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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关霆 ...

  •   “公子可需焚香更衣?”仆人引他们进了一间西厢房。
      殷其雷摇了摇手,解下帷帽,递给了封禹。

      “去打盆水,容我净净脸。”等仆人应声出门,他对封禹抱怨,“没想到,这李举人这么讲究。净学京都人的做派。”

      封禹寡言,帮他整理好衣物,又让随行的小厮伺候,重新为他拢发。

      殷其雷随手打掉了封禹的手,故意松了松赤金革带,手捉着衣领,扭动脖子,松坦片刻。
      他便坐在椅子上由着小厮帮自己拢好发,“你到会伺候人。”一句话说的也不知道在讽刺谁。
      封禹僵着身,在一旁站着,垂下手。
      殷其雷余光扫着封禹,冷笑了一声。

      今日出游挑的衣物轻便了些,作为出席场合用,大体上说得过去,进来这福入关后,他怠惰了许多。
      若是在京都,肯定少不了一顿责罚,想起京都那精致到虚伪的美,他浑身如蚁啃食,从皮肉到骨头被触碰,吞咽。

      “公子,请随小人来。”思绪被李府的人打断。

      他们又被请进了大厅,看见众人正品茗赏花。
      厅上悬挂着“河清海晏”的匾额,壁上有“八仙过海”、“仙人御鹤”、“蓬莱寻仙”等等字画。
      请来的七八个宾客们都是爱舞弄笔墨的,观赏厅上放置的几盆花,捻须晃头做文章。

      主座是空的,殷其雷正疑惑最尊贵的客人是谁,便被南向坐的李举人迎住。

      “哎呀呀,殷公子,您可来了,久仰大名。”

      他看着额上的三道褶都快翻下来的李举人,用多年练就的表情应付。“承蒙您的厚爱,有幸光临贵府。”
      李举人饱读诗书几十载,再加上见过那些形形色色的人,什么“颜如玉”,什么“潘安貌”,此时都成了笑话。
      他略显老态的面容,眼睛里闪着不输任何正陷情欲,夜夜笙歌的壮汉。
      “公子,您请与我同席。”他眯瞪双眼,眼纹都在迎接着殷其雷,一只手便要拉住衣袖。

      殷其雷趁行礼的时候忙闪了身,“不敢不敢,举人是何等身份,卑贱之人配不得。”语罢便北向坐。

      身后的封禹借机横在他们二人之间,拦着李举人,随殷其雷入座。
      旁的客人看李举人入了座,便你推我辞地坐下了。

      “今日,有幸宴请各位赏花,李某真是感激不尽。”三道褶还在外翻着,“我们还有一位极尊贵的客人未到,他是个日理万机的,便让我们先开席。”
      众人切切叨叨,询问贵客是谁,李举人只是推盏倒茶,不做回答。

      “假的可以,又学不到京都的精髓。”殷其雷暗声斥骂,面上的笑容干脆敛住,只管低头吃果子。

      “冥冥花正开,扬扬燕新乳。”一客人念出带“花”字的诗句。
      “杨花雪落覆白苹,青鸟飞去衔红巾。”另一客人忙接住。
      “殷公子,也念一句吧。只要带花,谁的诗、词都可以。”

      殷其雷掷下果子,拿起手帕,擦了擦,随口念,“记年时、偷掷春心,花间隔雾遥相见。”

      果然,都是装模做样。他红唇微翘,打量众人耐人寻味的表情。

      “怎么?我念得俗了?”他双眼聚了雾气,好让它们湿漉漉的,嘴唇微抿使得嘴角向下,眉间蹙起,愈发显得不知所措,可怜见的。
      “哪里哪里,古人的词句自有妙处,经由公子嘴里念出,更显韵味。”那人的骚味都快飘到他这儿了。

      殷其雷又拾起果子,低头认真剥开,“大家快别嘲笑我了,我肚里没什么墨水的,可别再让我念了。”余音似娇似嗔。

      到底是“席上尊前,王孙随分相许”,他心里气恼,手剥的力道大了起来,又开解自己,就当看泥虫蠕动罢了。
      门厅的仆人匆匆从侧后进来,对着李举人耳语了一番。
      “贵客到了。”李举人慌忙站起身,食案都颤了几下。

      “哈哈哈。”来者身穿鸦色长服,腰系蹀躞,佩一柄宝石长剑。

      他阔腰,长身,浓眉炯眼,行动带风,一瞧便是说一不二的果敢之人。

      李举人请他上座,他并不推辞,掀开长袍,摘下宝剑,长腿一曲,像个老虎盘踞一方。

      “我本来不想来的。想我是个粗人,你们文人一向爱倒牙口的。”他锐眼一扫,猛锁住殷其雷,“但听闻殷公子做客,我倒必须来了。”
      他大手拍案,震得果子一扬,“来,殷公子与我同席。”

      殷其雷不卑不亢,直起身,“举人的宴席品茗赏花,颇有京都风采,想必是为我这个京都人着想。但我来福入关几日,观赏了奇景,又想看看福入关的奇人,今遇关大总捕头,总算了却心愿。”

      他说的话滴水不漏,讨好了关霆,又不得罪李举人。
      “刚才李举人邀我同席,我暗想,恐怕尊的是京都的礼,不敢逾越。现在看关捕头行的是福入关的礼,我也‘入乡随俗’罢。”

      他昂首阔行,愈近,映在关霆眼里的美貌愈盛。

      “殷公子,好眼色。还没说我是谁,你便知晓了。”关霆一手放在膝上,一手伏在案上,转着一颗果子。

      “这福入关,谁还能有这气魄呢?”殷其雷笑答,大大方方地坐下。
      “你们继续,不用理会我。”关霆朝着李举人的方向说道。

      他大手从膝下移开,寻着殷其雷的腿,低声说,“公子眼色好,这颜色更好。”

      “关捕头说笑了。”殷其雷微微侧身,膝盖向里,朝对方敬了茶。

      关霆不接,又凑了凑身体,“我一贯不爱喝茶,况且公子来福入关几日,却不见见我,想必是不待见我。既然你不诚心,我又何必喝你的茶?”

      殷其雷放下茶盏,手垂下,回握着那只来回摸他大腿的手,眼睛直勾勾地撞进对方的漩涡。
      “想我也是京都名人,多少人为我提鞋。来到你们福入关,骤失礼遇,可委屈死我了......”纤手钻进大手掌里,食指伸出,用指腹摩他的厚茧,指尖由根到尾滑动他的手指,遇到指弯处的关节,又多停留驻足。

      “哎,真应了那些酸儒说的,人生如浮萍。”关霆佯做叹息,手撑开殷其雷,让他五指张开,二人双手紧扣。
      “听闻公子名中带‘雷’,而我恰好名字里有个‘霆’真是巧啊。”

      “浮萍能有个安定,也算是天赐机缘。”殷其雷发出感慨,“万事机缘,躲不开一个‘巧’。”

      “大人。”关霆的随从在后行礼,禀事。
      “前日收的息米数目报上了,不知道安排放哪个仓廒?”

      关霆松开他的手,“回去再说。”
      他向众人辞退,又对殷其雷说公事在身改日在会,便提着剑离开了。

      “嗬,”殷其雷拿起手帕细细擦手,觉得游玩了小半天,污秽粘身,停坐了一会,也告了退。

      “封禹——”殷其雷戴好帷帽,坐在李举人送行的轿子,“我想快点回去,沐浴更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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