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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魔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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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依风嘴上说着私奔,实际上两人没能跑出多远。
出城途中经过城中一条偏僻小巷,两侧房屋门窗紧掩,一星半点灯火都看不到。
几个竹篓堆起来的角落,两只野兽趴在地上,像是在啃什么东西。
夏依风控制着骏马,慢悠悠靠近,野兽听见马蹄声抬起脑袋,竹篓间被他们分食的东西露出来,是一个被吃了一半的人。
舒千桑按上腰侧灵剑,“这两只是什么东西?”
夏依风低声答他,“魔狼。”
舒千桑听师尊提起过,魔狼是聚居在西部魔域的物种,狼身牛头,体格魁梧,行走时有成年男子肩头高。
它们生性凶残,喜欢吃活人血肉。十五年前,修真界曾经爆发过一次魔狼祸乱,上万只魔狼打破魔域结界,从西部蔓延开,见人就咬逢人就吃,残害了无数凡人。
后来,有一名能力出众的修士,带领四大宗门平息了这场祸乱,修复魔域结界,魔狼得以再次被封印。而那名修士,也因为赫赫战功,被推举成四大宗门的仙首。
舒千桑道,“魔域不是被封印了吗?为什么还有魔狼跑出来?”
“你知道的倒还不少。”夏依风低头,玩味地看向对方侧脸。
从他的角度,只能看见一扇浓长眼睫,以及线条直挺的鼻梁,“最近魔域结界有所松动,这些漏网之鱼大概是钻了空子偷跑出来。魔狼吃人,在阙城中已经不是头一遭了。”
说话间,两人离魔狼越来越近,魔狼闻到活人气息,四爪着地蓄势待发,龇着牙猛然向两人扑来。
两只牛一般壮实的野兽靠近,惊了身下骏马,马儿长嘶一声人立而起。
夏依风飞身安然落地,舒千桑则在马背上借力一脚,剑光一闪,手执灵剑刺向那两只魔狼。
片刻之间,骏马撒开四蹄狂奔而逃,同时,舒千桑也解决了魔狼。
夏依风眯眼看去,舒千桑手上的剑呈冰一般的纯白色,比寻常剑刃更窄更薄。也没见他怎么用力,剑锋却轻松将魔狼粗厚的脖子斩断,紫色的血顺着剑刃滑下低落在地上,剑身不留半点污秽。
夏依风不由拍掌,“厉害!原来你还是个小道长!”
舒千桑瞥了他一眼,夏依风随意靠在旁边两扇门板上,“不过,小道长,我提醒你一下,魔狼是一种群居野兽,通常不会形单影只出没。”
话音未落,窄小的巷子两端,屋檐瓦片上,探出数十只庞大的脑袋,一丛丛油绿色从魔狼眼睛中亮起,鬼火一般,齐刷刷注视着中心的舒千桑。
舒千桑丝毫不慌,提剑迎战。
夏依风依然在屋檐下呆着,不知道从哪儿摸出来一把瓜子,一边磕一边旁观舒千桑与魔狼打斗。
四大宗门的弟子他都见过,而舒千桑道招式路数,不像任何一家。
舒千桑一剑削掉面前魔狼的前腿,紫色的血溅在道袍上,他抽空瞄了门边那人一眼,“你倒是挺悠闲。”
夏依风摊手,向他展示掌心抓着的瓜子,“没办法啊,我就是一个普通人,帮不上小道长的忙。而且,小道长你身手这么厉害,想必一个人也能搞定这群鬼东西。”
舒千桑懒得理他,专注投入打斗,纤长白净的一道人影,在群狼环伺下势单力薄却凌厉非常。
夏依风看着看着,伸手抓了把头上浓长的黑发,将掌中瓜子扔了,低声道一句,“操。”
他走到竹筐边,从角落里扒拉出一根细长竹竿,徒手一劈,竹竿被削成适合打架的长度。
夏依风跃入街巷中心加入混战,手臂翻转横扫挑刺,一柄青色竹竿被他用成了长枪,脸上面不改色,出手却一下比一下狠。
两人合力之下,没多久魔狼接连毙命,只剩下三五只最能耗的与他们周旋。
两人靠近的间隙,舒千桑信手挥剑,将一只魔狼的脑袋砍成两半,“普通人?”
夏依风手里擒着染血竹棍,还不忘张口就来,“对啊,我只是个会玩两下竹竿的普通人。”
舒千桑不再说话,自顾自打架去了。夏依风用余光睨他一眼,低低笑了声,“小道长,你这人怎么这么冷啊?我好歹是在帮你,你连句谢谢都没有,我会伤心的。”
方才舒千桑打斗时,夏依风看出他修为不俗,干翻这群魔狼不在话下。
但是,魔狼紫色的血污不断溅在小道长纯白的衣摆,连那张好看的脸都沾上几滴,夏依风看着莫名觉得浑身不舒服。
早知道舒千桑这么不领情。
夏依风笑了笑,就算早知道,他还是会出手帮忙。
他难得遇到一个人,第一眼看上去就让他觉得干净无瑕。他下意识认为,像小道长这样的人,就是应该长身玉立衣袖飘飘,不应当表现出任何狼狈,身上一袭白色,也不能染上别的杂质。
夏依风不知道他对舒千桑的好感从何而来,但他下意识并不排斥。
舒千桑原本将无殇石放在衣领中,打了半天绳子滑落出来,猩红的颜色衬在雪白道袍上格外醒目。
夏依风一眼看见,散漫神色微敛,抓住舒千桑手臂将人带过来,一只手握住绳子上的无殇石,反复确认后,眯了眯眼,“这块灵石,你从哪里得来的?”
这人从出现开始就是一副不着调的模样,此时正经起来,圈住舒千桑手臂上的力量奇大无比,竟让他挣脱不得,“我自己的东西。”
夏依风的目光紧紧锁住舒千桑,又低头摩挲几遍无殇石,“云华山乘云观?”
舒千桑神色一凛,反客为主握住他手腕,“你是不是认得这块灵石……”
……的主人?
他差点就要脱口而出这个称呼,最后关头收住了声。
夏依风脸上透出神秘莫测,片刻后,紧绷的神色又放松下来,唇角漾开一抹笑意,“没想到,你竟然是个人。”
舒千桑:?
舒千桑道,“你在骂我?”
夏依风正欲再说话,一阵马蹄声在寂寥的街道展开,向着两人的方向而来。夏依风用余光一瞥,突然跳到舒千桑背后,十分浮夸地大叫道,“小道长快救我!”
一只断了脚没被杀死的魔狼爬起来,往两人扑来,舒千桑灵剑一翻,庞大的野兽躯体断成两截,从半空栽落摔在地上。
一队人马靠近他们,十多道人影翻身下马,皆穿着精致的黑色制服,看起来像是某座宅邸的侍卫。
为首一人上前,对着两人站立的方向拱手,“少爷,您跑出来大半夜了,新娘还在府里等着您,快跟属下回去吧!”
夏依风眼珠微转,从舒千桑肩膀后面探出半个头,“要本少爷回去也可以,但是,我要把这位小道长带回去。”
侍卫首领看了眼舒千桑,心道这位公子长成这样,怕不是少爷新找到的男宠,顿时面露难色,“少爷新婚之夜带一个男宠回府,恐怕过不了二夫人那关吧……”
男宠这个词,舒千桑从未听师兄弟提到过,此时不免觉得新鲜,侧头低声问身后那人,“他说的男宠是什么意思?”
夏依风眉毛一挑,多看了他两眼,也低声回他,“就是修为很高、长得很好看的人。”
舒千桑点点头,坦然接受了这个词。
夏依风低笑一声,回那侍卫道,“本少爷刚才被魔狼围攻,要不是这位小道长出手相助,恐怕你们现在只能抬着我的尸体回去了!本少爷带他回府,只是为了感谢救命恩人,这样,二夫人也要怪罪吗?”
众侍卫低头一看,魔狼的尸体横七竖八死相各异,自家废柴少爷必然是指望不上,舒千桑凭一己之力干掉这么多只,众人不由对他肃然起敬。
“既然如此,那么我等护送道长与少爷一同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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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氏是阙城第一富豪,宅邸占地宽广,长廊百转千回,雕梁画栋布局精巧,华贵间透出几分雅致。
外院大堂,一群家仆婢女在旁边端茶递水,正位坐着一个气质端庄的年轻女人,左侧还有一男一女落座。
夏依风与舒千桑并肩进了大堂,坐在正位的女人还没说话,旁边一人娇声道,“哟,咱们新郎官出去一趟,回来怎么弄成这副模样?怕不是出去跟人打了一架?”
舒千桑扭头看去,说话那人妆容精致衣着单薄,斜斜靠在宽椅中,将身体扭出道道勾人的曲线,引得堂内众多家仆往她身上偷瞄。
此人是柳家三公子的小妾苏悦,生的有几分姿色,平日里打扮的花枝招展,恨不得所有男人的目光都黏在她身上。
苏悦见舒千桑生的极为俊俏,看多了家里那个色鬼夫君,乍一见这种冰雪般的人物,不由眼前一亮,一把团扇掩了掩唇,冲他抛去两个媚眼。
舒千桑皱眉,夏依风拽了拽他的袖子,走过去挡在两人之间,阻了苏悦视线,“三嫂倒也没全部猜错,我在外面遇到几只魔狼,是这位小道长仗义出手,我才得以平安回来。”
夏依风看向正位坐着的那女子,信口瞎编道,“小道长初来乍到,身无分文又无处落脚,他既然是我的救命恩人,不知道二嫂可不可以给他安排一个客房?”
他口中的二嫂叫杜慧,是柳府实际的掌家人,端庄贵气的长相,层层衣衫穿得一丝不苟,脸上也没什么表情。
府中顶事的男人不在,她端足了一宅之主的威严,“既然是小弟的救命恩人,柳府自然应当以上宾之礼相待,道长的衣食住宿我会让人着手安排。”
杜慧顿了顿,话音一转,脸上严肃了些,“现在,该说说正事了吧?”
夏依风一听,脸色垮下来,揉了揉额角作头疼状。
果然,杜慧厉声道,“新婚之夜,抛下新娘跑出去瞎逛,你的能耐是越来越大了。”
夏依风无奈地摊了下手,大约以前经常看到二嫂发火,对这种情形见怪不怪,“我都说了我不喜欢女人,你们非得我给娶回来一个女的,还是只远近闻名的母老虎。我不跑,难不成乖乖去新房里,跟那位何家小姐大眼瞪小眼?”
苏悦娇滴滴笑了两下,柔声道,“小弟这门亲事可是爹爹为你亲自挑选的,就算你不喜欢,也不能当众逃婚搞得满城皆知啊!你今天这一跑,那不是打爹爹的脸嘛!”
她旁边坐着的男子,正是他的夫君,柳府三公子柳胜,他平时也瞧夏依风这个养子不顺眼,连声附和,“就是!要是爹知道你连逃婚都整出来了,非得被你气死不可!”
夏依风懒得看那两人,冷笑道,“我喜欢男人,这事早就不是什么秘密,阙城中谁不知道?爹明知我好男风,偏要让我娶一个女人,我也不懂他到底是什么意思。既然他率先给我难堪,我打打他的脸,有什么问题?”
杜慧脸色一沉,拍桌喝道,“放肆!怎么说话的?”
柳胜仿佛抓到什么证据,一只手指着他抖啊抖,“你一个外人住在我们柳家,吃着我们家的米,睡着我们家的床,你出去花天酒地的钱,全都是从我们家府库拿的!你哪儿来的底气这么嚣张?要不是我娘护着你,就凭你方才说的那番话,早该被打出柳府八百回了!”
比起柳胜的愤怒,夏依风淡定的如同局外人,不紧不慢道,“要是三哥有意见,我今天说的话,你可以一字不差地告诉夫人和老爷,你看看他们会不会把我赶出柳府?”
柳胜喉头一噎,更是气的不轻,因为府内每个人都很清楚,柳夫人向来毫无底线的袒护夏依风,而柳家老爷从来不会拂逆夫人的意愿。
苏悦见局面僵持,伸出一只手在柳胜胸口轻拍,打了个姗姗来迟的圆场,“大家都是一家人,就别计较那么多了!左右小弟是回来了,这事儿啊就这么过去吧!”
杜慧按了按眉心,立马有贴身侍女将一盏热茶递到她手边,她揭开茶盖抿了口,“人虽然回来了,逃婚这遭却不能不罚。你今晚先去新房陪陪你媳妇,给人家道个歉哄一哄。明天去祖宗祠堂跪两个时辰,抄十遍柳氏家训,我会派人盯着你,跪完抄完为止。”
苏悦和杜慧一前一后的话,夏依风并没有怎么听进去,因为旁边舒千桑似乎站久了无聊,已经看着一只古董花瓶出神半天。
夏依风侧身,借着袖子的遮掩,伸出小指碰了碰舒千桑的手指,舒千桑一顿,回神后不动声色移开手。
夏依风小声问他,“小道长,累吗?”
舒千桑学他的样子,也压低了声音,“还好。”
夏依风微微一笑,“等他们啰嗦完了,你先跟着家仆去客房,过一会儿我来找你。”
舒千桑奇怪的看向他,“今天不是你成亲?方才你家二嫂叫你去陪新娘,你来找我做什么?”
“别别别。要我听他们的话,做梦呢?”夏依风小幅度的摆了下手,厅堂燃起的灯火在眸中流转,“再说,浪费时间陪一个不认识的人,我觉得,没有陪小道长好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