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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私奔 ...

  •   六月天气正热的时节,云华山却下起了飞雪。
      道观内,师兄弟三五成群聚在廊下,惊奇议论这场难得一见的奇景,说来说去离不了八个字——
      天现异象,必有渊源。
      舒千桑一身雪白道袍,抬手接住几片细碎飞雪,将融化的水渍捏在掌心,敲门进了师尊休憩的屋子。
      屋内,一老者鹤发童颜,手执一枚莹白棋子,思索片刻,将它落于棋盘上。
      不知是不是舒千桑的错觉,师尊看上去,似乎比往日苍老了些许,他道,“师尊。”
      舒尘刚执起黑子,闻声将它放回棋盒,朝门口看过来,“千桑来了?过来坐。”
      舒千桑在对面落座,舒尘道,“我记得三日前你满十八岁生辰,按照观中惯例,在后院设坛祭拜了天地。”
      舒千桑不明白师尊为何提起此事,应道,“是。”
      舒尘微微一笑,信手将身侧窗户推开。
      他卧房一面正对后院,雪色从窗户口照进来后,舒千桑不由看得愣住。
      三天前的晚上,后院芍药花开的一片灿烂,不过几天光景,竟然全部枯萎衰败零落成泥。衬上飘飞的大雪,场面不仅凄凉,还让人遍体生寒。
      舒千桑迟疑道,“师尊,这是何意?”
      舒尘摸了摸花白的胡子,“天意如此,或许在暗示你与道无缘。”
      舒千桑蹙眉,神色间颇不赞同,“弟子生来就在乘云观习道,十八年来不敢说尽得师尊真传,至少称得上悟有道心,怎么会与道无缘?”
      “生来就在乘云观?那你可知晓你出生以前的事?”舒尘指了指他脖颈间。
      舒千桑身形顿了顿,手指摸到脖子上,从衣领中抽出一根红色丝线,末端系着一只圆形的透明灵石。
      他轻轻摩挲灵石光滑的表面,这只灵石在他记事起就一直戴着,师尊却从未提过此物由来,难不成与他的身世有关?
      舒尘道,“这只灵石,是你被送到观中那日,你的主人亲自交到我手中,说是赠予你的护身符。”
      “……主人?”
      这两个字,听得舒千桑颇不舒坦,为什么不称呼爹娘,而要用这种隶属关系?
      舒尘复又捏起一枚黑子,盯着棋盘寻找落子的位置,“为师知道你有许多疑虑,一切的答案,等你见到那个人,他自会给你解答。”
      “见到他后,弟子应该做什么?”
      “追随他,直到了却与他的这份尘缘,届时再回乘云观。”
      “那,若是此人品性顽劣不堪,或是什么邪魔外道,弟子也要追随他?”
      一枚黑子落在棋盘正中,舒尘淡然道,“一个月。无论如何,至少一个月后,再下论断。届时无论去留,你与他的这份尘缘,都算尽了。留不住你,是他没本事。”
      一个月。
      舒千桑起身,对着舒尘长揖一礼,“弟子明白了。”
      踏出门前,舒尘在他身后道,“千桑,外头世道不比观中,你从未下山入世,为师恐你此去多有磨难。记住一句话,任何人的话都不可轻信,唯有你那主人,或可作为倚靠。”
      能将无殇石作为护身符送出手,至少舒千桑在那人心中非常重要,但愿十八年过去了,他心中这份在意尚未改变。
      此去多有磨难?
      舒千桑垂眸,握紧手中灵剑,“师尊不必忧心,只要有一剑在手,无论遇到何人何事,千桑自信能全身而退。”
      .
      一个月后,阙城
      舒千桑低头看着掌心图纸,按照师尊的说法,那位所谓的主人应该就在这座城中。
      街上人来人往喧嚣吵闹,比他一路走过的许多地方都要热闹。他将图纸折成方形放入袖中,余光瞥见地上散了许多红色纸屑。
      不光是他脚边,整条街上都洒满了这种纸屑,目光所至到处都是。
      他忽然想起,从前听师弟们聊到山下趣事,有人说起过,民间成亲时,迎亲队伍会敲锣打鼓,一面走一面在花轿四周撒红纸和花瓣,寓意喜庆吉祥。
      或许在他进城之前不久,城里刚好有一户人家娶亲。
      倒是错过了增长见识的机会。
      舒千桑腹中有些饥饿,街边有一家小店正在开门卖包子,他走过去望向蒸笼。
      店家长得颇有些贼眉鼠眼,眯着一双小眼睛将他打量一番。
      对方一看见就是外乡人,还是个细皮嫩肉看起来很好骗的斯文公子,他心中盘算着一会儿多收几文钱,嘴里不耐烦道,“来点什么?”
      舒千桑正要开口,忽然听见旁边一声惊呼。
      包子铺隔壁是个药铺,店面不大,里面围了一群人。最中间一个身材矮胖的中年男人坐在躺椅中,侧着身子,一名老大夫抓着他的手臂要动不敢动。
      舒千桑看一眼就明白过来,大约是那名男子手臂脱臼了,但是怕疼不敢让大夫给他接上。
      大夫伸手摸一下,那男子就哎哟叫一声,活像要他的命一般。
      众人看得心焦,舒千桑迈步跨入药铺,在战战兢兢的老大夫身边站定,手指探向那只脱臼的手臂。
      那男子装模作样正要嚎叫,冷不防对方瞬间给他接回正位,一声脆响,痛的他在躺椅上蹦了一下,嘴里反而发不出声音。
      老大夫瞎着急半个时辰的事,被他这么三两下解决,众人皆目瞪口呆有些反应不过来。
      那男子一张胖脸扭过来,抬手起刚接回的手,欲抓住他理论,气若游丝的控诉,“你……你好狠……”
      老大夫则是唯一一个感激零涕的人,欲握住舒千桑双手,“后生,后生好哇,干脆利落!”
      舒千桑后退一步,淡淡道了声“嗯”,转身往外面走,从始至终没让男子或者老人碰到他一片衣角。
      他天生有一些洁癖,在乘云观时就不喜欢和别人挨得太近,就算是最为敬仰的师尊,并肩走路时也会隔着一个拳头的距离。
      出了药铺,舒千桑再次回到包子铺,从袖中拿出一只白色钱袋。
      卖包子的店家盯着那只鼓囊囊的钱袋,眼里要冒出精光了,舒千桑却突然问他,“今日这城中,可是有什么喜事?”
      店家将擦桌子的帕子往肩上一甩,看到钱袋的份量后,语气也热情了起来,“有的有的!今日是那城中巨富柳家,他家养子大婚的日子!娶的是城中另一家富商何氏大小姐!两家家底都殷实着呢,迎亲队伍那个豪华铺张,从街头排到街尾!可惜了公子你没看到!”
      说到这儿,店家突然想到什么,噗嗤笑了一声。
      舒千桑瞥了一眼飞溅到包子上的唾沫星子,面无表情道,“你笑什么?”
      店家八卦道,“我是觉得,这柳家少爷有点惨。明明是个断袖,家里非给他娶一个女人,还是那凶名在外的何家大小姐!哈哈哈哈哈,柳府以后有热闹瞧了!”
      说着说着,他像是发现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去拍舒千桑,被舒千桑转身避开,他自顾自指着前面。
      舒千桑看去,两名黄衣侍女拿着团扇,陪在一名白衣男子身侧,那白衣男子身子窈窕,站在一家首饰铺门口,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进去选首饰。
      “那个穿白衣服的,男不男女不女那个,就是烟雨楼的秦公子!真是说谁谁到,他不就是那新郎官真正的心头好嘛!老相好都成亲了,他怎么还有心情跑出来街上逛?”
      店家越说越起劲,后面的话舒千桑没怎么听进去。
      他注意到,白衣男子在首饰铺门口站了会儿就离开,三人身后有一个男人尾随,穿着黑衣,身形五大三粗,看起来似乎不怀好意。
      白衣男子走了,店家也没了八卦的兴致,拿起一张油纸,“客观,您要几个来着?”
      “不必了。”
      舒千桑抬脚欲跟上去,店家在后面惊诧大叫,“诶诶诶?您怎么还只看不买呢?”
      舒千桑回头瞧他一眼,又瞥向热气腾腾的蒸笼,“以后说话,建议离包子远点,不然看着怪恶心。”
      店家:???
      .
      半个时辰后
      烟雨楼二楼厢房,窗户被人推开,夜风吹散屋内甜腻的脂粉香。
      舒千桑凭窗而立,屋外墙上挂着一只红灯笼,将他清冷的半张脸映在暖色中。
      他回头看了看床榻的方向,透过层层叠叠的珠帘帷帐,隐约可见床上躺着一个素白人影,地上还趴着一个穿黑衣服的。
      方才他跟着那位秦公子进了烟雨楼,黑衣男子果然一直尾随在秦公子后面,悄悄跟着人家进了厢房。
      那黑衣人大约是觉得,柳家少爷今日大婚,秦公子往常卖艺不卖身,端的是不可指染的架子,如今没了相好庇护,他一时色向胆边生,想要用武力强取。
      舒千桑推门进来时,黑衣男子正将秦公子压在地上欲行不轨。他举步上去,那黑衣男子刚骂一句“谁让你进来的”,就被他一掌劈在脖子直接劈晕了。
      舒千桑甩了甩手,心道,废话真多。
      他不太理解,为什么下山后遇到的许多人,都喜欢说一大堆废话。对舒千桑来说,向来是能一步做完的事绝不会分成两步,能说一句话解决问题就绝不会说两句,能动手就绝不动嘴。
      他低头看去,那秦公子长得男生女相,端的是柔媚动人,就是胆子小了点,在他进来之前就哭得梨花带雨,等到黑衣男子被劈晕倒在他身上,他直接瞪大眼睛花容失色,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舒千桑无奈,只好把这两人拖到里室,一个放床上一个放床下。
      顺带在心里叹一句,山下的人,真是好生娇弱。
      一只手搭在窗沿,修长手指有一搭没一搭轻叩,虽然师尊说了那人在这座城里,但是地方毕竟这么大,他要从什么地方开始找起呢?
      思绪飘飞间,楼下传来阵阵惊呼。
      舒千桑低头,却见街道上密密麻麻的人群惊慌失措闪向两边,露出地上大片红色纸屑。一人一骑在人群中由远及近急驰而来,所到之处人流渐次退避仿若分花拂柳。
      舒千桑眯眼,仔细看去,骑马飞奔那人身着大红喜服,长发用一只玉冠高高束起,策马飞驰间如瀑的发尾在身后狂乱飘飞,双腿修长身姿矫健,握住缰绳的一只手白皙有力。
      那人身上红袍翻飞,仿若一簇绽开的焰火,舒千桑眯眼看着,对方勒马停在烟雨楼门口,在街上众人的围观和议论声中,翻身而下闯进楼里。
      舒千桑并未多想,这种热闹顺便瞧一眼也就罢了,盯着街道继续沉思要怎么找到主人,想着想着忽然发觉有点不对。
      那人进来之后,烟雨楼内惊声不断,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人群的惊叫声好像离这个房间越来越近了。
      房门被人推开,舒千桑还没来得及转身去看,一人捉了他的手腕拔腿就跑,拽着他风驰电掣跑下楼梯。
      那人身上还穿着华贵的红色喜服,牵着他穿过围观人潮,翻身上马将他带到身前坐好。舒千桑刚坐稳,却听后面一阵密集的马蹄声。
      “少爷!大婚之日,你怎么能把新婚夫人丢下,去找一个青楼小倌啊!”
      “快回去完婚吧!您一跑,二夫人饶不了小的们!”
      “你怎么能跑到烟雨楼这种地方!”
      “少爷……”
      夏依风听见身后叫嚷,回头看了一眼,俊美飒爽的脸,连同唇畔戏谑的笑容一同被路边灯火映亮。
      只是瞬息之后,他转过头,双臂圈紧了舒千桑的腰,手中缰绳一抖,骏马载着两人疾驰而去。
      身后那人温热的呼吸就在耳畔,舒千桑漫不经心注视两边街景,行人越来越稀疏,灯火寥落,那人似乎在将他往城外带。
      夜风呼啸而过,耳边响起一道微沉的声音,不紧不慢的语调带了点疏懒,就算是坐在马上狂奔,也被他晕染得闲庭信步一般。
      “小陌,怎么不说话?”
      小陌?
      舒千桑蹙眉,没来得及开口,一只玉白的下巴搁在他肩上,将他整个人圈入身后怀抱。夏依风低声道,“好奇怪,你似乎比之前长高了一些?”
      “……”
      舒千桑往前倾了倾,与身后那人隔开一些,淡淡开口,“或许,不只是长高了一些。”
      整个人都换了一个了。你带着我跑了半天,现在才发现我似乎长高了一些?
      夏依风愣住,勒停胯下骏马,一只手捏住舒千桑下巴让他扭头,待看清那张陌生清俊的脸,他的眼中首先闪过惊艳,然后再是震惊。
      “……你是谁?”
      舒千桑拍开他的手,挑眉反问,“你二话不说拽着我就跑,都快出城了,现在想起问我是谁?”
      夏依风额角跳了跳,秦陌平常穿白衣,这人也穿着白衣,他闯进秦陌厢房,看到一个人站在窗前,被家仆追的急,没有多想,抓了人就跑。
      ……谁知道居然会抓错了人?
      两人面面相觑相顾无言,瞬息之间,有一种名曰尴尬的气氛蔓延开。
      夏依风道,“秦陌呢?”
      舒千桑猜到他问的是谁,转身看着前面,“厢房床上躺着。”
      “……行吧。”
      腰侧那双手再次执起马缰,分开不久的胸膛贴上来,夏依风握着缰绳双臂一抖,骏马再次疾驰而去。
      舒千桑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耳边声音又恢复了懒懒散散,似乎还带了点不着调的笑意,“本来还想带着秦陌私奔,既然误打误撞牵成了你,那就只好换个人私奔了!”
      舒千桑:?
      私奔这种事,还能说换人就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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