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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盗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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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胆战心惊地陪着殷其雷,终于到了求应龙的前五日。
殷其雷终日沉默寡言,神情严肃,不和旁人说笑半分。
他不放心地让楼爷把靠近他的四五间房子都腾了出来,赔上好些银子给房间的主人,又挨个道了歉。又不许封禹他们靠近他房门半步。
安排小厮把木桶置于房内,到了换水的时候,将桶子放在门外,然后自己去换。平时吃的青菜、水果也要放在门外。香炉里要焚着紫檀香,日日烘着他最漂亮的衣服。
“天降厚福,应龙神威……”殷其雷不分昼夜地身着净衣,提笔沾香墨,凝着神,一笔一划地抄写。
其实,这迎龙辞他早了然于胸,但依旧看十眼,写一笔的。经由五日,他抄写了两桌厚的纸。
按理说,五日的费神费心,多有劳损,但到底一股气撑着他,精神反而越来越好。
百花楼所有人也在楼爷的要求下到这第五日的时候封闭房门,不许出来,专为殷其雷清了场,让他干干净净地上了轿子,去往迎龙街。
殷其雷坐在轿子里,心中的气顶着他挺起了腰身,端端正正地坐好,手里捧好一大摞的抄辞。
没过一会儿,忧心手里的汗弄污,便小心翼翼地缩着手,用衣袖拢好。
“公子,咱们到街口了。”
殷其雷听到便弯腰下了轿,让人整理好褶纹,自己捧着抄辞,准备走进去。
“站住——”一声浑厚,但却藏不住老态的音色叫住他。
殷其雷小心扭着身,看向声音的来处。来人是一个七十多岁的老翁,身后站着和他一样神情严肃的十来个人。
“请问老先生有何赐教?”他不敢坏了抄辞,只好屈身,行了个不太得体的礼。
“哼。”老人冷笑了一声,凸出的颧骨挂着一张皮,铁青的脸竖着稀薄的眉毛,白发随着哼声动了一下。
“我到不知求应龙竟请了一个妓子!”老者姓徐,是个秀才。因为做了
李举人的启蒙,年岁又高,所以极受尊敬。
他家人口虽多,但在这福入关里向来是最讲究礼仪的,是出了名的书香门第。
殷其雷念他是老人家,咬紧了牙根,脸上的笑更加尊重。
“有幸参加迎龙,是我前生修来的福分。”
“呸呸呸,好不知羞的妓子。”徐秀才杵着杖棍,狠狠地往外砸地,“快滚,快滚。莫要污了迎龙街。”
“你——”殷其雷的血性终是压不住,“我脱了奴籍,不再是卑贱之人!”
众人哗然,谁不知百花楼来了个京都名妓。
“呦嗬嗬——”徐秀才朝地下吐了攒了许久的浓痰,这痰青黄粘稠。“满嘴胡话。”
“我没有。”殷其雷手里的抄辞紧了紧,“不信你可以查我户籍。”
徐秀才也不想和他掰扯,再念出那“百花楼”的名字,他得漱多少口清水。
“你快走吧。我们要的是知诗书,懂礼节的。”徐秀才身后削瘦的男人说道。
“你又怎知我不懂诗词,不懂礼节?”他怒目反问。
“你走吧。”
“快离了这地!”
“别再弄脏这路。”
徐秀才身后十几个人,长了千百张嘴,多了千万条舌。
“好,你们真是好!”他一手抓紧抄辞,行至高台地,脚蹬上去,让自己较于众人高出一个头。
“这劳什子节,我本来就不想参加,是你们福入关的人一再请我,我才应下来。”他站在高处,逆着众人。
“人前一张皮,人后一抔土。死后入地狱,谁又比谁高贵?若再要熬上十年八载,恐怕儿孙也得骂上一句‘老不死的’吧。再死上个七八十年谁又会记得你?”
他句句戳在徐老先生的心肺上,气得他咳嗽不止。“你,你......”
“得,”殷其雷抚掌大笑,“腿不利索,这嘴也不行了。”
一句一个不行的,让徐秀才气倒在儿孙的怀里,徐秀才的儿子正要开口理论争辩,一阵马蹄哒哒声落下。
“你们都挤在这儿,吵吵嚷嚷什么呢?”这人按辔徐行,□□骑一匹鸦马,马鞍旁斜吊鞴靫。
殷其雷仔细打量他,身着褒衣博带,头如蓬葆,带有岸帻,玉面俊俏。
众人自他来便退后几步,就连那躺在儿孙怀里的徐秀才也退了半步。
“你是谁?”他松垮垮地骑着马,倾身向殷其雷,“长得可真好看。”
殷其雷突然被赞叹,狐疑来者是谁。
“在下,殷其雷。”他的语气还有些生硬。
“唔,”那人恍然,“原来你就是那个京都来的殷公子。”
他神采飞扬,洒脱不羁,依然坐在马背上。
“我是云猗,是将军的人。”
殷其雷心里更加捉摸不透,这人怎么一句话就干净利落地交代了身份。
“你怎么站这儿,不进去?”
殷其雷想,不管来者善不善,这样坦荡的人,都让他心生愉悦。
“哈哈哈。”殷其雷笑着撕扯了那摞废纸,手一扬,“他们不让我进,不然你骑着马带我?”他试探着。
“好啊,你上来。”云猗让马往前走了走,伸手给他,“不过我现在不想进了,咱们去别处吧。”
殷其雷没想到云猗力气这么大,把他捞上马。
“行。我也不想进了。”殷其雷也利落地答着。
他俩挨得很近,照以前的样子,殷其雷是绝对浑身感到不舒服的,但他的那种不舒服现在殆尽。虽然,身体还有些僵,但心里舒坦。
“我觉得你可太有意思了。”云猗骑着马离开。
“嗯?”
“你刚才骂那个秀才的话真好玩。”
原来这云猗在暗处看了半天的戏。
“哎呦,太难受了,我不和人共骑一马的。你会骑马吗?”
“我也觉得难受,”殷其雷回嘴,“你给我找来一匹漂亮点的马。”
“嘿嘿,行。”云猗二话不说,一下子飞下马去。
他的武功可真好。殷其雷艳羡地看他飘逸的身姿。
“喂,这匹马怎么样?”云猗拍着一匹毛色发亮的马。
“行,我这就下来。”殷其雷身上穿着他最漂亮的衣服,但现在毫不爱惜,大力扯着衣摆。
云猗等他坐好了马,自己也一跃上马。
“这马是我偷来的,快跑。”
语罢,便一溜烟地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