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女与将军》叶塘

58、劫掠

　　再不舍也要分离，再忐忑也要上路。各房头儿的人都相继赶到了，一个房头一个堆儿，人人脸上都是一副惶恐不安的神色。

　　慌乱的上了事先安排好的马车，一行人便急慌慌的往洛城东门而去。

　　和江家有着一样心思的人不少，到了东城门，不少怕被抢夺的富商、大户，以及像江家这样的勋贵人家，都纷纷携带家眷仓皇出逃。

　　此时正值清晨，平常这个时候便开始喧闹的城门，此刻更是一下子被堵得水泄不通。

　　江瑶坐在马车里，听着外面乱哄哄的嘈杂声音，哭喊的、叫嚷的、惊慌的，还有推推嚷嚷吵骂的，不自觉就绷紧了神经，仿佛轻轻一碰就会断掉！

　　她看了眼身边哆嗦个不停，吓得脸色发白硬撑着装镇定的江琉，“别怕，现在临江人马尚未过连脉山，咱们只是提前离开，不会有事的。”

　　江琉在方姨娘苦苦哀求，又串通做法的道士说：她趟有个不好恐怕会对江二老爷不利的情况下，前两天刚刚被接了回来。

　　不幸的是她可以回祖宅，方姨娘却没能跟着一起走。江二老爷只带了最得宠的两个小姨娘，其余的妾室一律留在家里。

　　就这二房的人口也是最多的，车马实在安排不开，江琉便被安置在了大房的马车上，总算江二老爷还没有黑心到扔下自己的女儿不管。

　　江瑶见江琉嘴上说着不怕，声音却有些发抖，安抚道：“别紧张，眼下总比我在宁州胡人攻来时的情形要好，好歹也都是我朝的子民，并没有国仇家恨，实在是有事咱们拿出金银想来也能换条生路。”

　　江琉惨白着一张脸，她当初得知要被嫁给潘若安时，都没有这么害怕过：“二姐姐，我姨娘她们也会没事的对么？”

　　江瑶心里暗骂江二老爷不做人，给自己生儿育女的妾室不带，弄两个妖精占着车马，你是逃难呢还是招祸呢，简直是猪狗不如的老畜生。

　　心里骂着嘴上却又不能说：“放心吧，不会有事的，你莫要太过忧虑了。不是有消息说：是北地那边的百姓觉得临江王爱民如子，才逼请他为帝的嘛，你想这样的人便是攻来。又怎么会伤害姨娘那样的弱女子呢？”

　　人都愿意把事情往对自己有利的方向去想，江琉自然也不例外。闻言心里仿佛也好受了些似的。想起之前的种种她又有些窘迫：“二姐姐我之前……,你却一直这样帮我，我……”
　　江瑶将食指竖在唇边，然后道了一声：“无妨!”

　　她恨江二老爷，可江二老爷做的那些事情跟江琉无关，便是街上一个乞儿她也会施以援手，又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对江流不理不睬。

　　纵然之前有些小小龃龉也不算什么，更何况以后的日子大家天天都要坐在一辆马车里，与其别扭着大家心里都不舒服，倒不如放下芥蒂。

　　更何况她从心里从未将栖霞寺的一点小事放在心里，否则压根就不会出手帮江琉了。

　　“啊……！”外面突然有人惊叫了起来，接着便是传来高声喝骂，“你踩伤了我家丫头的腿，你给我站住！”

　　“少他妈血口喷人！”另外一个男人凶恶回骂道：“大天白日的，自己走路不长眼睛，被马踩了，怨得了谁？想讹诈是吧？爷爷也不是好惹的！”

　　闹哄哄的，叱骂之声愈演愈烈。

　　“你们别在这儿要死要活的，去旁边理论！别挡着大伙出城的路了！”

　　“你发疯了是吧，什么人都敢打是吧？”

　　于是上前理论的，打架的，劝架的，声音越吵越大，似乎乱成一团不可开交。

　　江瑶她们坐在车里，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只知道，周遭的马车都停了下来，前面多半是堵得水泄不通，所以没办法再走动了。

　　赶车的车夫尝试换了几次方向，最终还是没能够穿过去。

　　好在就在众人都有点着急了的时候，一个小厮飞快跑了过来，在外面喊道：“三老爷说了，改道从南城门出去！”

　　于是大队人马掉头，慌慌张张的往南城门赶，因着不止一家选择改道，又是一片混乱拥挤。

　　终于过了半日，方才渐渐行至南城门。

　　好在在众人提心吊胆的担忧中，马车队伍终于似蜗牛一般缓缓蹭出了城门。等到都出来了，少不得还要大致清点一下各房的马车，以免走失了人口。

　　一番折腾下来，等到再次挥鞭上路，已经日上三竿，几近午时了。

　　虽然因着路上车辆太多，江家马车依然走的不快，但好歹是哒哒哒的走起来了，这就有了希望，江瑶等人不自觉的松了口气。

　　虽然不知前路如何，但总是按照计划一步步走出来了。

　　马车行了不过数里，变故又起！

　　不知从何处冒出一队散落的兵丁人马，拦着出城的车辆挨个盘剥。一边凶神恶煞的索要无度，一边嘴里还骂骂咧咧的。

　　“老子在阵前拼命的时候，你们只顾着花天酒地的享乐，如今这太平也是老子们拿命换来的，要你几个钱怎么了，若不是老子临江的兵马早把你们都抓去抄家灭门了。”

　　江瑶的听得眉头直皱，听着这话音儿他们也是朝廷的兵马，那怎么会出来干打家劫舍的营生？还这样大咧咧的说出来，就不怕将来有人追究吗？

　　逃难的人家们都是敢怒不敢言，对方虽然人不多，但都是手持利刃，寒光闪闪的看着都惊心————比起钱财来，当然还是性命更加重要。

　　这些富贵人家别看平时嚣张，到了这个时候那还真跟案板上的鱼肉差不多，虽说也都有家丁护卫，可是这些个家丁跟这些游勇散兵比起来，实在是有些不够看。

　　算了，只当是破财消灾吧！许多人这样想！

　　于是妇人头上的簪环首饰，爷们身上的扳指玉佩，统统被搜刮了个干净。

　　好在这些人倒还算规矩，像江瑶她们这样的小娘子，出门脸上都带着面纱，当然江瑶是不怕看的，只是到了这里便也开始入乡随俗。

　　他们见了也不轻薄，只劫财不劫色倒也是一群有原则的贼匪。

　　江瑶只是有些想不通，这里离洛城不过数里路，他们这么大张旗鼓的搜刮抢劫，当真没有一点顾忌吗？

　　到底这洛城的守军还是朝廷的人马，钱将军看样子也不是个昏聩的主将。是的，现在洛城主事之人是钱将军，自从临江叛军败走了，他就全权接管了洛城的安防。

　　朝廷那边现在正为着平定叛乱焦头烂额，原来洛城的主官破城时候死了，现在也没心思重新再选一个。只是传旨意让钱将军暂时一并接管，等将来战事平定再做道理，所以钱将军现洛城军政两边的当家人。

　　钱将军不是无能之辈，他治下出了这样的事，江瑶实在不解。好在也没有功夫让她细想，细软交出又花了些银子打点，他们总算是又上路了。

　　不过这次路上就没有刚才那么清净了，刚刚大家都吃了一阵惊吓，也破了一点财帛，虽说不至于全被盘剥干净却也都有了不小的损失。

　　此刻离了那些人的视线，想着之前损失的银子，便忍不住都开始骂骂咧咧的抱怨牢骚。骂着骂着大家就开始议论刚才的事情，就听有人打听这股人是怎么回事。

　　于是就有那消息灵通的告诉众人，这伙子估计就是之前要被派往北地的，那十万大军里逃窜出来的。

　　李其昌丢了军粮，大军眼看就要挨饿，当日洛城是帮着筹措了一部分的。可惜十万大军的粮草实在不少，一座洛城短时间内又能凑得多少，也不过是暂时解燃眉之急罢了。

　　这十万人带着不够数的粮草，半饥半饱的就这么赶去北地，本想着去下一个城池继续寻粮草的，谁知又遇到当地的百姓哗变投靠了临江王。

　　这波人一下就尴尬了，打吧，没有粮草立刻就得挨饿。不打吧那就得投降，投降就成了朝廷的反叛。这叛徒当得实在也太窝囊了，于是就有一部分人做了逃兵。

　　至于逃到哪里，也没人能说的清楚。算算日子差不多这个时候也能到洛城了，没钱又没了身份，不打劫还能干什么呢？总不能真的把自己饿死。

　　江瑶只好叹气：真的是天道无常，那些克扣军资的权贵，没想到有一天会被被他们逼的走投无路的兵士打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