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脚写的科幻小说》无色无味

50、神迹

　　三个月后，北京时间下午3点30分，中国杭州市西湖区苏堤的南入口处，被各家电视台和媒体刊物的记者们围得水泄不通，常年拥挤的路口此时堵得更加厉害。

　　一样的拥堵也同时发生在英国利兹市政厅外，本就不够宽敞的海卓路已经无法通行，市政厅左侧的艺术馆里空无一人，但馆外的维多利亚广场上却挤满了媒体和看热闹的人群。

　　所有的报道都在念着同一个人的名字，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不断行走的秒针上。

　　两名来自讯芒影视的记者好不容易在苏东坡纪念馆外的小广场上，找到可以支起摄像机的落脚点，等机器一开启，其中的一位立即手举话筒急切地说道：

　　“讯芒新闻的观众朋友们大家好！三个月前，本市禹航大学的物理系讲师王云起，在多家媒体上宣称自己将于6月3日，也就是今天的下午4点，身穿禹航大学物理系的文化衫，同时出现在中国杭州市苏堤的南入口处，和英国利兹市政厅外的维多利亚广场上，利兹的当地时间是早上9点。

　　“消息一经发布，全世界的网友们基本认为这只是王云起的一场魔术表演，但他本人却多次否认这个说法。两个月前，禹航大学已经发出正式声明，证实王云起这次的表演纯属个人行为，禹航大学不对此负任何责任。

　　“据悉，他此前从来没有学过魔术表演，对魔术也没有展现出极大的兴趣。一直在物理学领域里探索的王云起，为什么突然转变了态度，将目光投向魔术圈？难道说他的最新研究与某种魔术有关？

　　“大家可以看到，今天下午苏堤的南入口处来了不少想要亲眼目睹这次表演的群众，让我们来采访一下。”

　　摄像机朝着周围挤挤嚷嚷的人群扫了一圈，记者拦住一位正高举手机，伸头探脑的年轻男子，热情地说道：“先生你好，请问您是来观看王云起的魔术表演吗？”

　　男子翻了个白眼，收起手机嘲笑道：“什么魔术表演，我看他就是个疯子，不好好在科研圈里待着，给我们国家做出点有贡献的研究成果来，就知道跑出来哗众取宠！”

　　“所以你认为这只是一场闹剧？”

　　“那肯定了！谁会同时出现在两个地方啊？搞笑么不是！我看这个王云起肯定是物理学的东西看多了，精神出了问题。”

　　见男子满脸不屑，摇头晃脑地做出结论，记者继续问道：“王云起已经在英国大使馆以‘魔术表演’的名义办理了签证，对这件事你怎么看？”

　　“哈，还真的办了签证了？英国人也是实在，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啊？对了，你们这个是……”

　　“讯芒新闻。”

　　“讯芒新闻是吧，我把话放在这里，要是这个王云起真的能做到，我就喊他爹！”

　　记者忍住笑，转头对摄像机说道：“感谢这位愿意以更改姓氏为代价，力证王云起只是在哗众取宠的先生。观众朋友们，还有5分钟就到4点了，王云起今天下午的表演究竟是一场闹剧还是魔术，让我们拭目以待！”

　　此时的王云起已经来到苏堤的南入口处，戴着帽子，穿着外套，站在叽叽喳喳的人群中。他从未感受过如此剧烈的心跳，插在外套口袋里的双手颤抖不已。他的确有些紧张和不安，但更多的是即将由自己向世人展示空间折叠之神奇的激动。

　　在这个相对广阔却又绝对窄小的三维时空里生活了34年，从来没有过那么多的目光聚集在自己身上。说不享受是假的，但他深切地明白，这份万众瞩目的享受，同时也承载着不可磨灭的责任，因为今天之后，自己将正式成为五维生命向地球传递科技的桥梁。

　　怀着为人类革新技术，为文明推动进程，为历史增添厚度的美好理想，王云起抬头望向不远处的那座时钟，周围的人群已经开始进行最后十秒的倒数。

　　他深吸一口气，穿过观望不停的围观者，踏碎弥漫不息的嘲笑声，同时迈上立在苏堤南入口和利兹市政厅外维多利亚广场正中的高台。

　　今日，我将青史留名。

　　北京时间下午4点，伦敦时间上午9点，在众人难以置信的目光中，两个高台上的王云起同时脱下外套和帽子，露出印着禹航大学物理系的文化衫。

　　两个挤满人群的广场上此刻异常安静，突然响起的报时声，一下一下敲在所有人的心上，击碎了他们口中的连讽带刺和不屑一顾。

　　这居然，是真的。

　　王云起神色自若地站在高台上，狂跳的脉搏此刻平静如常。他突然发现自己可以同时看到苏堤和维多利亚广场上的人群和景物，这不只是一种通过眼睛的成像，更像是视觉中枢被分成了两个区域，同时呈现出不同地点的画面。

　　这种感觉实在太奇妙了，仿佛自己不是“看见”世界，而是“感受”世界。

　　三维空间中的规律此时也无法作用于自己的物质身体，他意外地发现自己的肉身并没有产生想象中的撕裂感，反而涌现出一种难以名状的融化感，让这具肉身像一阵风，轻易地通透了两个地点中所有的景物和人体。

　　整整半分钟，两处高台下的人群看了看眼前的王云起，又看了看实时转播中另一个地点的王云起，一句话都没有说。见众人昂着头望向自己，眼神里有震惊，有困惑，甚至还有害怕，他微微低头，说出一句让所有人都感到恐惧的话：

　　“谢谢大家的观看，这不是魔术。”

　　两个王云起的身影随着话音的落下，同时消失在高台上，广场上的人这才回过味来。

　　媒体记者们忙着检查录像，很快又掏出手机，给远在另一个国度的同行打电话，反复确认刚才真的同时出现了两个王云起。围观群众接二连三地冲上高台，用手不停击打着台面各处，试图找到预先设下的机关，最终却一无所获。

　　不少全程录像的魔术师当场回放起来，一遍又一遍地检查着，但并没有发现一丝破绽。闻讯前来观看的科研专家更是满心狐疑，后悔自己没有想到在现场部署高精度的仪器进行观测，只是简单地把它当作一次夺人眼球的魔术表演。

　　维多利亚广场上一名头发花白的老人，呆呆地望着那座挤满了人高台，心中回想起刚才亲眼目睹的场景，忍不住喃喃自语：“上帝啊，难道刚才出现的是神迹……”

　　他颤颤巍巍地走到高台前，越过那些没有发现机关的人群，虔诚地伸出双手，小心翼翼地放在台面上。他双眼微闭，脸上露出庄重的神情，仿佛正在感受某种从无形中而来的强大力量。

　　看见这一幕的年轻人带着满心的疑惑离开了，中年人眉头紧皱地盯着高台，老人却开始默默祈祷。

　　原本以玩笑的口吻报道事件的媒体工作者纷纷转变了态度，带着摄像机庄严地靠近高台，镜头慢慢扫过，像是在拍摄一座肃穆的教堂。报道后续事件的记者们迅速整理好乱发，小心地擦拭掉额头的汗珠，清清嗓子，用郑重的语气重新讲述整件事情的经过。

　　从第三个被折叠的地点，自己的房间中离开的王云起点开时事新闻，观看了正在直播的报道，人们态度的突然转变，让他感到非常满意。

　　他回到书桌前翻开日记本，正在思考该写点什么来感谢五维生命时，却发现空白页上出现了一行字：

　　“第二次神迹展示，交叉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