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皮囊（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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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个沉闷的午后，姜喜和往常一样躲在树荫下摇着蒲扇，没有人发现她，没有人在意她，对她而言反而是一种享受。
只不过已经好久没看见他了。
姜喜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好像最近很忙，也不知道忙些什么，姜喜没有多问。她和他只是探讨兴趣爱好，从未有干涉对方生活的意思，就保持着一个很合适的状态。
“小姐，小姐！”
青竹慌慌张张跑了过来，眼睛红肿，看上去像是刚刚哭过。
姜喜从未见过青竹这么悲伤的样子，也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连忙问道：“发什么了什么事，这么着急？”
青竹止不住地抽泣，道：“公子他...他殁了。”
！
姜喜感到一阵头晕目眩，两眼一黑，竟当即昏了过去。
等到姜喜再度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一旁的青竹正在收拾东西。
姜喜说不出话来，她宁愿自己一直昏睡下去。可是青竹的话就好像是利刃一般在她的胃里一直搅动。她多么希望自己是听错了，又或是出现幻觉了，可是当那个曾系在他腰侧的碎玉来到她手上的时候，她终是忍不住地哀嚎起来，声声凄厉，她还是以这种近乎悲壮的方式得知了他的噩耗。
明明是烈日，她却感到心寒。
可是这是为什么呢？
他明明是那么温柔，那么鲜活的人啊，怎么可能就这么匆匆离去呢？
“小姐，这个碎玉是公子在行刑前请求狱卒出来的，他还留给了小姐一句话。”青竹在一旁小心措辞。
“是什么？”姜喜现在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她开口的嗓子粗粝干涩。
“公子说，本来答应了小姐会来姜府和小姐畅谈，但是恐怕要违约了，恕在下身上只有碎玉这一值钱的物什，今日就赠予小姐，以求得小姐原谅。对不起了。”
最后的几个字就这样看似轻飘飘地落在心头，却将她饱受沧桑的心反复不断揉碎碾压。
她和他的故事以她的对不起开头，却以他的对不起结束。
后来姜喜才得知是因为有人向圣上进言，大概意思就是姜家可能有谋逆之心，而为了保全自身赢得圣上信任，就将他推了出去，其实大家都知道他是个替罪羊，圣上也是，但圣上没有拆穿是想借此给姜府一个下马威，顺道打压姜家势力。
可是他做错了什么呢？就这样成为了政治斗争中的牺牲品。
难怪之前他离开姜家的时候，表情有些不自然，但她也没多想，可能那个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结局，可能再也回不来了，可是就算在行刑执行的前一刻，他也没有选择告诉姜喜真相，他宁愿姜喜将他遗忘在时间的浪潮中，也不要在苦痛中度过余生。
他是那么温柔的人啊，可是这个世道却待他如此残酷。
可能是上天不想让我过得幸福，于是它让周围的人一个个离开我。
姜喜想。
同年冬，三姨娘也病逝了。
这世间最后一个疼爱她的人也离开了。
姜喜悲痛欲绝，到最后眼眶干涩得连哭都哭不出来，但她还是为三姨娘料理好后事。
她也竟然开始相信自己可能就是个灾星，不然为什么她爱着的人一个个远离她呢？
没了三姨娘的撑腰，姜喜在姜家的生活更加如履薄冰，连带这青竹也常遭受其他丫鬟的欺负。每每看见青竹脸上添了新疤，她总会很无力，怪自己没有足够的能力，去保护身边的人。
幸福的人可能不一定会一直幸福，但不幸的人总是一直不幸。
青竹被活活打死的时候，也是个隆冬。
当姜喜找到青竹的时候，她被人丢弃在后院，尸体早已凉透了。青竹身上全是鞭痕，鲜血姜她周围的积雪都染红，显得格外凄惨。姜喜不断扒开青竹身上覆盖着的积雪，想要用手捂热她的脸，可是热气还来不及在她苍白的脸上停留，就消散在空气中。
所以故事刚刚开始的时候，她是真的想好好活着的。
可是，可是，如果一个人的心已经枯竭了，那么她还能活下去吗？
就像已经烂透的泥土里怎么可能还会开出生命之花呢？
她自尽在姜家的后院的那个池塘里，冬天的池水极其寒冷，但她却觉得这是一种解脱。
她这破烂冗长，遭人践踏的一生终于结束了。
有的人一生从未作恶，还是被这世道掐断了脖子。
听完黑色影子的故事，众人都悲伤地低下了头。黑影的语调越是轻松平静，林暮酲的内心就越难受痛苦。
[好惨啊，姜喜怎么那么惨，呜呜呜]
[为什么我还是觉得奇怪，就是怎么那么巧合她周围的人都惨死了呢？（没有任何不尊重姜喜的意思，只是纯属感到奇怪）]
[楼上的我也有这个疑惑？]
“那后来呢？”宋敏用积分兑换了疗伤的药，虽然药效不是很强，但好在本来伤口就不深，于是她还是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
“后来啊...”姜喜皱了皱眉，接着讲述下去。
后来，大概是因为姜喜这一生遭遇了太多不幸，她的冤魂在姜家的池塘边久久不能离去。而那个时候，有一个妖怪找上了她。
那个妖怪告诉她，他可以帮助她，让那些曾经欺侮过她的人受到应有的惩罚。
那些人本来就罪有应得，就这样，姜喜和妖怪签订了一个契约。但姜喜不知道，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签订这份契约的代价就是将身体的一半控制权交给他，准确的来说，是控制姜喜的恶念。
那个妖怪用极其残忍的方式砍掉了他人的头颅，并且不断放大她的恶念，让她在那些人的脸上涂上厚重的胭脂，看似好像是在为姜喜报仇，但只有姜喜自己知道这些人都是无辜的，他们并没有做错什么，而妖怪只是想利用姜喜，收集这些可怜人的怨念。
姜喜猜测这个妖怪应该有一个巨大的阴谋，于是她一直等待时间，终于让她等到了时机，在妖怪重伤的时候，将自己的善念硬生生从灵魂深处剖出，安置在姜府中，让她没想到的是照顾善念的是一个很像青竹的小丫鬟。
后来，越来越多人在晚上遭遇不测，姜家的人居然想要利用这个讨好圣上，于是他们开始调查。妖怪很快就知道了，他利用姜喜的恶念控制住了姜家老爷，并且在姜家制造了很多怪事，很快姜家停止了调查，开始招募道士。恶念继续利用姜家老爷，让他在晚上将那些所谓的道士引出来，让他们惨死在池塘，池塘里的怨念加上姜喜自尽时的怨念大大加强了妖怪的实力。
可是妖怪不知道的是，一个人的善念和恶念哪有那么容易就区分，人是个很复杂的生物，姜喜的恶念交织着善念，这就是为什么它没有真的伤害林暮酲他们。
“看来这个妖怪估计就是在山野之上掠杀樵夫的凶手，只不过这个妖怪的最终目的是什么？”林暮酲看着黑影，好似能从它身上看到她自己以前的样子。
“听它刚刚所说的，这个妖怪一直在搜集怨念，甚至不惜杀人来制造怨念，再加上现在四面八方的怨念都在往亭曈城这个地方涌来，我猜测他可能想要以姜家为阵眼，利用这些怨念，像养蛊一样，将怨念的力量叠加起来，在这样下去，恐怕整个亭曈城里的人都会成为这个阵的‘养料’。”沈游山分析道。
剩余的几个人听到沈游山的话，眉头都一锁，现在真相基本大白，接下来的任务就是组织妖怪继续祸害人间了。
“那么还有一个问题，”习望淡淡道，“你觉得这个妖怪现在会在哪里呢？”
... ...
这是亭曈城的最高处，站在这里极目远眺，所有的风光尽收眼底，如果是平常的话，这里简直就是一个极佳的观景点。
不远处有一个紫色的虚影盘腿而坐，无数的黑色浓雾从山下源源不断地聚拢而来，逐渐汇入这道虚影中，他脸上露出餍足的表情，过了不一会，这道虚影竟然渐渐汇成实体。
这个不人不鬼的家伙，阴鹫的脸上满是黑色的纹路，俨然和之前被控制住的姜家老爷脸上的一样。
为了今天这一刻，他等待了好久好久。
他随意地往山下看去，由于吸收了不少的怨念，他现在的视野比以前更加广阔。远远望去，亭曈城里的百姓个个死气沉沉，而他们的头上是笼罩着的重重黑雾。再看下去，阴气环绕最重的姜家大宅里，他看到了几个有趣的人，在和那个丑东西商量着什么。呵，他早就知道这个丑东西靠不住。
他终是忍不住咧开嘴笑了，谢谢你们为我的演出增彩。
不过，一切很快就要结束了。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皮囊（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