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不做朋友》香菜公主陆遥遥

4、回忆（2）

　　春节过后，成功“破冰”的两个人像以前的每个寒假一样相约一起回学校。密市离琴城不远，也就一个多小时的车程。
　　这是他们时隔一整个假期的第一次见面，李叶故意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远远地招呼程昱。程昱走近，变戏法一样地从口袋里掏出个小暖手袋，塞到李叶手里，她被冻红了的双手瞬间暖和过来，心里也暖暖的。
　　大巴车上，两人都不约而同地安静了许多，没有像以前一样聊上一路。倒不是故意的，只是都怕哪句话说得不对会再次把二人的关系降至冰点。李叶干脆靠闭上眼睛睡觉来缓解尴尬，没想到真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身子七歪八晃的，扰醒了旁边同样睡着了的程昱。
　　程昱脱下外套搭在她的身上，然后挺了挺腰，使她可以舒服地靠在自己身上。她自己调整了一下姿势，随后睡得更熟。程昱无奈地浅笑，只是笑里透着一丝伤感——他知道，这个可爱又美好的女孩子，是不属于他的。
　　他偏过头，看着她睡着的样子。这是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她的脸，程昱紧张地不敢呼吸——她及腰的长发随意铺散在他的肩上，熟睡时双眉微蹙，让他很想替她抚平；她的睫毛很长，随着呼吸上下起伏，鼻息轻打在他的颈间，热乎乎的，让他很容易胡思乱想。
　　如果能一直这样被你靠着，该多好。程昱想。
　　李叶醒来的那刻，撞上的是程昱的脸。她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整个人完完全全地睡在了他的怀里，而他正在一动不动地看着她，他的眼中有化不开的温柔。李叶第一次在程昱面前脸红了，她赶紧起身做好，他也一时间有些尴尬，快速地别过脸去。
　　车上那么多人，任谁看来，这都是一对热恋中的小情侣。
　　那也是她第一次开始审视两个人的关系。
　　回想过去的种种，他的每一份礼物都用了心，他会陪自己走遍大街小巷去买想吃的冰激凌，他会在她谈恋爱后故意冷落自己，一切好像都有了原因。包括高二高三，每个月那几天出现在桌子上的热奶茶，爷爷过世后的那一封封别在自行车把上的安慰信，还有成年礼那天收到的那幅匿名肖像画，那明明是他惯有的笔触...一切的一切，好像都在那一瞬间，有了答案。
　　但她不确定，她想要更确定一点。她尚不知道如果是真的，自己该怎样处理这件事，但是她的确想要一个确定的答案——他口中的那个喜欢的人，是不是自己。

　　“琴城东站到了。”报站声打断了思路，两个人有些尴尬地起身，下车。东站离学校还有两站路的距离，一路上二人各怀心事，都没有说话。
　　学校分区明确，男生宿舍在北苑，女生宿舍在南苑。走进学校大门，程昱像之前的每一次一样，没有直接右拐回北苑，而是把行李箱寄存在门卫处，然后接过李叶的行李箱，先把她送回南苑的女生宿舍。
　　“程昱。”“嗯？怎么了？”
　　“那个...你是不是...”李叶支支吾吾开不了口。
　　程昱以为她要避嫌，不想让自己送，毕竟她现在是有男朋友的人。于是赶紧抢在前面说，“没事，正好顺便去你们楼下的小超市买点东西。你不用有什么心理负担，走吧。”
　　“不，其实我的意思是...”
　　“哎呀，好啦...走吧，没事的哈。”程昱不想给她开口的机会，他怕她开口拒绝了他，两个人连朋友都做不成。
　　李叶最终还是没能说出来，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万一是自己误会了，那两个人岂不是很尴尬？万一没有误会，如果他真的喜欢自己，那她又该怎么办？想来想去，没个答案。
　　她想，就给自己一点时间吧，包括对他的感情，她全部需要好好捋一遍。

　　走到宿舍楼下，程昱把被李叶妈妈塞得满满的行李箱一把拎起，快速地拿下楼梯，然后站在下面，等她下来。
　　等到李叶走下楼梯，他陪她又把箱子拎过走廊，直至放到宿舍楼门口他不能再继续走的地方，才交到她的手里。
　　“小伙子，过了个年，力气见长嘞！”在走廊锻炼的宿管王阿姨看着走过来的一对人儿，打趣说道。
　　阿姨早已经对这种小伙子送小姑娘的情景见怪不怪了，况且三年的时间，之前对程昱也已经很熟了。她是打心眼里喜欢这个孩子，想着每次送姑娘回来，小伙子总是不忘塞给她几个果子。不仅如此，也讲礼貌，一口一个“阿姨”地叫着，让人好生心情好！
　　“阿姨过年好。”两个人异口同声。阿姨笑得更开心了。
　　等到看着李叶上了楼，阿姨叫住程昱，关心又八卦地问：“小伙子，你这是追上了？”
　　程昱好像被看穿了心事一般，冷不丁被吓了一跳，“阿姨，我们就是好朋友，老乡。她有男朋友的。”
　　“你说那个孩子啊，比你，那是差远咯。也没怎么来送过，我就见过两次。阿姨有一说一，这姑娘还是跟你配。”阿姨八卦的表情看得程昱心里一阵发麻，匆匆道了别便赶紧跑开了。
　　同时莫名地有点难过——李叶，全世界都看得出来我喜欢你，为什么只有你不知道。

　　李叶回宿舍匆忙收拾了下，便赶紧跑去自习室占座。作为考研大军新加入的一员，占座可是重中之重的大事，这也是两人离开学还有两天便回学校的原因。
　　可沿着一间间自习室找过去，几乎张张桌子上面都被贴上了“此座已被占”，李叶默默地在心里大呼无语，硬着头皮一间间教室地找。
　　走至东区C128，李叶撞上了同样来找座位的程昱。程昱运气不错，已经找到了个靠窗的位子，还是第四排，不前不后，刚刚好。
　　见李叶进来，他笑着说，“就知道你也要占座，过来，这个座是你的。”
　　“那你呢？”李叶没有过去，而是先问道。
　　“那个。”程昱指指第一排最中间的两个位子说。考研的学生都怕被打扰，所以能不坐第一排就不坐第一排，李叶知道，他是想把好的位子留给她。
　　他还是那样，无论什么事情都会先想到自己。李叶心里一阵暖流，却又莫名其妙有点别扭，因为今天早晨的那件事一直在她脑子里打转。
　　“不了，我要前面那个吧，靠窗的那个你用。”李叶选择了那个相对来说位置差一点的位子。
　　“不行，那边冷。听话，你来这边，窗边有暖气。”他的声音里有着不容违拗的坚决。
　　这要是以前，李叶被他照顾惯了，肯定会在他的坚持下同意，可是这次，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是不想听他的。她直接把自己一整盒子书搬到了第一排的位子上，然后开始整理桌子。
　　程昱看着这样的李叶，莫名觉得她很可爱。也没再继续坚持，一样低头整理自己的书。

　　接下来的复习生活实在是个消磨“鸡血”的过程，枯燥且乏味。当初是怎样打满了鸡血想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现在就是怎样在一道道难题中败下阵来的。
　　李叶已经好久没有去和夫子喝酒了，也好久没有去吃那家冰激凌了，更别提有时间谈恋爱了。加上梁欢早她一届，正在外省实习，更是面都见不上。倒也正好，可以好好学习。
　　所以两个人一间自习室的好处便是，程昱成了在学校里李叶除了舍友最经常见到的人。
　　程昱比李叶用功得多，不仅每天去得比李叶早，饭也经常不按时吃，但总忘不了每天给李叶带她爱喝的燕麦牛奶，或者去他们经常去的那家糕点铺子买好看的小蛋糕放在她的桌子上。
　　李叶也总会在吃过饭以后给程昱带点什么。二人仿佛形成了一种默契，繁重的学习冲淡了那些矫情，都顾不上想太多，将大部分的精力都用在了学习上，不约而同地为着各自的未来努力。
　　他们互相交换了课表，这样一方有课的时候，另外一个人可以随便用他（她）的桌子。其实基本都是李叶在程昱有课的时候去他的位子上学习，因为程昱实在找了个风水宝地。

　　这天上午，李叶又照例在程昱的位子上自习，刚把书笔本子都摆到桌子上，低头发现桌子下层有盆小多肉。小花被摆在很显眼的位置，旁边的土里插了张卡片，上面写着：“希望它能在你学习的时候陪着你，一定要把它养到开花哦~”字体娟秀好看，但是不如自己的字好看。
　　李叶瞬间差点弹了起来——第一反应是，难道这个送花的女生就是程昱说的那个他喜欢的女生吗？或者他是谈恋爱了？为什么自己不知道？而且意识到自己在下意识地和别人比谁的字更好看，这让她很不开心。她一直觉得，她就是她，不需要和任何人比较。
　　李叶赶紧把小花和卡片都放回原来的位置，然后搬着东西回了自己的座位。
　　随后的一段时间，李叶总会下意识地从后门进教室，然后下意识地看向他的桌子。她发现，每天他的桌子上都会出现不同的小物件，而这些小物件上面都贴着同样的便利贴。
　　她的心里莫名地不踏实，然而程昱一句也没有和她提过，依然每天给她带燕麦牛奶，每天给她鼓劲加油，让她专心学习。至于那种不踏实，她不知道那代表了什么，至少在那个时候，她的理解大概还是好朋友间的在乎和占有欲。可能程昱对她也有，她想。
　　毕竟从高中到大学，他们认识了六年，这六年中，又切切实实地陪伴了彼此三年，那是革命一般的友情，再纯真也再简单不过。在她心里，男朋友可能会分手会离开，但是程昱不会。好像每次她一回头，他都在。她的一切她的所有情绪所有失败，都有他给她兜底。
　　然而他第一次让她感觉到了不踏实，那些东西能频繁出现一定是经过了他的允许。这么多年来，追他的女生一直都不少，但他从来都是拒绝的，为什么这一次，他没有拒绝。
　　直到有一天，她见到了那个女生。大概165的个子，身材纤细，穿一件娃娃裙，长得很好看，总之是个很可爱的女孩。
　　李叶走进教室的时候，她正在程昱的桌子上写便利贴。写完以后贴在了一个小盒子上，看上去像是王者荣耀的手办。嗯，作为游戏高手的他一定喜欢。
　　真会投其所好，李叶想。
　　等李叶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又在下意识地和对方比。更可怕的是，她担心他真的喜欢这个女生。但同时又忍不住自嘲，明明自己也是有男朋友的人，有什么资格在这胡思乱想。

　　那天晚自习李叶走得极早，看着她沉甸甸的包，程昱便知道她去了哪里。
　　磕出来手头的那道难题，他跑也似地去了秘密基地。走之前还被桌边的钉子刮伤了手臂。
　　果然她在。他放慢了脚步，没有马上上前，而是站在原地，远远地看着她。
　　星星很多，她正斜倚在孔子圣像下面的石砖上抬头看天，时不时地拿起旁边的酒瓶喝一口。他知道，她想念爷爷的时候总会这样看天上的星星。
　　月色衬得她格外好看，他不禁看得入了神。他喜欢的就是这样的她，真实的毫无遮掩的她，可以大口喝酒为所欲为的她。只是这样的她，好像被她自己裹在一层厚厚的壳里，只有在晚上，在四下无人的时候，才能被放出来。
　　而平时的那个她，那个考虑别人感受的她，那个顾虑太多的她，太累了，也太让他心疼了。
　　这时，她扭头看向他，嘴角微微勾起，如月一般的大眼睛里盛着湿漉漉的笑意。
　　“过来坐会儿？只不过没酒了。”她指指身边两个空了的易拉罐。
　　程昱没有说话，走过来坐下。他总感觉今晚的她有点不一样，但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一样。
　　李叶没有主动提起那个女生，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会儿。不经意间，她转头看见他胳膊上那道清晰可见的血痕，赶紧问他怎么回事。
　　“没事，刚才不小心划了下。”
　　“怎么能没事呢？钉子划的吧？破伤风怎么办！胳膊拿过来。”她的语气很坚决，程昱乖乖把胳膊递过去。他看见李叶拿过背包，从最外层的隔层里取出很小一瓶酒精和几片创口贴。
　　程昱大惊，同时不禁失笑，“你怎么什么都有？”
　　“行走江湖必备的好吗？来，我帮你。只是酒精会让伤口有点疼，忍住了哈。”
　　李叶熟练地拿出酒精喷在程昱的胳膊上，同时大口对着伤口呼气，以减少疼痛感。坐着比她高半个头的程昱低头看着她，眼睛里的柔情几乎要溢出来。
　　等到李叶贴完创口贴抬起头时，她的额头轻抚过他的下巴。两个人都怔住了。李叶想起假期回来的那天，在大巴上，他也是这样看着她。
　　她受不了他这样，这会让她胡思乱想。于是赶紧起身，说要早点回宿舍休息。
　　程昱照例要送她回去，这次李叶拒绝了。她一口气跑回宿舍，然而没有像往常一样去洗漱，只是坐在床边发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