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一章 ...
-
颜子渊非常讨厌父母给他取的名字。
这是个好名字，但它唯一的，也是最致命的缺点就是，曾经拥有过它的人，实在是太出名了，几乎没有中国人不知道他。孔夫子的得意门生，能够“三月不违仁”的复圣大人，颜回，颜子渊。
也因为这一点，自从学过了《论语》以后，颜子渊就经常被同学们当做开玩笑的对象。
爸，妈，望子成龙之心我心领了，但咱可以换一种形式表达不？颜子渊表示欲哭无泪。他要是优秀些还好，但偏偏各方面都不出色，扔到人群里找不到，榜单中永远的中间位置。有的时候，他会带着些自嘲地想：自己根本配不上这个名字吧？
因着名字的关系，颜子渊对那些生活在两千五百多年前的人们产生了兴趣，从此陷入先秦的大坑无法自拔。
高考后，没有了学习压力，颜子渊便天天泡在书堆中，不时写点什么给自家冷到南极点的圈子增加点热度。
盼望着，盼望着，颜子渊盼到了梦中情校的录取通知书。他喜不自胜，当即去往孔庙还愿。
高考前一段时间他几乎是每周都去，每次都在大成殿里待上许久，上一炷香，和殿内的诸位说一说话。
朋友曾半开玩笑地对他说：“要高考了，去孔庙祭拜一下很正常，但你这频率……不太正常吧？”
他微微一笑，语气中带着些无奈地应道：“你不懂。我想大约这就是，所谓痴人吧。”
到了门口，颜子渊轻车熟路地背出二十章《论语》，又双叒叕享受了免票特权。虽然已经对这一切极其熟悉了，但他还是转了一大圈，把每一处都细细看过，最后才迈进大成殿的门。
颜子渊点上一炷香，插入香炉之中，而后恭恭敬敬地拜下，轻声说道：“多谢夫子助我圆梦。今后，我也会继续研习您的大道的，不敢奢求真正理解，只希望，能够更接近您一些。”
他抬起头来，目光扫过面前的五尊塑像。
恍惚间，他好像看到，那尊颜子像对他眨了眨眼睛。
颜子渊大惊，他揉了下眼睛，再次看过去，并未发现异常之处。
应该是这段时间熬夜熬多了，头脑不清醒，出现幻觉了吧。
晚上，颜子渊早早地上了床，准备补一补前些日子没有睡足的觉。关灯之前，他还不忘再看一看自己的录取通知书，在确定了这并不是梦境以后，他这才安心下来，将通知书放到枕边，躺了下来。很快，他便进入了梦乡。
颜子渊是被一阵鸡鸣惊醒的。以为是闹钟响了，他便没有理会，翻了个身准备继续睡，却感觉身下的床极硬，好像只有一块床板一般。下意识地想去摸床头柜上的眼镜，但却什么都没有摸到。他这才不情愿地睁开眼睛，惊讶地发现自己眼中的世界变得清晰了许多。环顾四周，他发现自己并没有在自家卧室里，而是处在一个完全陌生的房间。这里的陈设简单且破旧，转过头去一看，窗户甚至没有玻璃。看起来这种场景并不太可能出现在乡村振兴战略进行得如火如荼的当代中国。
他又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穿的衣服面料糟糕到不像话，而且看上去也不像是现代服饰的形制。排除掉自己被拐卖到边远山区的选项，一个可以称得上是荒诞，但能完美解释目前状况的设想出现在他的脑中——
他穿越了。
作为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接受过十二年良好教育，坚定信仰着唯物主义的新时代青年，颜子渊立即否定了这个可能性，并躺回床上，闭上眼睛，告诉自己时间只能一直向前，这只是一场梦罢了，过不了多久，他就会被老妈从床上拽起来，这个梦就醒了……
但他等啊等，过了好久，也没有等来老妈的河东狮吼，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陌生的男声：“阿回，你不舒服吗？怎么还没起？”
“啊，没事，我这就起来。”颜子渊应道。
“快些，今日可是去拜师的日子，可别耽搁了。”
颜子渊快速在脑中整理了一下已知信息。种种迹象都表明，他颜子渊，真的穿越了。
而且好巧不巧，就穿成了颜回。
那么刚刚那个人，大抵就是颜路①了吧。他对除子路以外的一代弟子知之甚少，万一说错点什么，那就直接game over了。但一直呆在屋子里也不是长久之计，而且他也确实对颜路很好奇。
这样想着，他推门走了出来。颜路就站在门外，他穿着和颜子渊一样的衣裳，但是明显更旧一些，已是被洗得有些发白了。即使条件艰苦，他也依然穿戴得很整齐，头发也梳得一丝不苟。见颜子渊出来，他便递过一套衣服，说：“去把这个换上吧。”
颜子渊点点头，转身进屋。颜路给他的这一套衣服是浅蓝色的，看上去还不错，手感也比他身上这套好一些。换上之后他细细检查了一下，确保没有弄错什么，才走了出去。
颜路上下打量着他，由衷感叹道：“真不错。我们家阿回，穿什么都好看。”
颜子渊腼腆地笑笑，心中的压力也轻了许多。看来颜路是个不错的人，对儿子很温柔。他开始庆幸自己穿到了颜回而不是曾参身上，不然就曾点②那个暴脾气，他的穿越人生可能会在一天之内结束。
实际上，刚刚出来的时候，他就很想问颜路，在这个重要的日子里，他真的不准备去换一套稍微好一点的衣服吗？但他不知道应该以怎样的方式开口，只能一直盯着颜路看。
颜路注意到了他欲言又止的表情，便问道：“怎么了？是我身上有什么脏东西吗？”
“没有，我是想说……您确定……就穿这个去吗？”
“啊？”颜路低头看了看自己，“但所有的衣裳几乎都是这样子的了。我去找找有没有稍微好一点的吧。”
颜子渊趁着这时候梳了下头发，本想学着颜路的样子挽个髻，但根本做不到。于是他只简简单单地绑了一下，至少保证了头发不会挡视线。他拿过一旁的一个小铜镜准备看一下效果，但吸引住他的目光的，是自己那张脸。
判定完毕，这次穿越绝对稳赚不赔。他颜子渊何德何能，竟然有幸看到了复圣小时候的模样！而且……这也太可爱了吧！血槽要空了啊喂！
他抬起手，戳了戳自己的脸。软软的，感觉非常nice。
于是换好衣服出来的颜路看见的就是正对着镜子戳脸，还不时傻笑的儿子。
辛辛苦苦养了十几年的崽，怎么就在这个最关键的日子突然降智了呢？那这些年的果仁岂不是白喂了……啊不对，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夫子会不会不收这个学生啊？！颜路此刻的心情极为复杂。
不过他很快便恢复了表面上的平静，轻咳一声，道：“好了阿回，我们该去见夫子了。”
这一定一定是我人生中最魔幻的一天了。走在去往孔府路上的颜子渊同学如是想到。
作为一个曲阜人，他没少去过三孔，但这次不一样，他要去的那个孔府，里面可是真正住着孔夫子的！这使他一下子紧张了起来。而且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根本不知道该在拜师礼上说些什么！穿越过来还不到十二小时，难道就要暴露了吗？
复圣大人啊，求求您快回来吧。
与此同时，颜路正滔滔不绝地夸赞着自家儿子有多么聪明可爱，善解人意，恨不得把这些年的事情全部都细细讲一遍。颜子渊努力地从其中选取重要事件记住，也在脑中大致勾勒出一个颜回的形象来。不过他更好奇颜路是怎么记住这么多事情的，难道他有一本育儿日记？
在颜子渊胡思乱想之时，颜路终于结束了回忆往事，长叹一声道：“一转眼十五年③过去了，我的阿回也长大了。阿回，今后一定要和夫子好好学习，不要在课堂上走神，夫子可能没有发现，但我一定会的。”
明明是仲夏，但颜子渊却感受到了一股彻骨的寒意。
两人到了孔府，向门房说明来意后被引到前院等候。颜子渊好奇地四处打量，现在的这座孔府和两千五百年后的大不相同，它和它的主人一样，有着一种能够使人平静下来的神奇力量。但这对他没有什么效果，他并没有变轻松哪怕一星半点，反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发紧张。
他悄悄抓住颜路的袖子以缓解焦虑感。毕竟，这是他目前唯一的依靠啊。
这时，颜路转过头，微笑着安慰他道：“放轻松些，阿回。我相信夫子和诸位同门一定会喜欢你的。”
我不是在担心这个啊！颜子渊在心中呐喊。
不过他还是要承认，刚刚颜路的话让他心里暖暖的。就算是他没有任何的金手指，那也无所谓了。
毕竟，这里有一个人会关心他，会毫无保留地爱他。
tbc
——————————
①颜路，颜回的父亲。关于他的名到底是什么，我已经看过三种不同的说法了（痛苦）本文取《史记·仲尼弟子列传》中名无繇字路的说法。
②曾点，曾参的父亲。在《论语》中只出场过一次（11.26，四子侍坐）但绝对算得上一鸣惊人。脾气很暴，家语中有他因为曾参不小心把瓜苗的根弄断就把他打了个半死的记载（就不放原文在这了）
③这里搞了一个年龄操作，颜回入孔门应当是十三岁。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