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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谁为问天道 ...

  •   一段故事而已,顾已在心中反复念着,可是……他……不想这样。
      归长林有时闲在家,有时十几日也不见人影。
      顾已发现,坠青城里只是市井人家,安宁祥和,就仿佛人界一般。
      只有每月三次的开市之时,坠青城鱼龙混杂,人仙魔齐聚,众多修真界之人来此淘宝寻器,交易所需之物。
      无论世事如何沉浮,顾已也瞧不出坠青城哪里邪恶。
      顾已终于不得已搬出了归长林的房间,而归长林也渐渐鲜少回府,常常出去数月,回来时,总带着伤。
      一日,归长林从南疆归来,穿过冗道,推开朱红的大门。
      只见少年在院子里练剑,身形迅捷,剑法卓绝,光影下,模样越发俊秀。
      归长林才恍惚到,少年已然十五六岁光景,似暖阳一般。
      顾已瞥见人,停了下来,向这边望过来,笑得灿烂,眉眼弯弯。
      顾已收剑入鞘,走到归长林面前,这一次,归长林已一年未归家了。
      归长林忽然发现顾已差不多和他一般高,再过两年怕是要高过他不少,还好,还好,现在还撑得起兄长的形象。
      归长林从袖里拿出了竹蜻蜓,放在顾已手中,顾已笑了笑,声音带着少年人独特的音色,稍稍低沉却又格外好听:“你还把我当小孩子。”
      “不要拿回来。”归长林感慨孩子大了,不好管了。
      “已经是我的了。”顾已收手。
      还说不是孩子,归长林眯起眼,走了。
      “归长林,我想修魔。”顾已看着那人的身影如是说。
      归长林的身形顿住了。
      顾已接着说:“我不要走这修真之路。”
      归长林没有回头,顾已只听到他说:“世间修魔者有几人能成大道?这是条死路,我不许你修魔!”
      他的语气不容置疑,恨声冷然。
      顾已不自主愣住了,奇怪,自己怎么还是怕他。
      那是顾已第一次见到归长林生气。
      是夜,归长林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恨不能抓着顾已的衣领质问他:你! 怎 ! 么! 睡 !得 ! 着 !啊 ?少年 !
      他起身开了窗子,任屋外满天飘飞的尘生花落进来,在被长明灯洒了半间屋子的光影里落寞地躺着。
      似有若无的香蕴里,他靠在窗边想,似乎,只是一年未见。
      小已资质卓然,若是能有仁师教导,好好修习一番,未来定是风光恣意,无人能及的。
      只要机缘得当,或许能问鼎天道,那才是他最好的归处,而不是如自己这般。
      归长林又想起来了,可笑,自己不就是魔,上梁不正下梁歪。
      归长林,火上心头,猛然一拳朝墙上砸去,轰然一声,归长林抬头看了看,这墙也没塌啊,哪来的声?
      有人敲门,一打开,顾已就站在那,两人四目相对看了一会,顾已一猫腰从归长林身侧钻了进来,站定,语气颇有些无赖:“我的墙塌了,你砸的。”
      归长林皱着眉头,胡说,我哪有那么大能耐,自己的墙没塌,隔壁你的倒先塌了!
      他愤愤地出门往那边看,塌是塌了,塌方口齐整,一看就是那孩子自己弄的!
      他回过身来,顾已已经在床上躺好了,转过头来,眨巴着眼:“客房没人收拾,很脏,我没地方睡了,长林哥哥,今晚挤一下吧。”
      归长林气笑了:“你都多大了。”
      “你今天还当我是个孩子呢。”顾已再次无赖。
      归长林把披肩放下,在顾已身旁躺下。
      顾已的眸光扫过归长林的颈间,细细的暗青纹路时隐时现。他抿了抿嘴,闷头盖了被子,转过身去。
      “归长林,你下次出门能不能带上我?”
      “小已,坠青城不是魔界的缩影,如你们人界所流传的那样,残忍嗜杀,弱肉强食,他们都是疯子,只有强者才能活下去,守住他要守护的东西。”
      “归长林,我和你一起,我不在乎你是魔族还是别的什么人。”顾已平静而认真。
      他听江染说过,说人魔终归殊途,他见过人与魔的仇恨怨念,杀伐决绝,那是足以毁灭一切的东西。
      可是他想,这是他的家,他有家人在这,六界之内,唯有吾心安处是吾乡。
      归长林闭上了双眼,他在努力地回想,家是什么。
      他想起那只白玉簪,想起坠青城的一切,想起深巷之后的朱门。

      那日正落着雨,江染屋前的玉兰花落了一地,花瓣粘湿在地上,幽香携着凉意萦绕着,凉雨知秋,归长林离府又是一月有余。
      江染不在屋里,顾已在檐下站着,看着雨打在玉兰上,数到第六十三朵玉兰跌落枝头后,顾已看到江先生神色匆忙地走过来,抬头正撞上了视线。
      “小已,你怎么在这?”江染不经意拂袖掩住手里的东西。
      “上课。”
      “明天再来,天凉了。”江染放缓了步子。
      看着繁盛的玉兰,他有些自嘲似的笑了笑,略过顾已身旁,“砰”地合上了房门。
      顾已知道,府门的外边,现在正站着一个人。
      自人间入秋时节开始,那个人就来了,日日在府外晃着,这十几日,每每顾已一出门就能见着他。
      顾已去御气场练功时他坐在府外巷口居民檐上,顾已从御气场回来时,他在冗长的巷道的某一颗海棠树上吹着玉箫。
      那个人总穿着玄衣,但细看来样式总也不同,一天一个样,仿佛黑也黑得有格调,虽然也许根本没人发现。
      他一双眉眼凛厉,面色深沉,透着杀伐之气,看着便不好亲近。
      顾已印象极深,因为往些年这人也来过,但往时只是在秋分时在府外等上一日,要是江染不理他,就不再见人影。
      今年却连连来了十五日,顾已好想揪住他打一顿,谁没事在人家家外边瞎晃,一看就有不安好心。
      顾已随手捡了朵玉兰,朝府外走去,一推门,那个不安好心的就晃到眼前,清了清嗓子:“小子,我找人。”
      就知道你憋不住了。
      “你找谁?”
      “江染。”
      “不认识。”
      “你让我进去,我说了,我找人!我找你师父!”那个不安好心的急了,他忍着怒火。
      “请。”顾已笑眯眯地侧开了身。
      那个不安好心的凑近了,咬牙一字一句道:“我要能进去,现在还在这?你把禁制开了!”
      “我不会。”顾已反手就关上了大门。
      顾已的视线落到那人衣襟的纹饰上:“江先生说魔界见不到明月,他不想见了,秋宗主,请回吧。”
      顾已没有骗他,这话,是欠他的。
      这一句江染让顾已代为传达的话,顾已欠下了许久,每次的特意相寻却总不相逢,让这句话总也得不到回复,直到这时,才终于落进了归处。
      那个人的身形一滞,沉着脸,刚才还在蹭蹭蹭上涨的怒火也弥散得干净,一下子失落得可怜。
      顾已不懂,江先生应当是想见这个人的,但为什么又要躲着。
      “喂,把这些给他。”秋宗主从层层叠叠的衣襟里小心的掏出了一个锦囊递给了顾已,又把腰际的玉箫也一并塞了过去。
      “给谁?”顾已。
      “你师父。”
      “他不想见你,他不喜欢你。”
      秋宗主额头青筋暴起,强压着放软了语气:“乖孩子,下次来给你带糖。”
      顾已看着那张冷情冷性的脸,糖另说,很怀疑下次这人会和他打一架。
      顾已倚在门墙上,看着秋宗主走出冗长的巷道。
      海棠树很翠绿,淅沥的雨打湿了它们,天色压得不明亮,凉意渐起,他看见秋宗主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巷道的尽头,背影显得孤独,不知又掺杂着些许什么感情。
      那个人无奈却又不肯放弃,这是顾已倚在门墙边看见他的第八个年头,年年如此,那个人从不曾放弃。
      门被打开了,沉重的朱红雕花大门发出转轴转动的声响,归梨九看着没有人的空巷,颇感慨:“他终于肯走了。”
      “嗯。”
      “诶,你手上什么东西?我看看。”归梨九伸手要拿,顾已偏身躲了过去。
      虽然小梨姐姐已不再是十三四岁模样,但还是,不够高,归梨九不服气,撅着嘴回去了。
      顾已顺着她的脚步,沉重的朱红大门在身后合上,隔开了恩怨与悲欢,让人不知年月。
      顾已沿着长廊,曲折幽深,玉兰树现,打湿散落的花瓣被人捡了大半,捡花人没有用法术设起雨屏,淋着凉雨,挽着衣袖,一片片把花捡进竹篮里。
      顾已在这边说着,隔着雨幕,声音清浅,落在捡花人耳中:“江先生,门外那个人让我把这些给你。”
      天色灰浅,雨又大了些,那边捡花人的目光落在玉箫和锦囊上,神色微动,不知是否是雨打湿了眼睫,顾已看见江染红了眼眶。
      顾已记得那天江染在雨中站了很久,把自己手中两样不算太沉的东西看了很久,仿佛要看进心里,把他们碾碎成粉末,在破碎一地里寻找藏匿的思绪,把府外不知是否还会再来的人透过旧物在心里回忆,回忆那曾经年少的模样。
      江染终于接过东西时手是冰凉的,顾已觑着他的神色,说到:“我……”
      “滚。”
      “好嘞!”顾已爽快利落地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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