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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博士篇·旋转深境 ...
我是一个病秧子。
一个岌岌可危,随时会夭折的废物,也是教令院天才之一。
而另外一个少年很不讨喜,我从来都没记住他的名字,就像他也从没记住过我的名字一样。
但老师总让我和他一起合作,让我待在他的身边,让他照顾我,也让我照顾他。
老师说性格上我们太过互补,又是同类人。而他又是一个十分聪明的“医生”,在我求死的日子里,他会看管住我,让我没有办法死去,也为教令院留下一个推动时代的天才。
其实根本就没有成功。
十五岁那年我就死了,我恶劣的室友,也就是我的小“医生”。他残忍的对我进行了实验,生命在我的手中缓缓流逝了…
他本来还在可惜我这么轻而易举的就达成了梦想,可我却死而复活。
在他准备将我扔下悬崖前,伏在少年的背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宛若劫后余生一般。
他发现了我,而我也发现了他。
少年多托雷惊讶的于我没有死去,他重新吃力的将我背回教令院的宿舍。
在老师来询问时,他就告知于那个疯狂的中年男人,熟练的说我这满身的伤是自|杀留下的,又熟练的将老师推走,表示他会照顾我的一切。
他说这话的时候,我就呆呆的坐在轮椅上,看着自己掌心的纹路,又眺望窗外的景色。
已经黄昏了。
十五岁的黄昏中我死去,十五岁的黄昏中我复活。这个我的十五岁被多托雷杀死,而与此同时的我,却不知身处何方。
老师被多托雷送走了,而我慢悠悠的尝试控制那双腿,在轮椅上站起来。
险些摔倒时,撞进了多托雷的怀里。
他烦躁的皱起眉,把我摁回椅子上:“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没有死,但答应你的事情我还会继续去做。说吧,今天想要吃什么?”
答应的事情就是给我死亡。
木楞的回头,这具脆弱的身体令我难熬。口腔里还有血腥味,以及失血过多的症状,更是令我头疼至极。
回忆着身体的记忆,我想要喊出多托雷现在的名字,却什么也想不起来。
伊斯塔露在把我扔到这个时空前,告诉我,我会替代一个孩子,拿走他的命运成长下去。而在我的第一次死亡,故事就会开始。
前半生的我一直在求死,因为一切的不幸运,因为一切苦痛而想要得到生命的静止。甚至我遗忘、忽视了周围的一切。
我的世界里挂着一挂钟,上面在倒计时,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别的东西了。
“渴。”嗓音颤动着,我发出这样的一个音节。
少年握着杯子径直走了过来,他掐着我的下巴正要给我灌水,我便咳嗽了两下,直接接过了杯子。
他狐疑的看着我,不给我杯子:“如果你要把水倒掉,这三天我都不会给你吃了的。”
多托雷很久以前就做过这样的事情。他并不把我当成一个天才,又或者是一个室友来看。
在他眼里,我就是一个试验品。
他不愿意把杯子给我,我也不愿意让他去掐着我的脸。迫于无奈一般,我苍白的指尖握住他的手腕,恳求一样的仰头借着他的手去喝水。
也许我的听话令他满意。
他在一堆乱七八糟的草稿纸中还有兴致拿着一些吃的,粗暴的往我嘴里塞去。
明显是早就习惯了这些事情,他给我吃齐保证健康的东西后,就结束了吃饭的环节。少年把我的轮椅拖到他的面前,也将我拉了过去。
丢了笔盖的笔被他划动着,他随手也扔给我一支笔,让我快点写作业,结束后就交给老师。
如果是之前的那个我也许会听他的话吧。但是如今我却不想。
“饿。”我说。
他抬头瞥我一眼:“这是房间里最后的食物了。”
“买。”我再说。
少年的眉重重的拧了起来:“啧,教令院那些吝啬鬼一直不批经费,你以为呢?”
慢悠悠的用手给自己散乱的头发绑了个麻花辫。我想了想,不和他说话,只自己推着自己的轮椅走到了另一边,拿起了虚空终端。
我和“家人”说了我想活下去,和“家人”说我打算好好学习,和“家人”说,我会坚强起来,然后成长。
得到了对方心满意足的回答,对方也表示明天上午就会有人给我送钱。停掉我的零花钱也会再给回来。
又推着轮椅回去,我拿起笔开始写作业,随那个小少年露出见鬼了的模样,我也不管他。
甚至写完作业后,我就扭头去了阳台,想要吹吹风。
直到另外一个家伙弄完那些东西过来了。他直接拉着我的轮椅就往浴室走,习惯性的给我解衣领的扣子。
很难说这种心情。
在最开始的我绝望又羞愤,为自己的无能而崩溃。到了后来变成一个随他处理的木头
可我现在又不同了。
他的手指快速的从我胸口上打开那些扣子,将我身上一件又一件的衣服给卸去,而后将我给抱进放慢热水的浴缸里。
小少年不觉得有什么,把我给扔进去,他就又开始脱自己的衣服。一件又一件,在雾气和水声中,他也跨了进来。
我闭着眼睛,手指摸向一旁浴缸的边缘,自顾自的念“我洗好了”,便想出去。
“你做什么?”
耳畔少年的声音有些冷,他直接把我拽了回来。在温热的水中,我直接砸进了他的怀里。
他又把我给推开,回头拿了块布。没过一会儿,就将那东西贴到了我的脸上,细细的去擦拭我的脸庞。又给我洗头发,无可奈何的照顾眼前的这个瓷娃娃一样的人。
“你是谁?”在某一刻,他忽然问我。
而我张开了眼睛,缓缓握住了他的手,慢吞吞的开口:“我就是我…”
万幸,水雾太多我看不见什么…虽然我也早就全都看过了…不想了,头疼。
少年猩红的眼睛像是在想什么,半晌他却问我:“那约定?还继续吗。”
“你想继续吗?”
“当然。”他不假思索。
“那就继续吧。”我无所谓的说了声,半靠着浴缸的边缘,“水太冷了,给我擦擦后背吧,够不到。”
“…啧。”少年嫌恶地说了声,“你还是变回那个样子吧,要求真多。”
我微微动了下,百无聊赖的看头顶的灯,撩开自己的头发,很快身后有些热水打在了那里。
他不是个聋子,他也清楚,我有钱了。
无论是哪个多托雷都不傻,他明白的,明白自己该做什么。
多托雷把我留在浴缸里,自己下去擦干身子换了件衣服,又回来把我捞了出来,给我擦了擦。
我和他都不太情愿…
但是没看法,我只能撑起自己的身子,让他帮我穿衣服,又只能让他将我丢到床上。
挺可怜的,因为我和家里的关系闹掰了。教令院一直在克扣我们的钱。多托雷这个家伙又是个吞金兽,我们穷到只有一张床。
平日里我们多数时间不正经休息。但今天太累了,往常睡觉也都是他把我给挤到最里面,自己独吞大半张床。
今天也是如此,他冷声着让我过去,而我却像是死在了那里,一动不动。他说了三遍我也才腾了半个床铺。
小少年不满意,又说不了什么,只能直接躺了上去。
他也显然累了,没过一会就不踏实的睡着了。睡着睡着还又皱起了眉,本来是背对着我,这翻来覆去的好几下就正对着我了。
我虽然看着天花板,但感觉到耳边的热气又无奈的扭头看了眼他。
抬手给这个家伙盖上被子,我无聊的给他拍了拍后背,他还真配合啊,很快就舒展了眉头,躺在那里睡得安稳了。
后半夜我也睡着了,睡得很熟。梦见了这个人生里的各种苦难,梦见了自己无比想要求死,更梦见了那些乱七八糟的人生。
我想,我要快点振作起来,从轮椅上站起来。
我并不是真的无法再起来了,我的骨头没有被人打碎,只是我的心说着自己疲惫…更何况…我既然替了别人活着,那也要对的起那些可怜的人,也要对得起我自己。
内心再有报复也依旧会赖床。
第二天我和室友直接迟到,他着急的随便给我往身上套了件衣服,就推着我赶去教室。
不过也没什么好多说的。
我一直都是“特殊情况”,根本就没有人在乎我到底来没来。也就小少年为了在老师那里得到点好感,而每天拉着我打卡。
他听他的课,我睡我的觉。
这个时代的多托雷和我都弱的不行,就是人类中的战五渣学者。除了脑子有点用,就什么都没了。还是五百米跑步都能晕过去的那种。
哈,当然…
我双腿都站不起来,跑步晕过去的人只会是另外一个。
多托雷说是来上课的,其实也不全是。那些知识他几年前就都玩明白了。来了也只是混个全勤什么的,点到名字后就低头鼓捣自己的东西。
偶尔他还会喊我给他看一看。
对于我这个“自己人”,多托雷毫不掩饰那些疯劲。不如说其实我和他也半斤八两,两个人在学术上的疯狂都是在挑战道德和法律。
视线瞥过那些扭曲的符文,我面无表情:“你的字好丑。”
他:“你想挨打吗?”
我:“…只是实事求是。”
红色的眼睛危险的盯着我,他不管我,自己继续写鬼画符去了。
明明以后的字写的也不丑,怎么会呢?果然还是太年轻了吧。而且他竟然说要打我啊…真怀念,我之前揍他的时候,他还对我满腹都是“爱”的理论呢。
暗搓搓的凑到他身旁和他咬耳朵,我道:“会被扣书面分的。”
他:“………”
我:“字写的好看很加分。”
他:“你好吵,要不要我给你尝一尝能再也说不出话的药剂?”
忍不住按耐着笑,我的双手半挂在少年的肩膀上。他无比的烦躁,威胁我好多句,也只能看见我压不下去的笑容。
笑容终于停止时,我轻轻的咳嗽了两声,收回了手,自己坐在那里了。
后来实在无聊,也就抽出了两张草稿纸,在上面随便的写写画画。偶然画出了一张以后博士的样子,我还戳了戳他。
“你看这个鸟嘴面具,帅不帅?”我问。
他瞥一眼,依旧嫌弃:“好无聊的东西。”
“很帅啊,第一眼就觉得很帅很吸睛。”我支着下巴,慢悠悠的说,都要神游去了,“感觉…我很容易对危险的人一见钟情呢。”
少年不懂我在胡言乱语些什么,听我这么说,他也只多贡献了一点认真观察的表情,很快就扭开了头,只是在视线擦过我脸颊的时候愣了下。
察觉到他的目光,我望向他:“你看入迷了。”
他挑眉:“眼睛颜色变深了,是因为你占据了他的身体?”
“我就是我。”我重复,“为什么不否认你看入迷了?”
他不回答我,回自己的世界里去了。
我摸索着自己掌心的纹路。我知道,记忆也是有力量的,很快我就会好起来,因为我拥有那些宝贵的记忆。
这小小的教令院能困住一只从小被折断了翅膀的幼鸟,可它绝对关不住曾经翱翔于天际的雄鹰。
下课了,多托雷就推着我出了教室。
我和他是众所周知的“天才”了,有人来也只是问学术的问题。不过也不乏一些小姑娘起了少女心思…但都是对我的吧。
“学弟,你有没有女朋友啊!”就有人这么问我。
我不得不承认,多托雷和如今的我都是一副好面孔。我长得和魔神时期的我并没有多少区别,只是摘除了那些非人感,更脆弱,也更像人。
这张脸就够招人喜欢,哪怕经常有人在背后腹诽我是个“花瓶”。
摇摇头,我慢慢的说道:“抱歉哦,我喜欢男人。”
给我推车的多托雷一愣,其他几人也皆是惊讶。
装作绷不住的笑出了声,我又认真的开口:“学姐,等毕业再说这些事情吧。学业很重要哦。”
话落,我看向推车的:“吃饭去了。”
他意味深长的盯我一眼,和学姐们告别就推着我回宿舍去了。刚到宿舍门口,果然就有穿着正装的人来送钱了。
随手把袋子扔给他,我快速滑着自己的轮椅走掉。
他打开袋子看了眼里面的钱,心情不错,就跟过来:“你做什么?”
我撑着一旁的楼梯勉强的站起来,几番险些摔倒又爬起,不停的重复这样的操作。直到他看腻了,把我给抱起来,往楼上走。
挣扎了两下,我搞不懂他干什么。
“别打扰本少爷驯服双腿。”我恶狠狠的出声,去拽他的衣服,“本来就烦,不能走路真的很难受。”
他把我随便扔到床上,从枕头底下摸出一把钥匙,又转身进了他的实验室,拿了几个瓶子出来。
我刚好爬起来,他就直接掐着我的脸,习惯性的想要给我灌…
试管之下透出一双冰冷的眼睛,少年的手停住了。
而我的手指微微收紧,抓住他的脖子:“我有手,你又要给我吃什么?”
他可能想扇我几巴掌,但被我掐着又做不了这些事,只能勒令我张嘴。
我死活不张,用眼睛瞪他。
看着我,他忽然就笑了,带着不少的怒气:“你不是想走吗?吃了这个就能走了。”
“身为病人。”我眯起眼,“我有权利知道它的全部——副作用呢?”
“实验性的药物具有不稳定的作用。”他轻快的出声,“副作用也许是死亡,但死亡对你没有用吧。毕竟你本来就在死人的身体里,不是吗?”
“我就是我。”我松开手,正想去拿他手上的东西,就果不其然的看他一巴掌呼了过来。
毫不犹豫的抄起旁边的枕头去砸他,我同时后仰躲开。在他被枕头击中的同时,我又直接扑向他,随那药剂落在地上成了一片渣子。
恶狠狠的咬牙,我跌了下来,又跨坐在他身上,用尽力气对着他的腹部来了好几拳。
少年瞬间痛苦出声,狰狞的想反抗我。
我怎么会让他得逞呢?
反手又是掐住他的脸,哪怕在大喘气,我仍然愉悦的笑了出来,另一只手还攥着一块玻璃碎片,正危险的抵在他脸庞。
“不用腿都打得过你,你个废物。”
——哈哈,他要气疯喽。
*
我不信任多托雷,他也不信任我。哪怕睡一张床,我们也会出现半夜突然互殴的情况,每每都是我险些把他掐死。
老师说我最近状态越来越好了,同时他也诡异的看着两眼发黑的另一个少年。可能他在怀疑我是不是什么妖精,是不是吸了同学的精气?
我倒不是不在线这些。因为随着时间推移,我长得越来越像以前的样子,力量也渐渐恢复。也许没到毕业,我就能回到全盛时期了吧。
伊斯塔露本就只是做了一个障眼法,这种“病弱”的情况像是一种封印,很快就会解除了。
彻底能恢复,可以自如行动是一节课外实践课。我亲爱的同志不想管我,就把我给扔在荒郊野岭了。我和他倒都不慌,毕竟在他眼里,我才是最有问题的东西。
而我不慌则是…魔神这种东西,怎么可能这么容易死呢?
可问题就这样来了,小少年以为我会自己滑着轮椅,可怜的回城。但偏偏夜色已深,还没有一点我的消息。
自作孽当然要自己还,他就去找我了。
哪怕是后来我也仍然记得那天发生的事情。多托雷遇见了自律机关险些丧命,而我前脚刚恢复,后脚就只能无奈的上前拔剑,救下这个坑我的坏孩子。
见他傻在原地,我直接单手提起了他,把他扔到我的轮椅上。翻掌把剑一收,就推着他回宿舍去了。
我没在意他要干什么,只低头去翻那些瓶瓶罐罐,想找些能给他治疗一下的东西。但我还真搞不懂,虽说很多药都是给我用的,但我根本不管,基本都是他才懂。
无奈,我把他连人带轮椅给拖过来。
“快点救你自己。”我开口,“死了就不行了。”
他“啧”一声,伸手去找那些瓶子,又颤抖着,压下呼吸给自己处理伤口,上药。忙活了好一阵子才结束。
额头都是汗,我便拿了块布糊了他一脸又收了回来。又开始报复,给他解衣服,抓进浴缸里,对着他一顿恶狠狠的狂搓。
到后来,两个人都满身是水,他挨了我好几拳,我被他还拉进水里,喝了好几口水。有点不爽,所以在我们停止打架的时候,我又突然拉他摁进水里,请他也喝了几口。
“兵不厌诈。”无辜的望着眼前暴躁的少年,我心情大好,“你真可爱,打不过我的样子最可爱了。”
他狼狈的咳嗽,想杀了我又彻底的打不过我。而且哪怕他真的要杀了我,也根本不行,因为养他的是我。
“好高兴啊。”我实在控制不住美丽的心情,还调戏一样的把他拉进怀里,抱抱他,“恨我吧,讨厌我吧——报复不了我吧?”
他反手也抱住我,却在我笑嘻嘻的时候,突然一针管扎进我身体里。条件反射的撒开他,我愕然。
少年又乐了,可他却意识模糊,脸色惨白,半句话都没说完,就栽向一旁,要不是我拉住他,他的头就直接砸到浴缸上了。
打量一下,他大概是失血过多。
又捡起他注射的那个东西…好啊,够阴,这不就是毒|品吗,想用这种东西控制我?
很有想法,但对神明有用吗?
这点还存在猜疑。
把他给扔上床,我收拾东西,把家里给整理好。因为恢复了,也不太需要休息,我索性在阳台看日出。
多托雷醒过来后直接把制服丢给我,变相催我快点起来上课。
我看看那制服,看看自己的胸。
“我的胸太大穿不上。”
“给我变回去。”
“没有那种东西。”
“变回去。”
“我不要当男人。”
“……………啧,你这个怪物!”
“注意你的言辞,你在用我这个怪物的钱过日子。”
当然,我并没有变回去。我当了几千年女孩子了,谁乐意当男人。不过也没办法,我的身份就是个男性。所以我只好给自己搞了一个障眼法,又坐上轮椅去了。
只有多托雷能看见的世界里,我左手搓火球,右手捏雷电。
他低头看着自己疯狂计算的草稿纸,凑了过来:“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降临者听过没。”
他:“?”
我:“要不你别上学了,和我去云游四海吧。”
小家伙立刻回头学习去了,一点也不想理会我。一整天都是这样,他总是被我摸索出的各种小东西所吸引,然后我就会各种诱惑他。
——试图直接让他没办法按照原本的轨迹被逐出须弥。
不过很可惜,他的本心比我想得要强的多。或许他也有自信,认为能在冗长的生命中挖掘出我的一切。
有钱了后,我就给家里挑了张床,自己美美的一个人睡觉去了。虽然他嘴上不说,但我也发觉可怜的少年还真有两天没睡好,半夜突然就惊醒了。
我对此无感,每天依旧会惯例询问他要不要和自己私奔。后来他只需要要白我一眼,我就清楚他的感想了。
我也本以为这样日复一日会继续下去,可直到某一天,一身血腥味的少年在夜里拖了个人回来,对方死状极惨,被开膛破肚。
他让我快点拿纱布什么的给他,他说他可以救这个人。少年多托雷有点疯癫的重复着,和我说眼前这个人不能死。
这不怪我无动于衷。
“他已经死了,室友先生。”我冷漠的提醒他,“你应该想想把他的尸体放在哪里。”
他大口喘气,脸上骇人的血渍刺目。他又低头去看自己的双手,思绪彻底乱了,过了会凝视着我。
“我没有想杀了他…”
“我知道,毕竟他可不像我一样求你杀了我。”
我动了动唇,一声叹息后扶住他的肩膀,轻声笑着,如鬼魅一般哄骗。
“为什么害怕呢?为了实验,总会有牺牲品的…是小白鼠又或者是人,并没有多少区别的对不对?”
“休息去吧,我的小疯子,你的道德感要击垮你了。”
他的怀抱很热,在话落之时我抱住了他,心底也莫名的一暖。我想…请原谅我的欺骗与引诱吧。如果成为一个背负痛苦的人,还不如成为一个剑走偏锋的怪物。
少年缓缓抱住了我,疲惫的颤抖着。
直到后半夜,他才冷下脸,在我的帮助下解决了可怜的尸体。
我看清了那个人的脸,他好像也是教令院的学生。不过没关系了,从今往后,他会是一个突然人间蒸发的可怜孩子,会是命运中推波助澜的垫脚石。
院子里以后会长出一颗漂亮的大树。
但是多托雷再也不会想要去看这棵树了。
此后的日子,少年的手段更加的残忍,他深知我的话是毒药,可他心中的野心也早就发了芽。
他熟练于解决实验废品,熟练于寻找实验的猎物。过去他注重人际关系,把自己包装成三观与道德都无比纯洁的好人…可如今他也改变了。
有人说是我带坏了另一个天才,有人说我是“恶魔”,我引诱了他。
每每听见这些话时,我总会坐在轮椅上,思忖着抚摸自己的掌心,再询问:“是我引诱你吗?”
“是啊,我的怪物。”他平静的回答,对那些背地里的发言不抱有什么想法,推着我转身,他道,“回去吃饭了。”
“我要吃椰碳饼。”
“没有。”
“买。”
“你自己去。”
“陪我去,陪我去。”
“你好吵,果然还是把舌头割下来吧。”
“割下来也会长回来的哦…”
“哦?那我是否可以认为,你可以无限繁殖自己的器官呢?”
“我错了…”心情复杂的认命,“不缺钱给你,请不要卖我的肾。”
他嗤笑着,再一次把这个怪物给带回家。
亲爱的多托雷才是认命的那一个。
那天他给予了一人死亡,从那具尸体里得到了一个怪物。也是那一天,他背着怪物回了家,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回家以后他又出去了一趟。少年抱回来了一堆书和一堆纸张,他的手腕上还挂着一个袋子,里面有椰碳饼的香味。
“哇——”我一把抱住他,“好诶,最喜欢你了!”
他烦躁的挣扎了下:“滚开,你要把我的资料给撞掉了。”
微微勾了勾手指,一缕清风托住了那些东西。将它们从少年的手里卷走,又带到的桌上。
而又是另一阵狡猾的风儿,让我拿到了美食。转身坐进我的轮椅里,我美滋滋的吃起了食物。
小少年回头去写作业去了,我吃完东西也走了过来,认真的写起了东西。
写了一大半的时候,我手都酸了,在桌上趴了会,还没忘控制一缕风去骚扰他。
“写作业好无聊哦,还是旅行好玩。”
他都没看一眼我弄出来的风,就光顾着在那里写着,甚至废寝忘食,一心沉迷于他的学习。
不理我也没关系,我就干脆在那里发了会呆。等到他终于做完作业后,把自己的作业推给了他,对他比划了一个五的数字。
“自己写。”
我:“?”
比划了一个十。
他从口袋里摸出摩拉袋子,扔了一个摩拉给我。
“啊?你拿我的钱让我干活吗?”我不可置信的开口,“你真的不怕我突然消失了吗?”
少年一脸无所谓:“那你走吧。”
我无辜的眨眨眼,十分认真的陈述事实:“你离不开我的。”
是的,离不开我。
无论是金钱,还是能力。可怜的少年完全无法离开我。他再怎么心思缜密,也无法一个人达成想要的目标。
本来他都要转身走了,可听见身后的声音还是下意识的停了下。他并不回答我什么,还是往前走了。
孩子大了心思也不好猜,作业该写还是写,我痛苦的拿起笔把剩下的部分给做完了。
做完时间都差不多了,我就打算去洗澡。刚一推门就察觉到了一片呼吸。想要默默的退出去时,那只手便一把揽住我的腰,将我抵到门上。
“不开灯?你要做什么。”我自然的勾住他的脖子,“想和我一起去旅行了?”
没有回答的声音,哪怕我能感受到打在自己皮肤上的呼吸,确认是这个人,可他也没有动。
直到很久很久之后,我听见他淬了毒,怨恨无比的声音,少年真的生了气。
“你这个怪物。”
“你想要害死我。”
“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为什么!”
扣在腰间的那只手发狠的抓着我,好像想以此来报复,但我却轻快的抚摸着他的后颈。
“你好像想多了。”
“我从来没有引诱你,是你在自己坠落。”
“有人说过,你的眼睛是没有底的漩涡吗?”我缓慢的笑着,冰凉的指尖都染上了他的温度,“小疯子,你天生就是混迹在白鸽里的乌鸦。是你自己在自欺欺人。”
从来都不是我在引诱他。
多托雷,如果没有我存在,你也依旧会下坠。曾经你在我身上寻找同类的感觉,而今你也把我当成同类。
可我是怪物啊,多托雷。
向我寻求认同,那你又是什么呢?
心底残忍的问题无法说出口,黑暗之中那双猩红的眼死死的盯着我,恨我入骨。
*
我想我可能在和多托雷谈恋爱。
他不同意我和其他的人接触,无论是男还是女。一旦有人和我聊天超过三句,他就会拖着我的轮椅,把我带走。
他告诉我,这只是控制我不再带其他的人下水。
可我却回复他:“我只是聊椰碳饼的做法。别管太多了,小先生,你只是我养的一个小家伙而已。”
年轻的学者又变了脸色,我都说不明白那是醋意还是恨意。
…我也时常在想,我真的要这么做吗?
的确,我是一个魔鬼,一个怪物。但哪怕他心底有一颗恶种,可他仍然有向善的路。我大概也后悔了。
可能做一个痛苦的善良者,与做一个可怕的疯子。这种选择题,怎么选都会有遗憾的。
这天的晚上他非要让我和他睡同一张床。我不同意还和我打架,后来鼻子都被我揍出血了他都依然咬牙看着我。
我反而都气急败坏了,问他想干嘛。
少年直接破罐子破摔:“既然你引诱了我,那么就应该给我更多!”
我目瞪口呆:“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他看着我,不知道在哭还是在笑。过了好久慢慢擦了把血,抬脚离开了。
那一夜里,我无数次的感觉到了黑暗之中阴冷的目光。它们游走在我的身上,渴求着我露出脆弱的一部分后,好将好奇心全部抒发开来。
刨开身体、挖出心脏。
——怪物的心也会跳动吗?
少年又发生了很大的改变,他已经隐隐有了以后的样子。他收敛起了疯狂,又站到了人群里,仿佛重新进入了阳光中。
人们赞叹他的意志力强大,庆幸他再一次的清醒了回来,没有被我给蛊惑。
又气又好笑,其他的学者根本就没有看清那人眼底的疯狂。他所描绘出的温度,只是暴风雨前的平静罢了。
我想,我该庆幸他的理智回来了,那些东西又占据了他的大脑。
可我感到恐惧。
坐在轮椅上,我自觉自己就是一个孱弱的人类,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而一个怪物就要挣破他的壳,从里面出来了。
这样的日子来的太快。
他在舞台上发表了一切疯狂的言论,在人群的愕然中逃窜,被草叉与棍棒给驱赶。少年学者狼狈不堪的被驱逐,与他最为亲近的我也很快就被人们抓捕,而后关押。
我深知他会回来见我,于是我并未举起尖刃刺向自己的脖颈,以结束这荒唐的人生。
可是直到夜幕降临,他也没出现。审讯的人质问我,人们唾弃我。他们想了很多方式从我嘴里翘出答案,但全都失败了。
在第三天时,我叹息了一声。
*
“你回来了。”伊斯塔露坐在我的面前,递来一杯热茶,“你看起来…很疲惫?”
我苦涩一笑:“这一次累死我了,最后还自刎了。”
她并不对我多言,只道:“时间差不多的时候,我会再来找你。”
话落她便离开了,我一人待在自己的房间里出神了很久。直到漫长的时间都过去,我才惯性的摸索了下自己的掌心。
这道纹路…已经变了。
卸了力的向后躺下,我合上双眼,沉沉的睡了一觉。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我又按照往常一样正常的工作,行走。哪怕在我的世界里已经隔了十几年没有相见,但所有人的外貌都无比的清晰,好像每天都看见过一样。
工作忙到下午,我休息了下,本来想去找潘塔罗涅,却撞上了一个人——
一个,戴着鸟嘴面具的男人。
他身上的消毒水充满着侵略性,可又无比的熟悉。
“下午好,博士大人。”下午好,小疯子。
“嗯?”他一愣,薄唇弯起一个弧度,“下午好,我的怪物…”
我:“……”
我:“……啊?你喝多了?”
多托雷自然的摇了摇头:“哦…没什么,只是脑子里多出了段有趣的记忆。”
他进了潘塔罗涅的办公室,而站在门外的我沉默了。
伊斯塔露,你干了什么?
伊斯塔露,你在哪?你给我死出来!
可怜我真没意识到自己被坑了,也可怜我这才意识到世界是可以被改变的。我所经历的那些,堂而皇之的扭曲了过去…
天呐…我都做了什么。
心态在炸裂的边缘蹦迪,我头疼着,但还是不信邪。直到收到纳西妲的回信,她告诉我,教令院的放逐者的确曾在逃跑的第三天来回来过一趟。
然后,那个少年目睹了自己同学的死亡…
【后来有学者推测,那个同学,也就是他的室友。也许就是放逐者的同伙。种种迹象都表明,放逐者想要带走他。
只是也许放逐者也没有想到,那个人就这么自|杀了吧。】
——纳西妲在信中描述。
手指攥紧这张信纸,我一时难以言语,什么都说不上来,只觉得心中一片寒冷,难受至极…
原来…
他真的回来了啊。
*
多托雷在少年时爱过一个怪物。
那种黏腻又危险的感觉让他恐惧,却又不自觉的陷入那阵冰凉之中。
他本就觉得自己病入膏肓了,可又有人在这样的紧要关头突然闯进了他昏暗的视线。
多托雷记得有关于那个人的一切。
笑脸、拥抱、掌纹与外貌…爱吃的甜食,又或者是写字的笔记,偶然提到过的鸟嘴面具。
他曾在睡梦中被她轻抚过,也曾在清醒时,去贪婪的描绘那人的眉眼。
就像少年人曾经给爱的怪物注射了毒|品一样,哪怕他知道这没有用,可仍然起过这样的心思。
很早以前他就意识到了,认可与爱在腐蚀他的理智与心神。这是一种毒|品,他察觉过来的时候,发觉已经无法戒掉了。
他就又想:这世上最稳定的关系就是利害关系,如果他也能控制住她就好了。
多么棒的想法。
她束缚住自己,而自己也束缚住她。
如果要坠落深渊,那么就一起去死亡。如果要翱翔在高空,那就一同去广阔世界。
…但失败了。
年轻的学者愤怒不已,他厌恶自己的「同类」与其他的「族群」接触,更厌恶她的笑并不只对于他一个人。
于是他又明白,那自己就要站的更高,自己需要力量,需要能够把她拴在手里的能力。
如果要折断那双漂亮的翅膀也无所谓,只要在他的手里就好。多托雷不介意为她做一片天空,在这片天空里,他的小鸟只用对他歌唱,将一切都就给他就好。
他越发的提醒自己要理智,越发的去前行。哪怕要继续与厌恶的人群相处,他也仍然要去这么做。
傲慢的学者把疯狂藏在心底,他在等待一个时机,等待一个向大家证明自己,告诉所有人,自己的想法是多么的天才。
而后…
在舞台下,他只听到了人们议论纷纷的不认同。
逃亡的那三天,他想过很多很多。他无数次的想起少女发凉的笑,想起那些缠绵在他耳边,宛若蝮蛇之吻的话语。
“我从来没有引诱你,是你在自己坠落。”
“小疯子,你天生就是混迹在白鸽里的乌鸦,是你自己在自欺欺人。”
“有人说过,你的眼睛是没有底的漩涡吗?”
“——里面是一片死寂,再往深处看,透过那里就会发现你疯长着可怕的想法。那些想法占据着你的大脑…真迷人,也真危险啊。”
可她并没有说完,她也永远不会再说完了她想说的那句了。
多托雷记得那刺目的鲜血从她的皮肤上滚出。他慌张的闯进时,只拥抱到了那沸腾着的赤色。
“原来你也会这么温暖…”
少年茫然的低语,手掌贴上她毫无血色的皮肤,却完全堵不住不停流出的血液。
明明他自己觉得人就是机器,机器只要修好就行了。但少年学者那时恨透了自己说的话,他发觉爱的那个怪物,不是坏了个零件就能修好的。
他也发觉,原来根本就不是的。他的怪物是偷偷为了他,而出现这个世界的。
如果他迟到了,那么她就会惩罚他。
她永远的飞走,再也不愿意去等他做一片蓝天。
身边有人在拉扯他,有人想要带走他的怪物。
少年人又急又慌,他怒不可遏的喊道:“别带走她,我会治好她!我答应过她!会亲手结束她的生命!不可以!我不允许你们这么做!”
有人怒斥,说他是疯子,说他是怪物,更叫他鬼魅。
他不在乎啊,他只重复着想要扑过去,想要把那个人带走。只要有机会,只要有机会他的小鸟就能被修好。
少年人无比的聪明,他是天才,他确幸他能做的到。
他从不质疑自己的大脑。
但是不会的,没有人相信。他又一次被驱逐,被拒绝,被扔了出去,狼狈不堪的落进了灰里…
而后未来的很多时候,多托雷都会想起那个日子。
无论是在处理实验体,还是完成任务的时候。他总是会看见殷红的血色在面前流下,坠落成一朵朵美艳的花。
可他找不到那种温暖。
奇怪,为什么其他人死去时总是那么炙热,看上去那么的不安呢?
多托雷不明白,他想,明明自己有在意过一个怪物。是因为这个世界上就只有那一个为了他而出现的怪物吗。
所以他再也找不到那种死前的平静与安宁,也无法再次接触到微微带着暖意的那阵死亡?
愚人众的二席是个天才,也是个疯子。
后来有人说,他年少时病态的痴迷过一个人,可那个人死在了他的眼前。因此他以后也无比的痴迷于见证生命的流逝。
总有实验体被他亲手淘汰,疯狂的蜂蛹者将这称为浪漫的死亡,是博士大人最为尊重的献礼。
但彼时的二席早就从这场浮生一梦中醒来了。他太聪明,于是意识到是假象,他太清醒,于是又想沉醉在假象之中短暂的温柔乡。
这样的事情可不多见,让他好奇一下…是神明吗?神明为什么要对他开一个这样的玩笑呢…
直到某天,新来的九席加入了他们。也直到那一天,他看见愚人众的花园里闯入了只好奇一切的小鸟。
她有着漂亮的蓝色眼睛,柔顺的黑发和记忆中的那个少女一样。
不对…
博士想:为什么呢?她明明不是这么脆弱的样子。
不过也好。
小鸟飞回了他的掌心,那他会把曾经许诺给她的礼物一一奉上。
请相信这个疯狂的学者吧。他最尊重的礼物绝不只是为他人送上死亡,这世上他最尊重的,是献上自己的死亡。
无论是假是真,他拥抱了无数次他爱的人。在死亡前他都笑着,残忍的走进她的世界,残忍的离开那个世界。
他对她说了三万七千七百二十一次“爱”,他也对她诉说了三万七千七百二十一次的“恨”。
是她先戏耍他的。
是她先编织了这些甜蜜的假象。
也是她先违背约定,消失在他的眼前。
多托雷眷恋那一双眉眼。
这就是“爱”吧,他思忖着,忍不住大笑出声。
他已经迫不及待了,迫不及待将一切都送给眼前的神明,哦不…是他的怪物。
她啊,可以是很多很多的神明。
但不同的,只有多托雷拥有,也只有多托雷明白这份「引诱」的情感。
“下午好,我的怪物…”
“哦…没什么,只是脑子里多出了段有趣的记忆。
啊…惊讶与、错愕…
从她细微的表情中观察到了这些情绪,青年无比的高兴。看来她想起来了,也知道了自己的恶作剧。
这可怕的蝮蛇之吻,危险又迷人。
我将这些也还给你,好不好?我的怪物…你一定会喜欢这些礼物的。当然,你也曾将它们送给我。
别让我失望。
毕竟…我如此爱慕你的缠绵。
翻车了吧,调戏以前的小博是不是很爽。他现在这种精神状态也有你的手笔在里面……所以颜年意识到,伊斯塔露不是把她扔到其他的世界里,而是扔到了其他的时间线里…
伊斯塔露:我有说我是把你扔到其他的世界里吗?
颜年:你,我,他(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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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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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博士篇·旋转深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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