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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南都繁会图 ...

  •   “原来这就是当年张老师和陈世仪先生合画的《南都繁会图》观赏作啊,太精美了吧!简直是以假乱真!”

      “哎哎,什么以假乱真,张老师是受国家博物馆邀请才画的这幅长卷,又不是专业画假画的。对了,为什么不把真迹拿出来展览?”

      “因为这幅图卷是绢本,也就是画在布上的,保存到现在很不容易,损伤非常严重,真迹没法承受展览带来的损耗……你往那边去点,我要仔细看看南市街上那个戴眼镜的文士。”

      北京国家博物馆明代展厅内,六名文物修复与鉴定专业的大一学生围着一幅长达3.5米的明代风俗画,叽叽喳喳地讨论个不停。最吸引他们的,是坐在南市街“绣衮”右侧,“兑换金珠”的招子下,那位头戴高冠,身穿直领大襟道袍,正在观看杂耍表演的文士。他的鼻梁上架着一副和现代别无二致的圆眼镜,让学生们纷纷玩笑这是一位穿越到明朝的现代人。

      “大家这么早就到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学生们回头一看,笑道:“张老师下午好!”

      28岁的张远山穿着一件藕白色盘扣对襟上衣,步态潇洒地走到自己十年前绘制的这幅观赏作前,指着学生们特别感兴趣的那名文士,问道:“谁来说说他的身份?”

      学生们顿时哭丧着脸,默默哀叹原来张老师今天让他们到国博馆来不只是为了欣赏明代风俗画,还要顺便上会课。

      一位女生迟疑道:“这人……肯定不是平头百姓。”

      “为什么?”

      “他穿着大袖子道袍,还留着两撇小胡子和山羊须,普通老百姓每天都要种地干活,肯定不会穿这么宽大的常服出街。而且他的这件常服是用鲜艳的琥珀着色的,我记得明朝没有得到功名的普通文士大多身穿圆领青袍,以冷色调为主,只有身负官衔之人才会大大方方地穿着色彩明亮的常服出街。”女生认真地说出了自己的推测。

      张远山含笑道:“宽松的道袍的确不方便劳动,但大家不要忘了,道袍是明朝普通老百姓居家常服,并不只是文士阶层以上才可以穿着,而且到了明朝中后期,庶族也不再只穿单一的青色,浓丽明艳的沉香色和酱色,清淡雅致的元色和玉色都是经常可以看见的。”

      女生有些气馁,无奈地看了一眼身边的同学,表示自己找不出别的证据来推测身份。一名男生随即道:“他戴着眼镜,说明家境还不错?”

      张远山点了点头:“继续。”

      男生得了鼓励,略带兴奋地说道:“我查过资料,明代的眼镜叫做‘叆叇’,当时的售价挺高的,好像要三四两吧?差不多是一名屠夫一个月的收入。”

      他眉头一皱,似乎想起了什么:“张老师,我看这副眼镜好像就是直接架在鼻梁上的,明末秀才孙云球特别喜欢机械制造和打磨凹凸镜片,经他几番改良,终于做出了平价眼镜,会不会这人戴的眼镜并不贵?”

      见他不到一分钟便推翻了自己刚才的猜测,站在一旁的同学们有些无言以对。

      张远山笑道:“在孙云球发明头戴式眼镜之前,明代的眼镜是用绫绢串联起来,绑在脑后使用的,价格也比较昂贵。但在《南都繁会图》中,画师并没有具体画出这幅眼镜的使用方式。不过,最关键的一点是,孙云球和这幅画的成画时间相差了几乎一个世纪,所以此人所戴的眼镜一定价格不菲。”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张远山见他们只是频频点头,一句话都不说,心里明白他们再也做不出别的推测。他指着画中人的帽子:“判断此人的身份,重点是他头上的这顶帽子,也就是‘冠’。”

      学生们连忙凑近观察,依稀辨认出那是一顶描着金边的黑色冠帽。张远山在腕表上点了两下,一张全息图像出现在众人眼前,果然和画中人所戴的一模一样。

      “这叫‘忠靖冠’,在明朝只有官员才有资格佩戴。虽然当时民间有许多被称作‘凌云巾’的仿制品,但作为风俗画的画师,是绝对不会把这些违法行为画进作品里的。当然,如果他觉得普通的饭菜不合胃口,想去大牢里尝尝味道,那怎么画都行。”

      听得入神的学生们顿时哈哈大笑。

      张远山停顿片刻,很快总结道:“大家做文物鉴定的时候,一定要注意这些细节。记住,明辨真伪的功夫在细微处,如果出现和时代背景或者人物身份不符合的东西,那么这件作品是伪作的可能性就会很高。好了,今天是让大家来欣赏国宝的,我就不多说了。”

      学生们郑重地点点头,认真地继续查看画作上的细节。一名神色慌张的工作人员突然拉着张远山来到一处游客稀少的角落,压低声音道:“张老师,《南都繁会图》上有个人物消失了,就是南市街上那名戴眼镜的文士。”

      张远山听得一愣,人物消失了,这怎么可能?一幅500年前就已经完成的古画,就算有人偷盗,也要整幅一起带走才对。

      他疑惑地问道:“人物消失是什么意思?你是说《南都繁会图》被人偷换了?”

      “应该是,我们怀疑库房里那幅已经不是真迹,文物管理局的调查员正在过来的路上。蔡馆长听说您在这里,想请您先帮忙鉴定一下,拜托了!”工作人员的表情越发焦急。

      张远山虽然满心狐疑,但没有继续问下去。他抬头看了一眼仍旧围在画前的学生们:“好,请帮我盯着点学生,我去库房看看。”

      他快步离开展馆,来到库房,平日里大门紧闭的古代书画储藏室此刻门洞大开,里面隐隐约约地传来说话和打电话的声音。他走进那间熟悉的储藏室,馆长蔡同鸣正在和一位从未见过的工作人员说着什么,见他入内,招呼道:

      “小张,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科研所主持纳米技术工程研究的高楠博士,我们用来储存书画的囊匣就是高博士的团队用纳米材料做出来的。高博士,这位是中国传统风俗画研究专家,张远山教授。张老师特别擅长工笔画技法,挂在明代馆里的《南都繁会图》观赏作,有三分之二都是他完成的。”

      高楠的脸上闪过一丝兴奋,主动伸出手道:“原来这位就是张老师,久闻大名!说起来,您和陈世仪先生的观赏作当初还激励过我的。”

      “不敢不敢!”张远山连忙握了握手,“都是陈先生指点得好。”

      “我是说真的。”高楠依旧很是激动,“我小的时候学过中国画,上了高中因为作业太多就放弃了。后来进入纳米技术研究领域,我主持开展的其中一个课题就是如何用纳米技术修复咱们的古代风俗画。

      这项技术已经完成实验和测试阶段,比较成熟稳定了,正式修复的第一个对象就是《南都繁会图》。本来准备今天开始的,没想到出了这档子事。”

      蔡同鸣感叹道:“这次也是因为高博士的修复工作,才让我们发现画上有问题。不多说了,远山,你先看看《南都繁会图》是不是被人掉包了。”

      张远山点了点头,三人一起来到鉴定室,存放在纳米囊匣里的图卷正通过库房里的恒温恒湿自动取物系统被传送到纳米鉴定箱中。张远山看了一眼箱子,抬头对高楠道:“这也是高博士团队贡献的技术吧?”

      高楠有些自豪,语气却非常谦和:“古代的文物都是国家宝藏,我们希望它们能够在更加稳定的状态下被鉴定,从而避免一些潜在的损坏。这个鉴定箱看上去像是用透明的玻璃制作的,但其实每一面上都有上亿个纳米机器人。

      它们能随时根据文物的状态,调整鉴定箱里的温度和湿度,让它们维持在最适宜的数值上。同时,箱子里没有一盏灯,但处处都是灯,这些纳米机器人会自动调出最适宜人眼鉴定时需要的光亮,这样就避免了强光对文物的可能性损害。”

      说话间,手卷式的《南都繁会景物图卷》已经被传送到鉴定箱内,随着图卷的徐徐展开,透明的纳米鉴定箱开始随之改变箱子的长宽高,不断向上下左右拉长扩展,最终定格在长4米,宽0.5米,高0.3米的外观状态中。

      张远山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他鉴定过不少古画,但却是头一回看见这样的鉴赏方式,忍不住感慨道:“我上一次来看这幅画的时候,还只能戴着手套进行翻看,现在真是完全不一样了。”
      “还有更不一样的地方!”

      高楠取出一副头戴式仪器,小心地套在脑袋上,然后走到透明的鉴定箱前,随意地把右手往一侧的玻璃面上伸去。张远山吃惊地看见,原本坚硬的玻璃仿佛有了生命一般,随着高楠右手的不断向内,变成一副可以吸附在他皮肤表面的轻薄透明手套。

      他把另一只手也伸了进去,短暂地移动后,找到那位消失的眼镜文士,双手在上方交叉又展开,做出一个放大的姿势,一张清晰可见的图像立即投影在他所在位置的玻璃面上方。

      “蔡馆长,张老师,你们来看。”

      两人赶紧凑过去,只见原本画着那位头戴眼镜文士的位置只剩下一团泛黄发旧的存在,那是绢帛经历几百年之后的底色。奇怪的是,依托他的身形画出的一个背对众人的和尚、一名挑着扁担的货郎,还有四位端坐一旁欣赏表演的路人,却纤毫未损地立在那里。

      张远山仔细地观察了几分钟,难以置信地说道:“单从这份图像来看,没有丝毫作假的痕迹。”

      “可是,如果这幅画是真的,那怎么解释消失了的人物?”蔡同鸣眉头紧皱,“就算有人能进到库房里,他究竟用了什么技术只刮掉了其中一个人物?还是从绢本这么脆弱的画布上刮掉的。再有,他这么做到底为了什么?”

      鉴定室里陷入长久的沉默,三个人心中都没有答案。张远山在高楠的指导下开始细致地查看这幅图卷上可能作假的每一处,但他越检查却越是疑惑,因为这幅画就是真迹。

      正当他们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一名工作人员小跑着进来,气喘吁吁道:“馆长,文物局的调查小组来了,这次事关重大,他们专门安排特级调查员屈平担任组长。”

      听见“屈平”的名字,蔡同鸣松了口气:“这件事由他负责我就放心了,屈组长曾经追回过不少海外文物盗贼,立过大功的。就是脾气有点急,你们俩这次免不了要跟他合作,说话做事一定要客气点。”

      “老蔡,又在背后偷偷说我坏话!”

      一名身穿黑色夹克的中年男人大步流星地走进来,黝黑的脸上长着一对锐利的眼睛,整个人精气神十足,说起话来声音如钟,看着和文化产业的工作者没有半点关系,更像是个干练的特警。

      蔡同鸣笑道:“我哪敢啊,只是和两个小辈传授一下和你的相处之道,这都是我的经验之谈罢了。怎么就你一个人?”

      屈平的右手在他的肩膀上一拍:“其他人在局里做准备工作,还要打报告调取文物什么的,我就自己先过来了。老蔡啊,全国的博物馆,就你这儿的麻烦事最多,领导还老派我来。他们以为我们两个是同学,合作起来肯定速战速决,谁知道每次我一来,你就当甩手掌柜,什么都不管!”

      “我这是在放权,让你办起事来轻松点,不然我们两个都在这里,小辈们过来说事,跟你说完又要跟我说,白白增加了一倍的工作量……哎不说了,你看着办吧,有什么需要帮忙的,直接找我,一定要把事情查清楚啊!”

      蔡同鸣摆了摆手,介绍完张远山和高楠之后,很快离开鉴定室。

      屈平看了两人一眼:“事情我在来的路上都听说了,具体的图像给我看看。”

      高楠立即将消失的人物再次放大,投影在玻璃面上。屈平凑近观察了几眼,突然说道:“你们看看这里,怎么出现轮廓了?”

      两人惊讶地上前一看,果然发现一个人物的轮廓正在以极快的速度显现。没等三人回过神来,消失的眼镜文士重新出现在画布上。

      张远山只觉得心脏砰砰狂跳,这样奇怪的事情在自己的人生中从来没有发生过。《南都繁会图》上消失又出现的眼镜文士,就像一个幽灵,在这张保存了500多年的斑驳绢布上穿梭自如,带来的是足以震荡人心的恐惧。

      他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默默告诉自己凡事绝无偶然,一切偶然的背后肯定有一个必然存在。他认真观察了一番,又把眼镜文士与周围的人物和景象比对了许久,终于发现了奇怪的地方。

      张远山指着眼镜文士道:“你们看,它重新出现后,整体的着色和原来的相比淡了很多。它的衣服本来是浓重的琥珀色,现在却褪成杏黄。还有他忠靖冠上的金色描边,几乎都看不清了。”

      “会不会是这幅画的颜料有问题?比如遇见什么物质就变色了?”屈平有些不解。

      张远山摇摇头:“这幅画的成画时间是16世纪中叶前,如果真的因为外界的因素导致变色,那这500年来早就会有人发现这个奇怪的现象。16到18世纪之间,江南一带涌现出大量的收藏家,他们中的很多人都热衷于撰写文物鉴赏指南。如果真有这样的情况出现,相关记录一定会出现在他们的文物鉴赏指南中,不会什么都没有。”

      一直保持沉默的高楠说道:“这样吧,我用原本准备拿来修复这幅画的纳米纸检测一下,从纳米层面上看看这些颜料有没有什么问题。”

      “何必这么麻烦,我来告诉你们真相不就行了。”

      一个声音突然从鉴定室的大门处传来,专心致志的三人吓了一跳,回头看去才发现门口不知何时站着一名从未见过的中年男人。那人转身关上门,走到张远山和高楠面前,微笑道:“两位不要紧张,我没有恶意,只是不希望你们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白费力气。”

      “你是谁?怎么进来的?”屈平的神经一下子紧绷起来。

      “自我介绍一下,我所在的星球处于英仙座悬臂。从广义上来说,我们和猎户座悬臂上的地球人算是近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8章 南都繁会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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