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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二代管家 ...

  •   猪脑子的提问让我心烦意乱,直到过了半个小时,那篇观后感我还是连一个字都写不出来。

      不过我很有经验,每当写不出作文时,我就用解题的方法进行。先描述客观事实,再进行分析,最后得出结论。只要我有意识地调整每一部分的体量,就可以完成规定的字数。

      只是当第二天妈妈读到这篇观后感时,免不了要皱起眉头:“对这次记者会的描述太多了,你应该多分析他们提出的观点,再写一些自己的想法,不能老是围绕着现象打转。”

      她用手指弹了弹薄如纸张的作业板,目光落在几个死死板板的句式上:“我一个语文老师,怎么会生出你这样写作字句僵硬的女儿?你看看这几个句子,一点美感都没有,让你背的诗词和好词好句,你都背哪里去了?!”

      见我低着头默不作声,她越发来气:“一说你你就装死,是不是不服,心里憋着气骂我?”

      “没有没有,你说得很对,我正在反思。”我赶紧解释了一句。

      “反思?你也会反思?”她露出瞧不起我的样子,上下扫了几眼:“你要是会反思,能老考四十几名?张老师的女儿,跟你同年级吧,人家为什么就能在实验一班,你就只能在二班?她天天写完作业就看新闻看报道,诗词佳句张口就来,作文都被当成范文了。林承承,你为什么做不到?不就是因为你不爱看新闻,讨厌背诗词!”

      我想告诉她“术业有专攻”,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长处和短处,但她就是高中语文老师,自然也知道这句话,通晓这个道理。

      于是我更加明白妈妈对我的温和是有代价的,我只有变得优秀又听话,遥遥领先于同龄人,让她长足了面子,她才会成为那个体贴又温柔的妈妈。

      别人的父母也是如此吗?我不知道。

      那篇让她不满意的观后感,让我的周日变得异常繁忙。原定的背诵篇目翻了一倍,我对着那四首诗词念了一个多小时,还是背不成篇。

      好在下午她又出去开会了,教育局真好,给了我一个喘气的机会。

      我休息了一会,换了个方法继续背诵。一首《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被我手抄了十几遍,才勉强记了个大概。

      “辛弃疾的词太难背了。”猪脑子给我送水的时候,我忍不住对它抱怨了一句。

      它放下杯子,看了一眼零散在书桌上的诗词佳句:“吴新远博士曾经说过:‘记住一首诗的最好方法绝不是死记硬背,而是了解诗人的创作背景和写作意图,体会他想要通过诗歌来表达的情感,由此一来,诗句就会自然而然地印到我们的脑子里。’你要不要尝试一下他的方法?”

      我扫了一眼书桌,那里还有三篇诗词和二十份好词好段等着我去背。

      “不管什么方法,能背下来的就是好方法。我自己找资料太慢了,你讲给我听吧!”我一边说,一边把《水龙吟·登建康赏心亭》推到它面前。“先讲讲这首。”

      “稼轩词,”它拿起来看了一遍。“这首词的写作时间有好几种说法,不过最重要的是,它是辛弃疾先生的政治失意之作。”

      我撇了撇嘴:“这个我们老师也说过,无非是一直做个小官,政治抱负得不到施展。我看文人写的诗词,翻来覆去讲的都是这些,太没意思了。”

      “文学诞生于苦难。唐代韩愈曾经说过,‘大凡物不得其平则鸣’,遭受了苦难,就会有愤怒,有表达自我心绪和情感的欲望。”它指着词中的一句继续说道:“你看这句,‘落日楼头,断鸿声里,江南游子。把吴钩看了,栏杆拍遍,无人会,登临意。’说的就是辛弃疾内心深处报国无门的愤怒。”

      它的解释让我瞬间理解了这句话。

      我想起那个每天自我压抑来顺从妈妈的我,那样的我有自己的愤怒,可这样的情绪也跟辛弃疾一样,‘栏杆拍遍’却‘无人会’。

      我想告诉这个世界我的想法,我想让所有跟我有关的决定都由我自己来做。

      吃早餐的时候,我想在面包片上抹一层厚厚的花生酱,用偶尔的豆浆代替千篇一律的牛奶。我想吃炸鸡腿,只要控制好量就不会对身体产生不好的影响。我不想弹钢琴,一坐好几个小时真的很枯燥。我特别希望能学素描,因为我的梦想是做一名室内设计师……

      我从来,从来从来都不想做一个听话的孩子,更不想成为妈妈的“仿生人”,只能按照她的话做事。

      我应当是我自己,一个能说话的,人。

      脑中的思绪惊涛骇浪般翻涌,我的耳朵根本听不见猪脑子后面的话,直到渐渐冷静下来,我才意识到它还在继续解释那首词的内在意蕴。

      “宋朝向来以文治天下,促使大多数文人心怀治国抱负,盼望有朝一日能为国家建功立业。实际上,辛弃疾的这种心态,是我们中华文明自《诗经》以来形成的风雅精神的延续,即关注现实的热情,强烈的政治和道德意识,以及……”

      “等等,我们中华文明?”我打断了它,这话从一个仿生人口中说出来,实在太不可思议了。“这么说,你觉得你是中国人?”

      它愣了一下,没想到我会这么问。

      “中国人……我是中国人吗?我……是人吗?”

      它纹丝不动地站着,双眼目视前方,没有表情的脸上看不出在思考什么。

      “我是中国人研发的仿生人。”它想了半天,得出一个结论。

      我突然想起昨天晚上的那场记者会,下意识地追问道:“仿生人是人吗?”

      它没有回答,还是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午后的阳光照在他晶亮的眼眸上,在我看来却有些落寞和迷茫。

      其实它跟我一样可怜,我们都拥有人类或与人类相似的大脑,却都做不了人。

      “过载警告——过载警告——”

      它的双眼突然闪起了红灯,转瞬间熄灭。我立即从椅子上跳起来,凑到它面前看了又看。不知道它刚才对自己做了什么,似乎引起了电路过载,保护程序直接让它断电了。

      我赶紧蹲下身在它的右脚踝处按了一下,启动脚底搬运所用的滑轮,将它推到客厅的感应充电装置前,想用处理家庭电路过载的方式来应对这突发的事件。

      等了不到十分钟,我站在它面前大喊“启动”,接连喊了好几声它都没有反应。我有些慌了,猪脑子到家里才不过几天就无法启动,等妈妈回来了,一定会怪到我头上。

      就在我心急如焚的时候,猪脑子的双眼忽地闪起黄灯,口中反复念着:“正在自我修复中,请加大充电电流。”

      我马上伸手在感应充电器上方划了一下,却传来警告声:“此手纹未经授权。”

      懊恼的情绪涌了上来,我居然忘了这些设备都被妈妈添加了儿童锁,只能由年满16周岁以上的人改动。

      焦急之中,我突然想起送货员说过可以用充电桩给仿生人充电,而且那个公用的充电桩在选择电流时没有儿童锁。我赶紧把猪脑子推到厨房外的设备间,坐着直达梯下到我家车库里。

      万幸,妈妈还没有回来,车库的大门也开着。

      我奔过去拿来巴掌大的感应头,让它像磁铁一样吸在猪脑子身上,再将充电量设置为80%。猪脑子的双眼顿时亮了起来,明晃晃的光照得漆黑的车库如白昼一般。

      “启动?启动?”我试探着发出指令。

      “承承你好,我是S5N7219号管家猪脑子,竭诚为你服务。”

      我终于松了口气,拍拍他的大臂:“怎么回事啊,话说得好好的,突然就死机了。”

      “应该是我过度思考你提的问题引起的。”

      它低头用手指戳了戳身上的感应充电头,似乎觉得有些不满足。它抬头望见车库门口的充电桩,绕过我走到那里,盯着设置电流的全息影像看了好一会,忽然弯下腰,伸手将它设置为100%。

      我吓了一跳:“你会过载的!”

      它直起身子微微转头,站在那里目光如炬地看向我,我发现它的仿真头发蓬松了不少。

      “不会,”它说。“我觉得很精神。”

      然而下一秒它却“砰”地扑倒在地,眼里的光亮又消失了。

      我简直要奔溃了,它为什么要自作主张设置100%的电流?!眼下除了这个充电桩,恐怕我再也找不到其他能够供它自我修复的充电设备了。

      我只好把感应充电头从它身上取下来,没想到这一举动却让它的双眼重新亮起,从我面前慢慢爬起来,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你刚才又过载了?”我问道。

      “不知道。”

      “不知道?!”我惊讶地叫出声。“怎会不知道呢?你都死机了……”

      话没说完,一阵无轮电动车在路面上行驶时独特的擦划声从车库外传来。

      糟了,妈妈回来了。

      我急忙把感应头放回去,推着猪脑子往直升梯跑。可是太迟了,车子的大灯已经扫到了我们。

      “林承承,你在车库里干什么!”

      妈妈狠狠摔上车门,奔过来一把捉住避无可避的我,而我就像一只被揪住后脖颈的小猫,瞬间动弹不得。

      “回家!”她大吼一声,掏出什么吸附在猪脑子身上,又用力推了一把它,扯着我上了直升梯。

      我顿时心乱如麻,大脑一片空白。我知道回家后等着我的是什么,我太想逃走了,但我又无路可逃。

      “啪!”

      浑浑噩噩间,那只金属感应器套紧了我的脖子,我听见妈妈的声音尖锐地喊着:“情绪管理!情绪管理!”

      “情绪管理功能已启动。”

      我渐渐踹不过气来,赶紧跪在地上抱住头,就像之前无数次那样。

      清脆的鞭打声混合着刀刺般的疼痛,一下一下割开我的皮肉,又有一枚穿着钢丝的粗针,将散落的皮□□补起来,再接着割开。

      我感觉自己快要晕过去了,抱头的双手失去力气地垂了下来。我大汗淋漓地倒在地上,全身颤抖却不敢吭声。

      “警告,疼痛级数已达九级!警告,疼痛级数已达九级!”

      我艰难地喘上一口气,循着声音的方向望去,猪脑子正发出警告,它的双手似乎在微微抖动。

      “闭嘴!”妈妈在它身上按了一下,它顿时一言不发。

      因为这个警告,我们又挨了好几下,直到妈妈打累了,她才把皮带甩到一边:“起来!好好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我晕头转向地从地上爬起来,无意中撇见穿衣镜里自己带着项圈状感应器的模样,觉得那个我真像是妈妈精心豢养的一条只会服从指令的狗。

      “猪脑子没、没电了……”我哆哆嗦嗦地开口。“不……是电路、电路过载,感应充电器冲不上,我……我就带它到车库的充电桩那里去。”

      妈妈自然是不信的:“它来这里才两天,怎么会过载?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一定是你做了什么!”

      “我没有……”

      “没有?呵——”她哼了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你从小就喜欢捣乱,好好的玩具被你拆得七零八落,手机、电脑、钟表,能拆的你都拆个遍!还非要犟嘴说想看看里面的构造。你现在真的不得了啊,这么贵的仿生人都敢拆,还搞到电路过载。怎么,小时候挨过的打都忘了?是不是要我再打你几顿才记得住?!”

      妈妈越说越气,叉着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对我的谩骂混合着她在学校里遭受的种种不如意,通通发泄了出来,嘴里蹦出的句子像刀一样戳在我心上。

      她可是妈妈啊,她怎么能这样对她的孩子说话。

      “抬头!站直!”她忽然冲我吼了一句。“每次说你你就低着头,一副小家子气的模样!”

      我只好站直身体,抬头时撇见猪脑子正一言不发地看着我。我想我一定是痛到出现了幻觉,竟然觉得它望向我的眼神里充满了愤怒和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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