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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二代管家 ...

  •   回到家时,妈妈正兴奋地指挥着“猪脑子”做这做那,见我拿着感应器回来,她竟然破天荒地没有怪我擅自取下感应器,而是接过它重新套回“猪脑子”的脖子,催促我赶紧回房写作业。

      对我来说,除了语文之外的作业没有那么难,不到两个小时就已经全部写完。我太想再看看那台“猪脑子”了,它毕竟代表着一项新技术的普及,而像我这样一个只能在家里上着高中课程的学生,这样的体验实在难得。尽管我知道,接下来每一个妈妈的工作日,都会由它来看着我。

      我走到房间的门口握住把手,小心地扭动了一下。把手纹丝不动,看来已经被妈妈上了锁。也是,她一直觉得完成作业需要至少三个小时,其实那是我几次三番“努力”后给她留下的印象,为的就是能有多一点放空自己的时间。

      而此刻,锁住的门一并锁住了我的好奇心,我只好继续在房间里无所事事地待着。

      “啪嗒!”

      身后突然传来开门的声音,我赶紧抓起作业板,胡乱点开一张日地关系图,装作太过聚精会神而没有听见有人进来的样子。

      只有这样做,妈妈才最满意。

      “承承,稍微休息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一只手在我的肩膀上拍了两下,我“依依不舍”地放下作业板,转过身才发现进来的不只有妈妈,还有那台“猪脑子”。

      妈妈坐在床沿上,指着它说道:“我带的班级下半年就要升高三,有时候可能顾不上回家做饭,到时候就让它做给你吃,学业上的问题也可以问它。特别是语文,这是你的弱项,我会给它设好程序,督促你每天背两首诗词,十句好词好句,每个星期天我都会检查。不过,等这届学生毕业之后,我会让学校给我多排一些居家课程,好多点时间照顾你。”

      我只好点头答应。

      “先给它取个名字,今天是你的生日,你来取。”妈妈停了一秒,很快又开口:“我觉得‘猪脑子’就不错,你觉得呢?”

      我犹豫了片刻,说道:“会不会有点太普遍了?”

      妈妈温和的脸色瞬间冰冷:“你是觉得‘猪脑子’这个名字太普遍,还是觉得我起的名字不好听?”

      我一下子紧张起来,这种感觉太熟悉了,日夜不停地折磨着我。

      “不是觉得不好听,”我拼命摆手,小心翼翼地说道,“只是大家好像都把这些管家叫做‘猪脑子’,如果我们家也这么叫它,可能会区分不了。”

      妈妈轻咳了一声,嗓音变得有些严厉:“我没有觉得这个名字很普遍,反而非常形象生动,言简意赅。它们的大脑都是从猪的体内取出来的,难道不应该这么叫吗?”

      我低下了头:“是,确实挺形象的,就叫它‘猪脑子’吧。”

      妈妈站起身,居高临下地斜视着我:“那好,我很民主地问过你了,这名字可是你自己选的。”

      我只觉得一阵窒息,头晕目眩地应了一声,转身面对着桌子,才感觉喘上了一口气。

      “作业还没完成,我得抓紧时间了。”我背对着妈妈说道。

      “行,顾好学业才是作为学生的本分。”我听见妈妈设置好了新名字,她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停在了房门口。

      “今天下午我要去学校开会,猪脑子就先留在你这,有什么问题也可以及时问它。对了,以后每个周六的晚上你必须看一小时新闻,然后写一篇800字的观后感。今天就是周六,就从今天开始。”

      房门从我身后无声地关上,我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从前妈妈不在家的时候,我至少可以放松紧绷的神经,但现在有了这个猪脑子,恐怕再也没有轻松的时候了。

      想到这里,一阵厌恶感从心底火焰般燃烧起来,烧得我烦躁不堪。

      我扭头扫了它一眼,它正一动不动地站在墙角,见我看它,立即转身对着我:“你好承承,请问需要课业上的帮助吗?”

      “你是不是来看管我的。”听见妈妈出门的声音,我的话也大胆了起来。

      “怎么会呢,”它迈动双腿走到我面前。“我是来帮助你的,这也是我被生产出来的目的。”

      “但是你一直在我的房间里待着,这是我的私人空间,我觉得不舒服。”

      我语气强硬,但更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把心底的话都说了出来,要知道在妈妈面前,我是没有什么私人空间的。

      令我惊讶的是,它居然点了点头:“你说得很有道理,我到外面去等你吧,刚好马上就要到午饭时间了,你希望几点钟吃饭?”

      我愣住了。它是在问我吗?我可以自己选择吃饭时间吗?

      就在这一瞬间,心中那团肆意燃烧的火焰仿佛冻住了,我突然觉得有台猪脑子看管我也挺好,至少它是真的在让我做决定。

      “一小时之后,怎么样?”我想了想说道。

      “好的,那我们一小时后再见。”它转身走出房间,将房门轻轻地带上。

      我盯着那扇被关上的门,心情有些复杂。我突然觉得,一个用猪大脑和机械做出来的仿生人,居然可以比妈妈更有人情味。

      这个大胆的想法在我脑中疯狂生长,冲散了我对它仅存的厌恶。

      我何必怪它呢,它不过是个没有自我意识的仿生人,只会按照设定好的程序做事。

      它没有把我的房门锁住,不到一个小时,我就走出了房间,站在厨房门口看它井然有序地在里面忙忙碌碌。

      “承承,你不到一个小时就出来了。”它扭头对我说。

      我紧张了一下:“作业写完了,我就出来看看中午吃什么。”我顿了顿,补充道:“提前出来可以吗?”

      “当然可以了,”它把凉水倒进锅里。“这说明那些题目没有难倒你,你很厉害。等林老师回来了,我会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她……”

      “别别别!”我吓得赶紧走进厨房,殷勤地给它递上一支汤勺:“你能别跟她说吗?我不是每一次都能提前做完的。”

      它接过勺子,缓缓搅着锅里的蔬菜汤,忙里偷闲地冲我眨了眨眼:“好的,那这就是我们之间的秘密了。”

      我竟然有些开心起来,尽管没有表情的它做这个动作看着有点奇怪,但在这个家里,我却第一次有了可以帮我保守秘密的人。

      就像是有了一个好朋友那样。

      吃午饭的时候它站在一边,我心里总觉得有些别扭,好像它是一名只能站着伺候主人吃饭的下人。

      可是它本来就不是人类啊,它只是一个被生产出来的仿生人。

      我在这样的自我劝说下吃完了这顿饭,不情不愿地打开全息电视,看起了讯芒公司旗下的今日要闻。新闻里热切地分析着国际政局,我越发觉得无聊透顶。作文对我来说本来就难如登天,还要给这些枯燥无味的事情写观后感。我盯着主持人上下翻动的嘴皮,脑中空空如也,什么感想都没有。

      我无奈地换了个坐姿,余光撇见收拾完毕的猪脑子正站在一边,一动不动地盯着影像中的画面,似乎看得津津有味。

      “坐!”我拍了拍沙发。“你从下午开始就一直站着,我之前也站过那么久,站久了容易腰疼。”

      它扭过头,拍着自己的腰部:“谢谢你承承,不过我不会腰疼,或许时间长了会出现机械设备老化现象。”

      “噢,忘了,你不存在这个问题。”我这才反应过来,它长得实在太像人了。

      它做出一个准备向前迈步的姿势:“如果我坐下能让你觉得舒服点,那么我会坐下的。”

      “还是坐下吧。”我指着沙发道。它站在那里太像一个专门来监视我的人了,就算事实真是如此,我也不希望被时刻提醒。

      等它坐下后,我才重新注意到新闻里的画面,国际政局的分析已经结束,一场鲁班公司关于仿生人的记者会马上就要开始直播。

      “是你们公司的记者会啊!”我指着眼前的全息影像兴奋地对它喊道。“而且还跟你们有关,你看,这里写着‘第五代异种大脑仿生人相关问题记者恳答会’。”

      它认真地点了点头,目不转睛地盯着画面:“的确跟我这一代的仿生人有关,我们的大脑跟人脑很相似,身体又是机械做的,虽然我们没有自我意识,但还是有不少人感觉到了威胁。还有情绪管理功能和儿童感应器,这个功能一面世,仿生人销量陡增,有人怀疑它们被进行了非正常使用。这次的记者会就是针对这些问题举办的。”

      它左手一翻,在掌心上方投射出几篇新闻报道,举到我面前:“这是几家媒体的今日头条,《二代管家,还是二代人类?》《第五代仿生人究竟会不会产生自我意识?》《情绪管理功能或许是另一种虐待儿童的方式》《杀猪取脑损害了猪的权益吗?》”

      我快速扫了几眼:“前三篇挺有意思的,最后那篇有点哗众取宠了。”

      正当我想再仔细看看的时候,影像中突然传来尖锐的提问声,原来记者会已经开始了。

      一名女记者站在鲁班公司的发言人面前手舞足蹈,神情显然很是激动:“情绪管理功能是侵犯人权的发明!儿童感应器本质上并不能保障儿童不受虐待,反而给那些具有非正常心理的家长们提供了体罚孩子的便利!”

      她的质问引起一阵哗然,好几位记者听得点头不已。

      “痛感直接传递到大脑皮层,不会在孩子身上留下疤痕,他们受了虐待,连证据都没有。而且第五代仿生人使用的是□□大脑,根本无法直接联网,也就是说,孩子们到底遭遇了什么,我们根本没法知道!我想请问鲁班公司,你们一直宣称这是为了保障客户的隐私权,但孩子们的生存权难道就不管不顾了吗?!”

      鲁班公司的发言人微笑着冲女记者点了点头,客气地说道:“谢谢您的提问,这是一个非常好的问题。我们公司在研发这项功能的时候,本意是为了给每天忙碌工作的成年人们提供一个合理合法的情绪发泄方式。儿童感应器的研发本意,也是为了让孩子们成为更好的人,并不存在您说的虐待儿童的现象。它就跟分娩体验仪一样,本质上是一种体验装置,只是进行了市场化而已。”

      他换了个姿势,继续说道:“我们公司非常注重保护儿童身心健康。仿生人是具有警报功能的,当它感受到六级的疼痛时,就会提醒家长。当感受到七级的疼痛时,就会给可以传送信号的感应器发出指令,让它立即上报社区儿童身心健康监管会。请大家相信,鲁班公司里的每一个人和你们一样,有家庭有孩子,都非常关注未来一代的身心健康。”

      女记者的提问并没有就此结束,她的身子向前大幅度倾斜,高声道:“那么也就是说,仿生人在执行情绪管理功能的时候,能感受到同样的痛苦,这就是一种虐待!”

      记者会顿时喧哗起来,支持鲁班公司的和反对他们的声音乱作一团,淹没了发言人的解释。
      吵闹声听得我一阵头疼,我赶紧降低了声音,余光撇见猪脑子仍旧目不转睛地看着画面中的一切。

      如果它是一名人类,此刻心中应该早就有了自己的观点和立场。

      我突然好奇起来,作为一名仿生人,它的计算机程序会引导它对这场记者产生什么样的感想?它真的感受不到疼痛吗?

      “早上妈妈打你的时候,你会觉得痛吗?”我问道。

      “很抱歉,我不太能理解痛是什么感觉,或许是一种外力施加下的电流刺激。”它迟疑了一瞬,又开口道:“情绪管理功能是为服务人类的情绪研发的,仿生人的计算机程序中也被写入了永不反抗人类的指令,在正常的使用下,不会给人体造成伤害。”

      我觉得有些失望,这种程式化的回答并不是我想要的。不过这也没办法,我不能指望一个没有自我意识的仿生人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感慨。

      “承承,情绪管理功能和儿童感应器的研发,会让你觉得自己被虐待了吗?”

      它突然毫无征兆地问了我一句,我听见自己的心砰砰狂跳。

      我当然知道妈妈的做法是被冠上了耐痛教育的变相虐待,但我又能怎么样呢。爸爸和妈妈离婚后,我有几乎十年的时间没有再见过他了。妈妈反反复复地告诉我,爸爸抛弃了我们母女,自己逍遥快活。她总说一个人带我很不容易,我要成绩好,懂礼貌,成为别人家的孩子,这样才能给她争口气。我不得不接受她对我的安排,试着她从儿童教育网站上看来的所有方法,日复一日地像仿生人一样活着,按照她设定好的程序做事,做一个永远听她话的乖孩子。

      只是每天晚上我都会躺在床上痴痴地幻想未来,幻想也许等我考上了大学,会有机会离开这里,摆脱妈妈的“民主”。

      真的会有机会吗?

      我在心里问了自己无数次,可惜从来没有找到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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