外围拆了一个空缺,晏无师眉头一皱又补了一瓣。
      “她们想留便留下来吧,左右这国公府也没有你浣月宗的秘辛。”沈峤将橘瓣放进嘴里。嗯,味道还不错。于是又拈起一瓣喂进了晏无师的嘴里。晏宗主见之皱眉:又残缺了……
      等一下,刚刚那瓣好像是阿峤喂的?

      沈峤替晏无师做主收了大小官员所送女子之事,不到一日便全城皆知。到最后连皇帝都以为他的两个重要合作伙伴感情破裂,要召二人进宫一叙。
      二人想着左右有事情要请皇帝帮忙,于是顺势应召入宫。因着两人从前对隋帝的帮助,隋帝对二人也是礼遇有加,入宫后倒是省了不少繁文缛节,甚至免了跪拜之礼。
      “朕这几日对二位的事迹有所耳闻,不知二位爱卿现下可还安好?”两人见礼后,隋帝也开门见山,但问得却很是含蓄。
      隋帝自然知道此前晏无师为捉杀害郡主的凶手而做的局,但如今仿佛假戏真做,让人捉摸不透。也不好直接问“你们是不是还恩爱如初”这样直接的问题。
      下坐的晏沈二人对视一眼,均有些好笑,皇帝居然也关心起他们的感情问题来了。
      “多谢陛下关怀,我们并无大碍。”沈峤含笑回道。
      隋帝奇道:“可朕听闻沈道长替……少师收下了五十余名美女?”
      “谣言而已,陛下也信?阿峤转头就将那些女子送走了。”晏无师漫不经心道。
      但看皇帝似乎依然疑惑,于是晏无师接着解释道:
      “若是陛下想说那些留下的女子,不妨去问问晋王。听闻他替我谋了一门亲事,要将兵部尚书霍大人的千金许给我。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他既然送的是人,我也不好意思给他送金银这等俗物,也准备送几个人给他。碰巧府中无人,就拿那些官员送来的人将就了。
      “至于那门亲事,我家沈道长用他送来的庚帖,为我和那霍家娘子卜了一卦,很不巧,八字不合。陛下下次见到他,还请代为转告:下次若有这种好事,还请他多想想自己人,别老往我这个外人这里送。”
      意思就是,你儿子想巴结我,又是送侍女又是送姻缘,不过这球我全都踢回去了,下次也别送人来了,再送也成不了自己人。
      隋帝也听出来了,只得略带歉意道:“让二位见笑了。”眼前这二人毕竟与他有大恩,因此说话间也客气不少。
      沈峤连忙应声:“陛下不必介怀。”
      晏无师微微颔首,算是应声,又对沈峤道:“阿峤,不如你先到外面等我?”
      沈峤很少进宫,过于拘谨,左右一会儿的话晏无师自己说也是说,不如让人先出去等。
      “好……那我到外面等你。”沈峤也看出晏无师忧心自己不自在,才有此一言。
      隋帝见状,也吩咐身旁的太监:“不如带真人去御花园一逛吧,现下早春,正是赏花好时节。”
      沈峤行礼:“多谢陛下美意,那贫道就先行告退了。”
      沈峤走后,晏无师将原本要请隋帝帮忙的事也说了出来。请皇帝在向天下昭告上官邈之事时,将晏无师几人设的局大致说明。此举也是结束现今流言满天飞的现状,为顾横波正名最有效的办法之一。
      隋帝自然同意,而后又问:“那顾家五娘可想要什么封赏?”倒也没有直接许赏,算是一种尊重。
      “陛下若要赏赐,便赏些金银吧,至于‘封’就不必了。顾师妹曾道,她更愿意行走江湖,逍遥自在。”
      “如此也好。”隋帝应下,又问道,“少师方才让沈道长去外面等候,可是有什么话要单独与朕讲?”
      晏无师点点头:“不错,我知此次官员送人,有陛下纵容试探的成分在。但我想说的是,这样的事,我不希望再发生一次。”
      这也是晏无师让沈峤先退出去的原因,有些话,沈峤在时,晏无师反而不好讲得太直接。
      “这世道男子三妻四妾确属正常,但我与沈峤并非是普通夫妻。江湖上,有个称呼叫‘道侣’,取志同道合的伴侣之意,我和他便是如此。他于我来说从来不是‘三妻四妾’中的‘妻’,而是这世间的唯一。”
      ……
      沈峤在太监的引领下逛御花园时,好巧不巧就遇到了给他们制造此次麻烦的晋王杨广。杨广出言邀沈峤一同赏花,沈峤正在纠结如何拒绝他时,便听到了晏无师唤他的声音,于是直接向杨广告辞。结果杨广情急之下直接拉住了沈峤:
      “本王以为这次事情后,你会彻底看清他?”这话说得有些奇怪,但杨广其实只是想着,如果不能同时拉拢二人,那就拉拢沈峤与晏无师抗衡。
      沈峤抽回了自己的衣袖,闪身后退:“我想晋王是误会了,这次事情的来龙去脉,晏无师已经向陛下禀明,殿下若是想知道,自可去问。”说完后便施了一礼头也不回地走了。
      出了御花园,便看到了晏无师的身影。后者将先前对隋帝说的话又给沈峤说了一遍。
      “你是这么跟皇帝说的?”
      对于让皇帝阻止人再送人进府这件事,沈峤原意是让晏无师将错归咎在自己头上,只需说一句“沈峤不许”即可,既省事又顺理成章。反正他也不是女子,不用守什么为丈夫纳妾的妇德。
      没想到这人会这样说。
      晏无师道:“我若那样说,皇帝会以为我是怕了你才不想纳妾,并非不愿,以后麻烦还是会有。再说了……你我感情,又何须旁人置喙?让皇帝通通挡掉了事。”
      沈峤心道也是,于是点了点头再不说其他。
      “阿峤……今日尚早,就先不回府了。”晏无师执起沈峤的手,“早春郊外花正发,不如一同去赏花如何?”
      沈峤心中暗道“我刚刚从御花园出来,已经赏过了”,口中却没有拒绝对方的安排:“不敢扰晏宗主兴致,那便走吧?”
      于是二人便在宫门守卫羡慕的眼神中,踏着轻功,直奔郊外而去。

      长安郊外,晏无师在一群人的目光注视下风轻云淡地挽着沈道长的腰,用晏宗主的话来说叫“赏花赏春赏阿峤。”
      “阿峤还没说,那霍家娘子当真与为夫八字不合?”晏无师随手摘下一支桃花,递给沈道长。一如那年去往建康的马车内。与过往不同的是,沈道长这次接过了桃花枝。
      “晏宗主难道对贫道这个玄都山掌教的卜算能力有所怀疑?”沈峤轻哼一声。
      “那为夫可不敢,只是沈掌教当真算过吗?”晏宗主故意逗道。
      “贫道确实没有算过,看来晏宗主好似挺想知道的?”沈道长承认得一脸坦然,还似笑非笑地反问道。
      晏宗主听到想要的答案,又见对方即将炸毛,于是停止了逗弄:“阿峤……你若是晚生一百多年,就知道有个词叫吃醋。不过醋一醋也没什么,还能增进感情,秀一秀恩爱。”
      沈道长丝毫不退地反击:“晏宗主若是晚生个几千年,也该知道有句话叫‘秀恩爱,死得快’。”
      晏宗主面不改色地反驳道:“不不不,那是普通人秀恩爱,对于我们这样的人来说,自然是看的人死得快。因为他们是被‘秀’死的。”
      沈道长:……救命!这人脸皮比城墙还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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