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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   在遇到白愁飞以前,我一直是很简单的人。

      因为我的公子是金风细雨楼的楼主,江湖之巅,人人称颂的红袖刀,他展示给我的,就是一个很简单的江湖。

      行侠仗义、除暴安良、守身持正、公忠体国……恶便是恶,善便是善,违背了江湖道义的邪魔外道,除去就是,伸张了正义的江湖良善,就要与他结交,江湖之上,不是朋友便是仇敌。

      可直到我遇见了白愁飞。

      我喜欢王小石,是因为王小石的善良能让人一眼望得见底。我不喜欢白愁飞,是因为白愁飞的眼睛里太冷、太寂、太深,我辨不清他的善恶,可他犀利的神情却总能将我推远。

      因为他神情之中的温柔只对三个人展现,王小石、还有名字上的温柔,当然最后——多了我的公子。

      他当了副楼主,他破坏了我对关七的报恩,他误伤我,他与楼主意见相左,甚至传闻他整日对楼里的兄弟都没有好脸色……这些其实都与我很远,我有我的三合楼,我的圈子并不与他相交。但直到那日,白愁飞站在楼前,宣布以副楼主之名废除公子的楼主之位,我才感到,他其实是真真切切的影响我生活中的一切。

      至少……他救了我最尊敬的公子……

      或许还因为,在楼里众兄弟齐声高喊出“同意”的时候,我身为女子,却敏锐的觉察到了白愁飞的淡淡失落。

      其实……不该啊……至少有几个……或者一个人,像担心公子受苦那样担心他即将面临的苦痛……

      我承认我有些担心,但我知道这份担心只来源于一个女人对弱者的同情,尽管我清楚,白愁飞从来不是弱者,可是在那个时刻,我觉得他很弱,甚至透过他淡淡的挂着冷笑的脸,我能看到他那颗微微发着抖的跳动的心。

      所以当公子找到我进牢救白愁飞的时候,我立刻答应,没有丝毫的犹豫。

      龙啸青、莫北辰加上我,只有三人,刑部大牢太黑,可也太安静,我心底生出不详的预感,可是事已至此我没了退路。

      这不像是人间地狱刑部大牢,这像是一个敞开袋口静待猎物上门的陷阱。

      内线偷配的钥匙顺利的打开了牢门,龙啸青甚至用气声唤出了“白副楼主”,我听到黑暗中原本清浅的喘息变得急促了,像是匆忙躲避什么,可是这呼吸方式又的确是白愁飞。龙啸青和莫北辰摸进牢里,我守住门口的位置。

      可就在这时,敞开的牢门猛地被人推上,我大惊之下直接用身子去撞,那一面却顶的纹丝不动,铁索响动的声音过后,我知道,我们三人也被锁进来了。

      这是一个陷阱,楼里有奸细,我们的营救计划已被蔡京事先得知!

      我们三个都亮起兵器面对铁栅之外严阵以待,走廊上壁龛里的油灯重新被点燃,微弱的灯光照出任劳任怨狞笑着的惨白如恶鬼的脸。

      “白公子,金风细雨楼可是如约了,”任怨挑起细长眉对我们笑得缱绻又暧昧,“你也应该履约了吧?记着,你答应相爷的是两个条件,这第一个——”

      龙啸青瞪大眼,立刻回身吼:

      “白愁飞!你背叛了楼里!你果真就是个喂不熟的白——”

      声音戛然而止,同样回头的我和莫北辰,与龙啸青一起被眼前的景象惊呆。

      墙角的草堆里摇摇晃晃的站起一具瘦长的骷髅,说是骷髅,是因为白愁飞已经瘦得完全没有了人形,皮肤青白并且深深的凹陷下去,显骨头的形状,他两眼无神,空洞而淡漠的看着我们,长发披散,已然多了几缕鲜明的白色,一身的白衣早已血迹斑斑黑污遍布,各种残破昭示了主人承受过的刑罚,细长的裂口是鞭刑,圆形的缺口是被利器洞穿,楔形的边沿黑焦的裂口,是被烙铁烫过,还有很多我辨认不出来的裂口和背后的伤痕。

      可是最让我们吃惊的,是他细瘦的四肢支撑着的,滚圆的小腹。

      他一手扶着墙壁,看着我们,灰白的满是干皮的嘴唇动了动,似乎说了话,但气声微弱的我们谁也没听清楚。

      “白愁飞——”我心痛如绞却无话可说,我心痛并不因为与他有什么私谊,我心痛是因为我分明记得的,白愁飞曾经的也是应该有的样子——皮肤白皙、乌发如瀑、眼神锐利、对王小石笑起来时却无比温柔,高高挑挑站在那里,如一只白鹤一般出离尘世、傲视凡俗的白愁飞,“你……你还好吗?”

      我发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白……白愁飞……你的肚子……”龙啸青楞呼呼的大声问。

      白愁飞仍然眼神茫然而空洞,嘴唇又动了,至少这次我们听见了他的话:

      “你们……都看见了……”

      “你这是——怀孕了吗?”龙啸青毫不留情的问出了最让我后背生寒的问题。

      因为白愁飞原本空洞的眼睛忽然烧起滔天怒火,怒火之上还有一层委屈的泪膜,水火交融的眼神太不正常,所以下一顺我惊得连退三步后背抵上铁栅,因为白愁飞带着恨意的怒喝与他的身形一同暴起又一同落下:

      “那你们就去死!!!”

      那个摇摇欲坠的、仿若行尸走肉的身体爆发出让我也看不清的动作,龙啸青来不及眨眼手中短刀就被夺走,下一刻他脖子上激射出血箭直打在砖石墙壁上,而莫北辰只来得及转身举起刀,短刀就已经被深深刺入腹部。

      莫北辰的眼神透露着不可置信,因为白愁飞疯子似的一边转动刀把一边狂乱的喊叫:

      “去死——!你们都去死!我是白愁飞!你们都去死——!看着!看着!我是白愁飞!!是白愁飞!!!”

      我吓呆了。

      莫北辰的身体和我的兵器一起掉落在地。

      我知道我该反抗,但是面对一个疯子,任何神智正常的人都会生出畏惧,何况是现在的白愁飞——我看着他,他愤怒又委屈,危险又脆弱,或许是对于他所孕育的生命的天生怜惜之心,我就这样仰面看着他,除了惊惧,却感觉不到仇恨。

      我知道,是心疼……

      滴血的刀尖指住我,他现在已恢复了平静,平静的可怕,眼神又是那种茫然的空洞。

      刀尖向前送了送。

      一声窜出嘴角的呻吟很快被他强行咽回去,他右手持刀,左手捂住小腹,痛的微微佝偻下身子。

      “白公子?”任劳冷笑着提示。

      他深吸一口气直起身,刀尖重新向前送了送。

      可是随即他痛的抱着肚子趔趄了一步。

      再抬起来看着我的目光,多了一丝悲戚和了然。

      ——我知道,是他肚子里的生命救了我。

      他也这样认为。

      他看着我,面无表情,泪水却再次大颗大颗的滴下。刀尖猛然一送,我感到自己右颊传来剧痛。

      我捂着脸尖叫,但也听见了白愁飞的话:

      “她是王小石的朋友,也是苏梦枕的得力部下……让她以这个样子去传递消息……更能让……苏梦枕……伤心!”

      我抹掉疼出的眼泪,看见白愁飞仍然面对牢外傲然站着,只是托着肚子的左手在紧攥着衣服颤抖。

      “也行啊,”任怨尖细的声音放松而惬意,“反正你已经杀了金风细雨楼的人了,两个三个倒是无所谓。”

      任劳接口:

      “那第二个条件,就要靠白公子自己证明了……记着,相爷说过,他要的是不认输也死不掉、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好狗……您要是自己出不去这大牢,那这小妖精就要和你一起烂在这儿了——咱们到时候见。对了,我赌是个死娃,白公子可不要让我亏钱哦。”

      任怨在转身离开之前兴味盎然的悄声道:

      “我赌是个活娃,现在一赔六十呢,白公子努力啊。”

      所有人都离开了,整个刑部大牢仿佛只剩下了我和白愁飞,以及刚刚成为死尸的我原本的兄弟。

      白愁飞晃了晃,一个踉跄,我在反应之前已经冲上去扶住了他。

      他似乎陷入了一种巨大的痛楚中,弯着腰抖了好一会儿,眼中的迷雾才逐渐消散,看清是我扶着他之后,他猛地挥开我,好像带着一种畏惧,跌跌撞撞的走回那堆稻草前把自己摔了进去。

      他侧躺着,却无法靠着蜷缩起来抵御疼痛,只好紧攥住手边的稻草,又把脸转向里,用稻草深深的埋了起来。

      我知道他不想让我听见他的呻吟,我辨不清他是善是恶,但我从来看得见他的骄傲和自尊——因为那是他从来都不掩饰的东西。

      我想哭,我知道我为遭到背叛而死去的同伴伤心,可是我的眼泪,似乎并不只是因为这个,或许也因为我再也不会拥有的美貌,又或许——

      我看向对面的白愁飞,眼泪更加汹涌了。

      我应该恨他,他背叛了细雨楼,杀了我的兄弟,夺走了身为女子最重要的容颜,可是看到他我的心就痛的发抖,为了曾经高傲而如今连呻吟都无法发出的白鹤,为了记忆里落在王小石脸上的锐利眼眸中泛起的温柔,为了他枯槁的模样和腹中孕育的生命……我不知道,我应该恨,可我恨不起来。

      我把龙啸青和莫北辰的尸体拖到远离白愁飞的墙角,让他们互相枕籍兄弟亲密,一如他们活时的模样,我坐到他们身旁,经历过刚才的剧变,安顿下来后我的头脑抑制不住的放空,我把自己团起来,呆呆的看着斜对面的白愁飞。

      他一直在疼。

      如果不是肚子,那也是因为身上其他的伤。他不断变换着姿势,一直在微微发抖,呼吸急促又清浅,脸上除了刚刚溅上的血污,就是从不间断的冷汗。

      龙啸青的刀一直在他手边,我看向自己的兵器和被我收过来的莫北辰的兵器,深深的叹息一声。

      就这样安静的坐着,死寂和黑暗很容易让人迷失了对于时间的感知,我已经感觉像在牢里待了一辈子那么漫长,尽管我的理智告诉我还不到半天,因为窄小的气窗刚刚射进熹微的晨光。

      “白公子,任头儿吩咐小的给您送饭食啦!”

      一个年轻却欢快的声音传来,我看到一个狱吏打扮的十几岁的少年,脸上带着如任劳任怨一般狰狞的微笑,把一盘还带着血丝的生肉和一碗浑浊的泥水通过铁栅上的小口塞进来放在地上。

      我坐在靠着铁栅的角落,很轻易就能看见这些,我惊呆了——他们一直给白愁飞吃生肉喝泥水?

      “还有蚀心丹,蔡相吩咐,看在白公子产期将至,蚀心丹已经减了量,所以还请白公子不要为难小的。”

      白愁飞闭着眼睛靠着,此刻他终于不再难受的喘息,却像是死了一般毫无动静。

      我不知道蚀心丹是什么,但听名字就知道这是非常不好的药!

      “白公子,可别为难小的呀,”那少年狱吏夸张的委屈着,“这阵子伺候您等待产期的可都是小的我呀,就当您给我面子呗。”

      白愁飞仍然没有反应。

      “任头儿可说了,您又不是不习惯蚀心丹,如果不吃,那我们就拿来伺候新进家门的小妖精。”

      那带着疯狂笑意的目光刺到我身上,我不禁打了个冷战。

      白愁飞慢慢动了,他尝试站起来,可站不起来,我下意识的就要起身去扶他,可我很快意识到他应该不喜欢这样,我看着他慢慢用爬行的姿势来到铁栅这边,慢慢伸出手。

      “别——”他接过蚀心丹的时候我下意识的出声阻止,但是他只是给了我淡漠的一瞥,就把蚀心丹吞了下去,又张开嘴让那狱吏检查了。

      “好嘞!”小狱吏开心的清脆声音在大牢里层层回荡,“小的也跟小任头赌的是个活胎,我们都想着,这小娃和您一起吃了这么久的蚀心丹,生出来一定是块干我们这行的好苗子,小任头说他要给你家娃娃当义父呢,若是个男的,就给我做弟弟,若是个女的,就嫁我做媳妇儿!哈哈哈!”

      他敏捷的向后一仰躲开白愁飞抓出来的手,做了个鬼脸,又对我笑道:

      “花了脸的小妖精,你走运了啊,男人生孩子,我还是第一次听说,你倒要现场观看了。你要好好当这个稳婆,别把娃娃弄死了,一赔六十呢,到时候我分你一成!”

      我只觉得怒火中烧,抓起我的兵器隔着栅栏向他投掷过去。

      他敏捷的躲开,蹦跳着走了。

      牢里又剩下了我们两个人,和另外两具尸体。

      白愁飞已无力爬回里面的角落,于是我们两个都在靠着铁栅的这一边坐着,我想说些什么,我想问他你受的这些折辱、还有这蚀心丹……是不是一直如此?可我又觉得问出来根本没有必要,答案太明显了,若是这么长的时间他一直都是被如此对待,那……

      我看向龙啸青和莫北辰相依相靠的尸体,只觉得两股力量在脑海中撕扯。

      ——错的到底是谁?

      但沉默进行了没有很长时间,白愁飞忽然爆发出一阵大笑。

      我吓了一跳,在白愁飞的笑声中,试探着爬过去。

      我俩距离没多远,我爬到他面前,他却仍然没有发现我。因为他半睁着眼睛,但双眼无神,显然已陷入到一种幻境当中。

      他笑着,笑得声嘶力竭,眼泪却不断从眼角落下。这眼泪让我无比怜惜无比心痛,我慌忙扯起自己袖口给他擦脸,我的动作太轻柔了,因为我怕白愁飞破了,碎了,化作飞絮四散而去。

      他笑声渐弱,被无力的咳嗽取代,然而泪水不停,他嘴里喃喃,我靠近了,才听到他说:

      “都走了……只有你……只有你……”

      我下望,看见他抱着肚子的手,我的眼泪也流了下来,我也轻轻抚上去,我感觉不到什么,但我知道,里面是一个生命。

      是陪着白愁飞经历这一切,并且从绝望又疯狂的父亲手中救下我的生命的孩子。

      ——孩子,你不会是疯子,你会是天下最贴心最善良,最孝顺你爹爹的乖孩子……

      姨姨谢谢你……

      我面对着幻境中的白愁飞,哭的哽咽继而嚎啕……

      又过了一日,期间我看到白愁飞清醒又迷离,我看见他拿过那碗生肉,背对向我,一边吃一边干呕。

      他应该吃了不少时日了,只不过这种肉永远都不会让人习惯。

      我不想弄清楚那到底是什么肉,但我明白他不得不吃,因为他必须活着,他必须救自己,救他肚子里一直对他不离不弃的孩子。

      “对不起……”我的心疼的发抖,“我们来晚了……”

      他吃肉的动作一停,然后继续。

      没有跟我说话。

      但我也理解……

      ——说什么呢?已经无话可说了……

      他与我是如此……与金风细雨楼,与公子,恐怕都是如此了吧?

      第二天,或许是刚刚过了正午,他开始疼痛。

      不是阵歇性的疼痛,而是持续的折磨,我手足无措的看着他,他已经疼了快两个时辰了。

      他无力拒绝我的靠近,今日的蚀心丹送的有些晚,他刚吃过不久,疼痛中辗转挣扎的他忽然发出一声惨绝的大叫:

      “不要——!”

      他猛地挺起来就往铁栅上扑,用力向外伸出手:

      “不要带走她!不要带走她!!!我剩不下什么了!不要带走她!!!”

      我知道他又陷入了幻境中,带走谁?他只剩下谁?这不言而喻。

      “白愁飞!”我从后面抱住他把他拖回,让他仰靠进我怀中,我抓住他的手按住他的肚子,“你试试!你试试!孩子在!孩子一直在你身边!!”

      他猛地按上自己肚子,一愣,紧绷的身体随即软了。

      他痛苦的踢打着两条长腿,眼泪从眼角汹涌而出:

      “疼……”

      他迷离的眼透过泪光看得不是我,因为他不会用这么委屈的目光看我,仿佛卸下了所有防备,全身心的靠着,只为讨一句安慰。

      “疼……”他抽泣着。

      我也泪落如雨,拼命的抱着他,想到的能做的也只有不断擦去他的泪水:

      “白愁飞,你会没事的,孩子也会没事的,那一定是个可爱的孩子,漂亮、善良、顶顶的聪明,她会满心满眼的都是你,念着你的疼和悲。你想着她,你就想着她,你要带她来,因为她舍不得离开你,你得努力,你得把她带来!”

      我哭喊出最后几个字。

      他迷离的目光清明了,看到不是想象中的人,他紧紧闭起双眼,似是开始用力。

      “好,我帮你,你放心,我会帮你!”我冷静下来,却更加语无伦次,“可是……孩子从哪里出来?!”

      他疼的满头冷汗,全身都在剧烈的颤抖,却猛地抓住我的胳膊,攥的非常紧,像要生生捏碎我的骨头:

      “剖……剖开!!!”

      见我发怔,他又厉声怒喝了一遍:

      “剖开它!”

      “我……我下不去手……”我承认我慌了,白愁飞要我剖开他的肚皮,这是没有先例的事,若是分寸掌握不好,我伤到了这个孩子怎么办?!

      “把刀拿来!”

      我愣愣的依言而做,白愁飞接过刀,右手持刀,左手扒开自己腹部的衣襟,露出鼓胀的青筋和撕裂伤痕遍布的肚皮,见他自己摸上去就要动刀,我急忙从他手里将刀抢了过来。

      ——我不能让他自己做……他不至于如此……不至于连这个时候都孤身一人……

      “我来。”

      我声音打颤手也打颤,白愁飞看向我,反而平静了:

      “下刀——就当是给你兄弟报仇……”

      “你别激我,”我故作镇静,勉强挤出一个笑,“这是个好孩子,我才不要伤到她……”

      “你就当我……死了……”

      白愁飞果真不再动,连呼吸声都放的极轻,我简直真的以为我要剖的只是一具尸体了。

      刀尖点破了皮肤,后面就顺畅了许多。

      响亮的哭声响彻黑牢。

      “是个女儿!是个女儿!健康漂亮的女儿!!”我用龙啸青的披风把孩子包好,兴奋的抱给他,“快看!”

      白愁飞微微睁着眼睛,无声的躺着,只有眼珠动了一动,目光落在孩子白嫩细腻的脸蛋上,于是他露出一个极淡的微笑。

      然后他的目光飞速涣散开去。

      他身下的血已经汇聚成一个血洼了……

      我从喜悦中惊醒,连忙放下孩子,撕下自己的衣摆把白愁飞的腹部紧紧缠裹起来,哪怕我尽量小的开了口,在他腹部也留下成年的男子一掌多长的刀口,他需要缝针,但是牢里什么都没有。

      “白愁飞!”我一边包扎一边哭着叫他,“你听听你女儿的哭声!她在喊你!你不能抛下她!你若是抛下她了,任怨就会来做她爹爹了!!!”

      我重复着这话,包扎完,我抱起啼哭不止的孩子,又把白愁飞的上半身抱进怀里:

      “你不能死!你听听你女儿!她在叫你!在叫你啊!!”

      我让孩子紧贴着他父亲,就这样抱着他们,心如刀割。

      “……我不会死……”

      细弱的声音却成功阻止了我的悲声。

      白愁飞的气声带着自嘲和冷意,还交织着矛盾又和谐的温情:

      “我不会死……我还要……复仇……”

      “对!对!”我像抓住了救命稻草,眼泪又下来,“你还要找金风细雨楼,找苏公子复仇!你要活着!你女儿需要你!!”

      白愁飞缓缓伸出手,摸了摸女儿的脸颊:

      “她……真漂亮……”

      “对,多可爱啊!”

      “你要……保护她……”白愁飞现在说话只能几个字几个字的向外蹦,可仍然用威胁的口吻,“她是……你的……救命恩人……”

      “对,不用你说,我也会对她好。”

      “我是……你的仇人……但是……你要记……着……她是……你的……恩人……”

      “我记着呢,记着呢!”

      “别告诉……别人……”白愁飞闭上眼,苦笑和泪水一同落下,“我不……求人……但如今……求你……”

      我知道他的骄傲,从一开始就知道。

      “放心,我谁都不说,无论如何都不说。”

      白愁飞点头。

      但他和女儿的相聚很快被打断,任怨带人来了。

      “哎哟,恭贺白公子的弄瓦之喜啊,”任劳叫人进来从我怀里抱走了孩子,我想反抗,被划花的脸又挨了重重的一巴掌,任劳抱着白愁飞的女儿,站在栅栏外,“这小模样真俊,白公子,像你!你放心,你让我大赚了一笔,虽然任劳不开心,但是我会帮你说话哒。相爷吩咐过了,只要白公子你证明了自己能挺过这一关,相爷就收下你,给你这条命。咱们以后啊——可就是同僚喽。”

      “来啊,咱们就送小腰姑娘出去吧~”

      我被人拖出去的时候,还努力揪着白愁飞的衣襟不撒手,尽管我又挨了好几次巴掌和拳头。

      反而是白愁飞伸出手,一只手指一只手指的,把我的手掰开。

      他绽放出,对我,此生唯一一个,温柔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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