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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捉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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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连几晚,殷其雷身边只陪侍了两个小厮上街夜游。
招旗飘摇,茶香四溢,灯烛红光下,殷其雷坐在四角长椅,听着邻座的人侃大山。
正听着“某年某月,一白面书生误入荒山……”
“阁下是殷公子?”素日去的茶铺摊便来了几张陌生的面孔。
殷其雷不知道来者何意,打了个眼色给在付钱的小厮,正襟危坐。
小厮立即会意,伶俐地收好钱袋转回身,趁那些人不注意沿旁道偷跑回去。
“正是。”殷其雷面不改色地说。
“我们家老爷想请您走一趟。”
“你家老爷是谁?名讳不报,请帖更无,也太不讲究了。”跟在殷其雷身旁的另一小厮也是个牙尖嘴利的,回嘴发问。
“呵,”一个天生苦相的人挤出一声笑来,“公子怎能不来呢?我们老爷可是您京都的好友啊。”
京都。
殷其雷心惊肉跳。
“京都,”他强自镇定,“不知道贵友是谁?”
“瞧您,”那人始终不肯透露自家老爷身份半句,“来这不到一年,便把京都的人给忘了。”
“您跟我们走一遭便知道了。”
殷其雷身边的小厮也看出来来者不善,刚想推脱几句,被殷其雷止住了。
“好啊,可是,”殷其雷斜了一眼苦相人身后的彪形大汉,“你这连车马都没有,莫不是让你身后那些挎剑的人抬我走吗?”
苦相人“嘿嘿”地笑起来,“这怎么能行,我们的马车就在后面。公子——请。”
他说着,身体一侧,随来的人也都让出道来。
刀架在脖子上,殷其雷也不得不跟着他们走。
马车越行越远,大有出城之势。
殷其雷一手挑开车窗,跟行的那些人严加死守似的跟在车马旁边,窗外的景色在夜幕下依稀可辨。
不对,不是出城。这更像是往城中心走。
殷其雷案子揣测。
不会是关霆,他的府邸刚过去。
京都大人?当初指派他来的人根本没露过面。
“封禹奉曹大人之命……”
他正想到这个人,就听门外的人叫了一声公子。
殷其雷下车看门上的牌匾,震惊不已。
怎么会是福入关名义上的行政长官来请他?
他思索福入关的太守姓甚名甚,迎来四五个锦衣绸缎仆人,笑盈盈地簇拥过来。
“可把公子盼来了,我们几个替公子洗洗风尘。”
“这穷乡僻壤的地界,遍地黄沙刁民,可让您受苦了。”
“是啊,公子何等的神仙人物,骤失膏润优渥……”
那几个人七嘴八舌地自说自话。
殷其雷的小厮嗽了一声,“各位哥哥们,不知道要带我们公子哪里去?“
“我们大人专为公子准备上好的牛乳浴汤,晚香玉花露,就等好好伺候公子呢。”
殷其雷静观其变,四处打量。
“我在这儿的消息果然不灵通。”殷其雷两手伸平,下颌微抬,让人褪去衣衫。
“这福入关的太守换了人,竟到现在才知道。”
“我们大人也是临危受命,来得匆忙。还没来得及下告文。”
“临危受命?”殷其雷的声音裹着浴汤热气,后背却窜上一丝丝凉气。
“这福入关歌舞升平的,不知道是什么危?”
“公子!”那人把嘴一抿,娇嗔道,“大人们的事,我们又怎么能窥探一二呢。”
他手指一扬,“您只要记得我们曹大人现在才是这福入关的父母官就行了。”
*
折腾了近乎一个半时辰,殷其雷被人领进了七尺敞门内。
厅房里悬挂霞紫轻纱,坠有铃铛声响,壁烛通明,香粉扑鼻。
“嗬嗬……”隐有女子调笑声。
“大人,您别这样,殷公子来了。”
殷其雷正犹豫,里面的女子娉娉婷婷地挑着轻纱帘,步步生莲似的朝他走来。
那女子细眉桃眼,靥钿粉珠,琼瑶堆雪,肌肤生香。
“真真是个绝色人物。”那女子侧着头,一手抚楹柱,轻纱飘摇。
“大人请来这么一个人物,我可要恼了。”
女子又回来勾着头瞥了他一眼,随后进去似嗔似怒地抱怨。
“竟让我的玉琴儿吃味了,”里面传出一道男声,“我去看看是什么人物。”
话虽落下,男人却不曾出来,反而和玉琴儿又玩笑了一番。
良久,玉琴儿嗔道,别让殷公子傻等着了,里面的男人才现了身。
殷其雷揣测男人便是所谓的“曹大人”,低下头行了礼。
曹大人像是说书人所讲的被精怪摄住魂魄的人似的呆愣在原地,甚至随着殷其雷低下头,身体也跟着往前探了探。
“大人,”玉琴儿听外面半天没个响动,一出来就看到曹大人色欲熏心的蠢呆样,出声提醒道,“瞧瞧,我说什么来着,有了金玉,还要什么顽石!”
怔愣半天的曹大人回过神,朝玉琴儿笑了笑,往殷其雷跟前走去,亲手扶起他。
殷其雷忙推辞站直身体。
这个曹大人是京都的名人,先不提他的父亲是朝中重臣,单他做出的那件把自己的妻子送进宫里,说是做公主的教引,实为与皇帝暗度陈仓做出乱纲之事,闹得人尽皆知。
这位小曹大人年仅四十就位极人臣,他那娇妻可谓是功不可没。
“曹大人夜召其雷,不知道有何要事?”
殷其雷先发制人地问道,
“哦,”曹大人收回了手,“本官刚到这福入关,诸事未明,想着正好殷公子是京都人,很是亲近,便请你问几句话。”
“承蒙大人厚爱。”殷其雷疑惑这曹大人不去问封禹,怎么会来找上他,便发问,“其雷愚拙,只怕话也答不好,不如请封大人也过来?”
“欸,叫他作甚?”小曹大人皱着眉头,“他是父亲派给你作帮衬的,有什么话他就向父亲回话罢了。”
“但我们年轻人有一番计较,况且我和殷公子一见如故。”
他拉住殷其雷的手就要往里走,“今夜说是问话,倒不如说拉拉家常罢了。”
殷其雷没想到曹大人如此胆大妄为,扭着衣袖急切道,“这夜已深……”
他话还未讲完,曹大人正是兴致正浓时。
“择日不如撞日,咱们今夜就促膝长谈。”曹大人拉扯着殷其雷,转头对着玉琴儿。
“玉琴儿,你也来,这家常是越多人拉越好啊。”
曹大人身体肥胖,连拖带拱地就要把殷其雷扑倒在床。玉琴儿倒是半推半就依偎在侧,嘴里不饶人地酸着。
“大人见识广,怎么今天遇到殷公子连毛头小子都不如了。”
曹大人鼓着青蛙眼,一寸寸地流连在殷其雷雌雄莫辨的脸上。
“我见殷公子,欣喜不已,竟顾不得礼法。”
玉琴儿掩唇而笑,“你听听,曹大人对殷公子真真痴情。”
“倒是我这个不合时宜的旧人,”她话音一转,泫然欲泣。
哀戚地说道:“我是‘掷柳迁乔太有情’,可恨萧郎‘墙外见花寻路转,柳阴行马过莺啼’。”
“玉琴儿——”曹大人耳听玉琴儿的如怨如慕,厚唇嘬弄她的粉脸。
“你是我的心尖尖。”
殷其雷趁他们俩拉扯一起时,匆忙拢好衣物,紧挨卷云横档。
“曹大人有此红粉知己,是多少人盼不来的。”
“彩蝶万花飞难求,画眉堂内伴白首。姑娘情深义重,其雷空无一物,唯优昙钵花貌,时一显耳。”
曹大人浸淫京都文化数十载,学得一身的文士风流,推崇的的自然是高级下流。正如华丽盛装之下的京都,脚落在喋血的愚民王道上,它不会俯身垂爱粗野的哀嚎,只会注意自己的精致,自己的体态。
两位美人的才学倏然让曹大人暗叹自己进入福入关后,染上村夫野老的恶臭,做出这般有失身份的举动,自己刚才就像个急/鬼似地朝美人扑去。怎么说也得和美人推杯换盏三巡后,互诉衷肠敬爱,在和美人共行周公之礼啊!
曹大人正欲和两位美人道歉,堂外一阵混乱,一仆人行色慌张地跪在外面叫着。
“大人——”仆人连连磕头,“安远将军派人说要捉拿殷公子!”
“什么?”曹大人震惊地翻身下榻,掀开轻
纱幔帐,挪着肥硕的身躯。
“捉拿?”
仆人被吓得不轻,神情惶然。
“是,是。”
“外面围了一群兵役,带头的说殷公子偷盗军中密文,必要捉拿归府。还说,还说......”仆人抖着嘴唇。
道,“望大人行个方便,莫要包庇贼人,军中无小事,若是行差踏错,谁都担待不起。”
“忒——”曹大人啐仆人一脸。
“那痴傻将军倒下后,云猗他们可真是骑上了头。”
“走。”他踹着仆人冷笑,“我会会这个云猗。”
手持兵械的士兵们围堵在太守府外,火把高举,肃穆而立。
院内——
“云大人深夜造访,本官真是受宠若惊。”曹大人一介文官,眼前这么些舔过刀尖血的武官,绕是他为主,彼为客,仍让他心神不宁。
“曹大人,您老就别跟我打马虎眼了。”云猗疏狂惯了,拿过旁边人的矛枪扎在地上,大有震慑之意。
“殷其雷偷盗密文,我等必要将他押解回府。”
曹大人被云猗一通气势如虹的言行震慑,缓过神提气说道,“殷公子早已回去,本官原不知他的深浅。只当是京都人,想照拂一二。”
“放你娘的狗屁。”
云猗一脚飞踹插在地上的矛枪,那矛枪“咣啷”地斜插在曹大人脚边。
“我云某人霸道惯了,这殷其雷是真回去还是假回去,我不管,既然人曾经到过这,那就劳烦曹大人掘地三尺,也要把他掘出来。”
“咳——”
曹大人正惊骇着,在云猗一旁的男人嗽了一声。
云猗听见旁边将军的咳嗽声,暗想,自己好像不应该说要把殷公子掘出来。
他尴尬地挠了一下脸。
“事就是这么个事,我们弟兄几个一向风餐露宿,不介意叨扰曹大人,就在贵府驻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