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行》每天都要记得吃饭

2、第一章·初见

　　雷声乍响。
　　方才还晴朗碧蓝的天空霎时间阴沉下来，厚重的黑云团团聚拢、翻涌着，如同狂怒的大海，波涛不息，吞灭一切宁静安详，摄人心神。
　　又一道闪电划过，轰隆隆的雷声携着倾盆而下的硕大雨滴砸在齐国王室的围猎场中。
　　少女穿着黑金色的骑装，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被高高束起，发丝在凛凛的风中飘荡。她的手紧紧抓住惊马的缰绳，鸦羽似的眉毛微微蹙起，肤白胜雪，唇红似樱，但却抿着。那双珍珠似的眸子死死盯着前方的道路。她的全身都被雨水打湿，额上有汗水，更多的是雨水。
　　那雨滴狠狠打在她的身上，像无数颗石子企图将她从马背上砸落。
　　她已经用尽全身力气试图制止这匹、因为突如其来的雷电与降雨而受惊的棕马，然而一切都无济于事。马背上的颠簸与恶劣的天气让她的手渐渐失了力气。
　　这本是一场盛大的围猎比赛。
　　“阿妹！别松手！”透过呜呜不绝的风声，她隐隐约约听到了王兄的呼唤。
　　太远了、太远了......
　　没有人能追上这匹马——她用的是去年吴国进贡来的宝马，脚力超群，训练了三年，身强体壮，谁能来救到她？
　　没有人了......
　　雨水从她衣领处滑下，一股又是一股，衣服紧紧地贴在了身上，她整个人似乎是系上了几块顽石一般，沉重乏力。
　　她的手渐渐松开，一颗心砰砰直跳，似乎要蹦出她的胸腔，只有这样，才能用喷溅的鲜血证明她的身体还是温热的——
　　“簌”地一下，她的腰间搭上了一只温暖有力的手，那只手紧紧抓住她，将她飞快地抱到了另一匹马上。
　　她得救了。
　　背后传来的体温让她瑟瑟发抖的身躯渐渐回暖，她抬起头，天空依旧是阴沉的，雨帘密密麻麻地笼罩了整个世界。这个人的双手将她环在怀里，所有的风和雨都砸到了他的身上，她才得以喘息。
　　那人载着她骑回了营地，止住马，下马，又朝她伸出手，将她抱了下来。
　　她的手脚依旧无力。
　　大风还在呼啸，她抬头，这是一个比她年纪大不了多少的男孩。
　　他也有些狼狈，雨水顺着他的脸滴下。
　　他的眼睛好像父王砚台里的墨一样，讳莫如深，却又有淡淡眸光，长长的睫毛一眨一眨，看着她，他静静地站在她面前。
　　“公主小心。”
　　她的心又开始狂跳。
　　“你是谁？”
　　她不记得宫里有这样一个人。
　　他的衣袍并不劣质，面对她也怡然自得，并不像是宫里的下人。可是大夫们的孩子她多多少少也是认识的，不会像这样完全没有印象。
　　“燕国司马元。”
　　淡淡的话音落在她耳中，她才忽地反应过来。
　　是了，与她年纪相仿、宫中贵人，自然也只有燕国质子，司马元了。
　　如果没有记错，他是三年前来到齐国的，比自己大上两岁。只是三年前的接风宴后，她对他就没什么印象了，几乎没有交流，自然也不记得他的模样。
　　“谢谢你，”她说到，随即将手递给前来扶她的侍女雪儿，“司马元。”她的语速很慢，他的名字是一个字一个字地从她嘴里蹦出来的，似乎是想要告诉他，她记住了他。
　　他的唇角勾起一抹笑：“举手之劳。”
　　侍女搀扶着她向齐王后走去，她回头，司马元还站在原地，距离有些远，她觉得他应当正看着自己。
　　“雪儿，”她侧头说，“待我回去后，若是他还淋着雨，你给他撑把伞。”

　　齐国国力强盛，与齐王自身的励精图治难以分离。他与齐王后结亲三十余年，育有二子一女。除齐王后所出，齐王还有另外三子，不过齐王后的地位无人撼动，齐王从不过分宠幸哪位嫔妃。嫡长子死于战争之中，如今的齐国太子乃是嫡二子。而这独女就是齐王不惑以后方得的齐国公主，李舟眠。
　　齐王老来得女，李舟眠可以称得上是他最为看重的孩子之一，吃穿用度，老师侍从无一不是优中选优。
　　因为齐王的娇宠，李舟眠的性格也略有些自大强势，倒不是她不学琴棋书画，而是除去学了这些，她也喜欢学些男儿家的东西。什么骑马剑术、私塾学说，她通通都喜欢尝试。齐王乐得见她开心，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有时候还帮着她找老师。
　　这次围猎出了惊马这等大事，还害得李舟眠险些丧命，齐王内心是不忿的。而燕国质子司马元对李舟眠的搭救，则让他对这个男孩不禁有了几分好感。

　　“殿下安。”行秋宫门前的侍卫半跪下来。
　　“平身吧。”他们不及抬头谢恩，只见丝织的衣角轻飘飘地滑过，空中留下淡淡的幽香。
　　司马元还在书房里斟酌词句，就听见侍从慌乱的脚步。
　　他看着来人：“说。”
　　“狸桓公子，公主来了。”侍从头颅低垂。
　　他抿嘴，搁下手中的笔，站起身来，稍微整理了一下衣衫：“这就来。”
　　走出门，今日天气已然大好，丝丝缕缕的日光透过院中的疏林洒落下来，映照在她华美的衣衫上，辉煌灿烂。
　　她回过头，不待他说话，就走上前来，弯弯的笑眼中倒映出他：“公子狸桓。”
　　她的身旁跟着一大群人，抬着四个红木箱。
　　她走到那几个箱子旁，“这是父王给你的封赏。”
　　李舟眠看向他，却发现他的表情还是淡淡的。他的眼睫投下一层阴影，遮住了他的目光。
　　“谢齐王、谢公主。”他行礼。
　　李舟眠有些无措，她看了看四周，挥挥手，屏退众人。而后，走到他面前，抬头，看向他的眼睛。
　　“你喜欢什么？”
　　按道理来说，其实这些封赏本不需要她亲自来送，只是……她对他很感兴趣，才亲自前来，这也表现了齐国对于燕国的尊重和重视。可是他嘴上说着感谢，表现得却这么冷淡，实在不应该。
　　“公主多心了，这些均是齐王与您的心意，孤何来不喜之物？”他的表情没什么变化。
　　李舟眠气恼地转过身，似乎又想到了什么，笑着回过身来，“狸桓公子，你可愿意教我骑马？”

　　齐国的国土如此辽阔，猎场自也是无垠。微风袭过，翻腾的牧草犹如绿海一般起伏。就在这画卷一般的场景中，两匹雪白的红蹄烈马迎风狂奔，哒哒的马蹄下是厚重踏实的湿土地。马背上，是李舟眠和司马元二人扬鞭肆意前行。
　　“司马元！”她回过头，金灿灿的阳光从她背后投射下来，发丝凛凛飘动，笑颜在她脸上绽开，“我学会骑马了！”
　　她没有看见他的笑容，反而，他的眉皱了起来：“公主，这个动作很危险。”
　　她轻轻地嗤笑了一声，转回身，“驾！”马儿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继续前行、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