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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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已经做过了心理准备，当夫子出现在他的视野中的那一刻，颜子渊的呼吸还是停滞了一瞬。事到如今，他也必须硬着头皮上了。做了个深呼吸后，他向前走了两步，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开口道：
“后生小子颜回，仰慕夫子已久，愿拜入夫子门下，随夫子习六艺，修仁道。”
他看到夫子由上至下细细审视着他，那目光像是能够穿透一切事物的外壳，看到它的本质一般。颜子渊被盯得甚至有些心虚起来，但他还是抬着头与夫子对视，至少让自己看起来意志很坚定的样子。
就在他快要撑不住的时候，夫子终于收刀入鞘，目光也变得柔和起来。①
“那就，期待你的表现了。”
这就算是成功了？颜子渊还有点懵，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一旁的颜路看得着急，又没法开口提醒，便极其夸张地咳嗽了几声。
幸运的是颜子渊的智商成功上线，意识到了自己该做的事。他连忙将束脩奉上，而后又施了一礼。②
颜路看起来好像比他还要高兴，眼睛里都闪着光。
“真是太好了！阿回，现在我以师兄的身份，欢迎你加入孔门。”
“那就多谢师兄了。”
“哦对了，阿回，你想要在孔府住下还是……”
“当然要住下！”还没等颜路把话说完，颜子渊便作出了选择。
“那好，我先回去把你需要的东西收拾一下。”
“跟我来吧，我带你去见一见你的师兄们。”
然后颜子渊就跟着夫子来到了后院，这会弟子们正在那里演习礼仪，见夫子带了新师弟来，大家都围了过来。
“这是颜回，你们无繇师兄的儿子。以后，他就是你们的师弟了。”
接着众人便依次自我介绍起来。
“宰予去哪里了？”所有人都介绍完毕后，夫子发现少了一个。
旁边的闵损不动声色地指了指院中那棵杏树的方向。
顺着那个方向看过去，只见一个少年倚着树干睡得正香，许是在树下待了太久，他的头上和衣服上都挂着几片落叶。颜子渊想，这样的人，应该是像庄子那样的道家人才更合适些。其他弟子对此已是见怪不怪，此时一个个都笑了起来，独留夫子一人扶额叹息。
大约是声音太大，那名少年醒了过来，揉了揉眼睛，看向声源方向。他很快就捕捉到了颜子渊这个新人的身影，连头上的叶子都没有在意，便径直朝他走过来。
他的视线向上飘了一下，似乎在观察夫子的神色。而夫子今天心情好，并没有想骂他的意思。他这才松了口气，对颜子渊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你好啊小师弟，我叫宰予！”
“我是颜回。”颜子渊一边说，一边伸手摘掉宰予头上的叶子，“师兄还是要注意些仪表啊。”
所有人似乎都忘记了还在上课这回事，开始聊起了天。
“好久都没有新人来了呢，今天一定要好好庆祝一下。”
“是啊，这段时间走了好多人，能有人来真的很难得。”
颜子渊默不作声，只是听着他们的谈话。“走了很多人”么……
一道惊雷猛地在他的脑中炸响。这不就是那个“三盈三虚”的时期吗？看样子他正好赶上了个虚，而什么时候能变成“盈”，他不知道。还要再过上好久，少正卯死，这才算是真正了结。③
他偷偷抬头看了一眼，夫子的脸色有些阴沉，明显是因为被戳中雷点心情不佳。
要想办法让夫子开心起来才行，颜子渊如是想到。身为（未来）言语科④之首的宰予应该比较擅长调节气氛，这种事情交给他好了。但宰予似乎并没有收到他的眼神暗示，看来只能自己上了。
颜子渊抬头看着夫子的眼睛，似是下了很大决心一般开口道：“夫子。”
“我……我不会走的。永远都不会。”
一石激起千层浪，大家闻言也纷纷表态。与此同时，颜子渊在心里大致过了一遍他们的名字，大多都在史书上留过痕。
是啊，若是连坚定的信念都没有，如何做出一番成就，又有什么资格被载入史册？
这时，宰予的声音响起：“夫子，我知道自己入门以来闯了很多祸，惹得您生气，是我的不是。您若是真想逐我，我也无话可说。不过，我一定会赖着不走的！”
“唉，真是拿你没办法!”夫子无奈地笑着说道。
“练了有一个时辰了吧，就到这里，都去休息一下吧。”
众人闻言纷纷离开了，唯独颜子渊还站在原地，他是真的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由此导致的结果就是现在这里只有他和夫子，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沉默是今天上午的康桥。
为了不让沉默成为今天中午的康桥，颜子渊只好硬着头皮开口。
“夫子，现在还留在这里的各位师兄，还有我，都明白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我不知道他们怎么想，但我已然下定决心，此生都是孔门弟子，也只能是孔门弟子。”
他看到夫子欣慰地笑了。与此同时，一个念头鬼使神差地从他脑子里冒了出来；如果夫子能一直都这么开心，那该有多好啊。
“你和宰予年龄相仿，正巧他现在还一个人住着，你便和他住在一起吧。”夫子说道，“走吧，我带你去你的房间。”
夫子边走边对他说着：“宰予这小子啊，入门一年多了，可没少惹祸。以后你们两个要好好相处，相互鞭策才是。”
把他送到房间后夫子就离开了，宰予不知跑到哪里去了，现下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颜子渊四处看了看，房间不大，但他和宰予两人住也算绰绰有余。看样子颜路已经把他学习生活所需的一切都搬过来了，他甚至在其中看到了琴。
过了好久，颜子渊才把一切收拾妥当。在这个时代没有电子产品，而且人们每天只吃两顿饭，现在并不是吃饭的时间。睡觉显然也不太好，若是传到了夫子耳朵里，那他也免不了被比作朽木粪土⑤的命运。他倒是想读读书，但他不认识篆字。
那么只能弹琴了。虽然不会弹什么曲子，但至少能拨出几个音来听，使自己不那么无聊。
轻轻拨动琴弦，音符断断续续地跳出。颜子渊只听过一些古琴演奏的音乐，真正接触到这种乐器还是第一次。但渐渐地，他随意的拨弄变得有了章法，手指好像不受大脑控制一般自己开始了弹奏，先前从未听过的曲调缓缓从指尖流出。与此同时，他不由自主地轻轻唱起来：
“鹤鸣于九皋，声闻于野……”
他仿佛真的看到了水草丰美的湿地里，几只仙鹤正悠闲地漫步，不时引颈高歌，招引同伴前来，忽而又冲上云霄，去往鱼儿聚集的水域了。它们的身影渐渐变成了天边的一个个点，但鸣声仍久久回响。
这才是诗三百真正的模样啊，不是书中一行行干巴巴的文字，而是饱含着情感的一首首歌曲。它唱上层贵族的宴饮祭祀，也唱黎民百姓的悲欢离合。颜子渊突然感觉穿越到这个时代也算是一种幸事，这里的节奏很慢很慢，没有网络上纷繁复杂的信息干扰，整个世界仿佛就只是面前的一个几案，一张琴，一切都显得那么美好。
颜子渊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直到最后一句“它山之石，可以攻玉”的余音散去，他才抬起头来，看到了站在门口听了许久的宰予。
“没想到阿回有如此高超的琴艺，相信乐课上夫子一定会对你另眼相看。”宰予边说边走过来，坐在了颜子渊身旁。
“多谢师兄夸奖。”颜子渊向他一笑，“往后还请多多指教。”
十几岁的少年之间不需要那些你来我往的试探，很快，两个人就聊开了。
宰予向颜子渊讲了些注意事项，接着又开始讲门下以前发生的趣事，逗得他捧腹大笑。而颜子渊则是讲了几个他从颜路那里听来的故事。话题渐渐地越扯越远，从夫子早年的经历到如今列国形势，大有冲出地球，探索宇宙之势。两个人也从最开始的正襟危坐变得随意了起来，后来直接躺到床上去，让酸痛的腿得以舒缓些许。
“你说要是夫子路过看见咱们俩这样，我就要成为朽木粪土第二了吧。”颜子渊半开玩笑地说道。
“过去的事情就不能让它过去吗？为什么变成了经久不衰的笑话啊——”
“很遗憾地通知您，那是不可能的。”而且这笑话两千多年后还广为流传。
一不小心就放飞自我了，说出这种严重OOC的话来。颜子渊在心里骂了自己一通，大脑高速运转，思索着挽回人设的办法。
半晌，他转过头，看着宰予的脸，说：“好了，正经点，我问你个问题——你为什么选择留下？”
“其实……我是并不太赞同夫子的想法的。但是我一直都觉得他是非常了不起的人。我在这虽然没少挨骂，但和大家在一起很开心。”
“我也觉得夫子的理想很难实现，可能再过上百年千年，也实现不了。但我相信，那一天总会到来的。”
两个少年相视一笑。窗外阳光正好，像他们心中描摹的未来那般灿烂。
那是大道之行，天下为公的理想世界。这梦虽遥不可及，但他们也必将为之奋斗终生。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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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这两段是仿茨威格《列夫·托尔斯泰》写的，（写到这的时候就突然想到了这篇两年前学的课文）我想夫子和托尔斯泰在某种程度上是有相似之处的，他也一定有着那样一双锐利的眼睛吧。
②拜师礼的流程是我瞎编的（坦诚），因为我没有查到先秦时期的相关资料。据我了解拜师礼在唐朝才有初步规范，先前的大概都是比较随意的。束脩，即十条肉干，夫子要求的学费。7.7：子曰：“自行束脩以上，吾未尝无诲焉。”
③少正卯当时也开办私学，也就是说他和夫子是直接竞争关系，这个形势维持了十几年，期间孔门三盈三虚。
④11.3：德行：颜渊、闵子骞、冉伯牛、仲弓。言语：宰我、子贡。政事：冉有、季路。文学：子游、子夏。这十个便是后世所谓“四科十哲”，宰予（字子我）是言语科首席。
⑤5.10：宰予昼寝,子曰：“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圬也,于予与何诛!”关于宰予为什么昼寝，一说他是单纯的懒，一说是身体原因（当然还有一些很离谱的说法，就不列举了），我取前者。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二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