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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四姑和舅爷 ...

  •   舅奶奶家七个孩子,大部分都培养成了大学生。这一切都归功于她一生的温暖醇厚,然而享受了这一切的是我的舅爷关宝钧。

      小时候听奶奶讲讲过,过去的关家生活殷实,就是因为奶奶的父亲染上了大烟导致了家道中落,奶奶的母亲带着三个孩子逃出了家,来到一处叫武德闾的地方,找了一间大杂院勉强度日。奶奶很快的适应了这种艰难的生活,十三岁就去了一家卷烟厂工作,烟厂也随着战乱从英国人手里落到了日本人的手中,奶奶的不孕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烟厂资本家盘剥造成的。比奶奶大上几岁的舅爷则完全不能适应这生活的落差,终日呆在家中也找不到什么营生,一来二去胡同里的人都称他为“少爷羔子”。

      关家妈妈看不惯自己大儿子如此糟蹋人生便给她说了一个媳妇,这个媳妇就是我现在的舅奶奶。此后她便为关家生下了7个儿女,她的到来的确改变了关家,但是却没能改变舅爷。

      我懂事那年舅爷应该是五十多岁,我和他没有多少正式的对话。每次见面他对我说的只有那一句话,并且语气还是疯疯癫癫的那种,“边角边、角边角、边边边!”这是我初中时学的平面几何,这也应该是他学过的最高级的数学。终于有一天我开始鼓足勇气对他提问,“角边角是什么意思?”他答不上来了。

      我上高中时便很少与舅爷来往了,听父亲说他是得了小脑萎缩。生病后住在孩子给新买的房子里,房子里一水的红木家具。房子的不远处有一个不大的公园,舅爷每天的任务就是去这个公园里唱京剧。每次去这个公园都是搭出租车去的,上车的时候嘴里还要填进去一颗棒棒糖,用他的话说,“我道儿上嘴里干,得含块儿嗦了蜜。”

      这一天舅爷撕开一个“嗦了蜜”的糯米糖纸,发现坐在司机位置的是一位40来岁的大姐。便信口哼哼了一段小开门,然后唱了一段京剧,“哆!哆!噔个里个隆…前影儿好象罗敷女,后影好象我的妻房。”

      “行么?我这调儿。”舅爷拍着前面女司机的肩膀问。

      “大爷,您可够色的,您都多大岁数了。”女司机甩开肩膀说。

      “嗨!现在不色更待何时啊?”之后便又唱了起来“今天脱了鞋和袜,明天不知道还能不能穿上。”

      这件事之后,舅爷的举止成了我们饭后的谈资。然而他的那句京剧唱词居然成了显示,和奶奶一样他也患上了肺癌,死在了那个充满红木家具的家中,床边的地上始终的摆放着他那双永远也不可能再穿上的鞋和袜子。

      我做梦也没有想到,几年以后的父亲会把四姑的死作为案例,把舅爷的那句话当作了真理。比如说你提醒他要注意身体,他会回答,“你四姑都死了现在我活的都是赚的。”当你跟他说少抽一点烟保护一下肺时,他会回答,“今天脱了鞋和袜,明天不一定能穿上。”

      从那天起,一股消极的情绪随着父亲的行动和语言提现出来并像乌云一样笼罩的家,躲避成为解决任何事情的唯一方法。随之而来的还有暴躁和易怒,当别人提醒他不要急躁时,他总会回上一句,“我有小脑萎缩!”然而明眼人都能看出,他哪里有小脑萎缩,哪里有身体问题,完完全全是认识问题。在他的心里年纪大的人就一定是舅爷那样,所以自己也在复刻舅爷之前的样子。

      之后的日子里,父亲一直用辩论的方式来捍卫着那仅属于自己的价值观。当你说错了的时候他会洋洋得意,晃动着脑袋说,“别看你舅奶奶家那些人都上过大学,他们都是书呆子,没有文化。”当别人说对了的时候,他会说别人是与他抬杠,他和“抬杠”的人不说话便是。当别人拿出理论和实际来与他辩论时,他便又反过来说,“自己是初中毕业,没有文化,你说的那些理论我没听懂。”久而久之,舅奶奶家那些亲戚们也懒得和他辩论一些正事儿,每次聊天尾声就补充上一句“作铁,你说得对!”便是。

      从那些事情开始,我和父亲的对话也尽量不去辩论,诸如房价涨不涨,足球赢不赢那些问题都随着他分析出的结论说,每句话的最后我也会做出一个认真的表情说上一句,“爸爸,你说的对。”

      然而,我与父亲的关系与舅奶奶家那些亲戚显然是不同的。“你的腿要坚持涂药。”“别再顺着阳台往下仍烟头了,会起火。”“过十字路口时别再闯红灯里,现在车流不比从前。”类似这样的话,日常里我还是会说一些的。然而得到的回应是,“只有警察才能管得了我!”

      2018年春节后,我家在旅游街铺面的租客因为一次消防检查与消防员产生了纠纷。那个时候旅游街正想收回铺面重新整合出租,处理不好的话可能会让我们失去这个店面。

      1989年的时候我还在上小学,父母也都在国营单位工作薪水微薄。虽然没什么钱,但过得倒也快乐,因为这条街上甚至整个城市每家每户的状况几乎差不多。那几年陶吉利也就是我的老姨夫刚刚和我的老姨程兰结婚,老姨夫从入社会那天起就开始做着小买卖且越做越大。就是在那个时候,父母从租柜台开始一直到有了自己的店面,一边工作着一边买着东西。一开始也没怎么重视,老姨夫从广州弄来的货,我们可以先卖再结账,即使干得不好也不会亏太多。

      就是因为这次“试水”让我们家改变了命运。1996年,应该是在我上初二那年父亲下岗了,下岗后父亲托了我的一个伯伯去流水线上工作,可这家电子厂需要高中文凭。伯伯是电子厂的股东,也正因为是股东更不能破坏公司的规定,为了让我的父亲进厂他主动找人办了一张高中文凭。可做业务出身闲散惯了的父亲受不了流水线上严格的管理环境,不到一个月便又回到家中。那个时候,家里的店面就成了我们的救命草,也是唯一的收入来源。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四姑和舅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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