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劫难逃》风鉴

5、家

　　5.
　　连着几天，李勤都把路杰“囚禁”在床上，除了上厕所外，不让他有任何走动的机会。
　　路杰也没力气反抗他，躺在床上除了输液就是睡觉，偶尔还要应付李勤的“骚扰”。
　　至于吃饭，李勤倒是买了不少食材，在厨房里捣鼓了半晌，但上帝给他开了一扇医学的窗，也给他关上了一扇美食的门——整出了一堆黑暗料理，没送到路杰面前就让他送进了垃圾桶。后来还是阿城给简单弄了点肉粥和蛋羹，让路杰勉强凑数，也总好过只靠葡萄糖存活。
　　李勤每时每刻都在家里守着路杰，而阿城除了给他们俩做饭外，白日一大早就出门打工，晚上回来给路杰做好晚饭和第二天的午饭，再带点小菜孝敬孝敬李勤，按李勤的话来说，毕竟他也没收阿城医药费、住宿费、水电费等等等等。
　　如此平静地过了几天，这天早晨阿城依旧早早地出了门。可他这人有个毛病，不习惯李勤家大门口的密码锁，反倒更喜欢车库的自动卷帘门，而且他常夸这门是个好东西，竟然十分地静音。
　　这日他照例从车库出门，刚没走了几步，就看见李勤家正门口出现了几个戴着墨镜、保镖打扮的汉子。
　　阿城的心底咯噔一下，立马回忆起那天大街上的场景，他敏捷地往后一躲，见那几人对李勤家拍了几张照片，之后这帮人就沿着茂密的草坪离开了，期间可以看出这几人训练有素，不仅有带队的，并且时刻警惕周围是否有其他人的踪迹。
　　阿城直到他们离开了许久，才退回到车库门口，掏出李勤给他的备用遥控，打开车库的门钻了回去。
　　阿城上到二楼，摸到李勤的房间，敲门叫着：“李哥李哥！”他又担心吵醒楼下的路杰，因此压低了声音，心情不由急迫了起来。听李勤没有动静，他索性开门进去，里头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阿城摸了进去……
　　昨晚又输了一夜药水的路杰一大早就被尿意憋醒，他皱着眉迷迷糊糊地打开房门，凭着印象朝着卫生间走去，这时楼上传来一声清晰的尖叫声。
　　“啊！！！！！你干什么！！！！”
　　再是沉重的扑通一声。
　　李拉风落地醒成就达成。
　　李勤穿着睡衣支着腿躺在沙发上瞪着眉头一脸不爽，路杰抱着肚子陷在沙发里昏昏欲睡，而阿城一个人慌慌张张上蹿下跳地收拾着东西。
　　“那伙人又追上阿杰了。李哥，实在对不住，我看得先带杰哥离开这里，医药费我先欠着，以后我再寄给你！”
　　李勤“册那”了声，瞪着阿城道：“跑什么跑，又不是仇家！你屁都不懂，在这儿瞎掺和什么！”
　　阿城顿时愣住了，收拾包袱的手也僵在了半空。
　　“不、不是仇家？”
　　李勤一脸烦躁，不耐烦地甩了甩手，说：“他们俩的事儿没人弄得明白。你也别跟着管了。等过两天我就把他送回去他哥那儿去，这样咱俩都省事！”
　　“他哥？找他的人是他哥？”阿城更是一头雾水。
　　“不是亲哥，行了吧！他们这些深宅大院的，净是些封建余孽的关系，半点破事都没法儿摆在台面上讲，那叫丢人！我劝你还是少掺和着，对你有好处！”
　　李勤一通狂喷，怨气极大，恨不得把阿城这个二愣子立马踢出门去。
　　“都这个点了，你还不出门打工？包工头不扣你工钱吗？拿什么赔我医药费、住宿费、水电费、空气净化费啊！”
　　说着他就把阿城的背包夺过来丢在沙发上，连推带踢地把他丢出了车库，还一直把他推推搡搡到车库门口。
　　出车库前，李勤忽然停下来胡乱揉乱了自己的头发，又把睡衣的领口扯得更加凌乱，接着他对着阿城边推边大声地骂着：“你小子有本事今晚就别回来，看我不把你的东西都给丢出去。吃我的用我的，可便宜了你了。再惹老子不爽，老子就把你扔回贫民窟！搬你的砖去，不搬到晚上八点，别特么给老子回来！”
　　阿城被他一通乱骂，颇是委屈地离开了。而李勤还站在门口，胸膛上下起伏不停，眼珠到处巡视，似乎还在生气当中。在门口站了一阵，李勤才从车库回去，立马放下了车库的大门。
　　走到客厅，他径直走向厨房，给自己倒了杯冰镇气泡水。仰头喝了一口，他唤醒助手拉起全屋的窗帘，同时打开了灯。
　　见路杰还在沙发上睡着，李勤两三口干完了手里的气泡水，走到路杰身边，朝着路杰的脸伸出手去。
　　“演得不错。”路杰立即睁开了眼睛，眼刀直直地扫向李勤。
　　“说啥呢乖老婆，原来你醒着呢。”
　　路杰毫不理会他的嬉笑，双手撑住沙发扶手吃力地坐起身来。李勤立即殷勤地把他腰后的软枕调好，顺带摸了摸路杰的肚子。
　　不知是药物的作用还是软枕的缘故，路杰的肚子这几天看起来又膨胀了不少，用李勤最宽松的衬衫才能勉强遮挡肚子隆起的痕迹。
　　路杰叹了口气，慢慢地喘着，脸色十分倦怠，显然精神还不曾恢复，可他的神情却异常冷峻平静。
　　“你演得这么用力，连我都听到。阿城现在是不会回来了。你打算就这么把我交出去？”
　　李勤咧嘴一笑，笑眼弯成两道月亮，抓着路杰苍白冰凉的手掌温柔把玩着，语气轻快地说着：“那也挺好的。能和陆励行一起玩你，可是我毕生的心愿呢。”
　　路杰黝黑的眼珠里闪过一道冷光，可他却不急不慢地说：“可他要是知道你带着我私奔，恐怕你之后毕生的心愿，就是想着如何逃出生天。”
　　李勤没有回答，只是松开了路杰的手，慢慢站了起来。路杰的目光一直随着他的动作缓缓向上，看着他又慢慢俯下身来，两手按在沙发两侧，用整个高大的身躯压制住路杰。
　　路杰被迫向后靠去，他仰起头来，而李勤的嘴贴在他耳侧，用低沉缓慢的嗓音说道：“如果是这样，那我就弄假成真，先在这里办了你，也够我回味一生了。”
　　刚刚说完这话，李勤就感到一个坚硬的尖端抵在了自己的腹侧，听着路杰的嗓音同样响起在他耳边：“脾脏的位置，你教我的。你试试，是我快，还是你快。”
　　李勤的脸色终于渐渐阴沉下来，他抬起身子，将双手举起，示意投降，但当看到路杰手里的圆珠笔时。
　　“册那……”他翻了个白眼，“又被耍了。能和陆励行玩这么久，也就是你这个机灵鬼了。”
　　路杰皱了皱眉，被那三个字恶心了一阵，没想到胃里果真翻腾起来。他坐起身来捂着嘴紧紧闭上眼睛。
　　李勤看他要吐，赶紧端过垃圾桶递上来。路杰接过垃圾桶，急匆匆干呕了几声，之后就捧着垃圾桶，要呕不呕的难受模样，怎么也直不起来腰来。
　　李勤见他几秒前还在稳稳当当地搅弄是非、威胁自己，现在转身就虚弱成这幅模样，他不由心生好笑，拍了拍路杰的肩膀，嘲弄道：“小乖乖你还是对我好些吧。这会儿你还得靠我呢。不然你离开这儿，半公里都走不了。万一早产在路上，可没人来心疼你。普通人害怕还来不及，哪儿会……”
　　说着，他自己忽然闭了嘴，见路杰一声不吭地低着头，李勤心里尴尬得一逼，面上假装无辜俏皮，眼珠乱转不停。
　　过了好一阵，路杰才把垃圾桶放到地上，慢慢向后倒去，陷在沙发里捂着高隆的肚子面色苍白。
　　李勤敏锐地察觉到他的不适，见他嘴唇渐渐泛出紫色，立即意识到路杰是缺氧了。他立刻把浑身瘫软的路杰扶起来，连拖带抱地拉回了他的病房，把路杰放到床上后，紧张地开始摆弄仪器。
　　路杰捂着肚子，紧闭着眼睛只顾张嘴喘气，心脏仿佛正在被人攥紧。
　　怪物、怪物、怪物……
　　他越是大口呼吸，脑中叫他“怪物”的声音就愈演愈烈，接着耳中强烈的嗡鸣声夹杂着“怪物”的叫声淹没了路杰的脑海。他再也听不到其他声音，眼前是扑闪着的白光，过了许久许久，他忽然听到一个急切的声音在不停地大叫着。
　　“吸气！吸气！用鼻子吸！”
　　吸……气……
　　路杰用了几秒才理解了这个词的含义，他慢慢用鼻子吸了口气，微凉的氧气混着空气涌进他的脑子。
　　“再吸！再吸几口！”
　　好累……呼吸也变得好累……
　　他想要回家了，他正想要慢慢走进那黑暗的巷道里，这时身后传来一声呼唤。
　　“励闻。”
　　路杰转过身来，满天雪花下，缓缓摇下的车窗里露出那人的侧脸。
　　陆先生……
　　路杰一步一步地走上去，在雪地里踩出一个一个坚实的脚步，看着那人的脸部轮廓越发清晰。
　　那手从车窗里伸出，朝着路杰发出邀请。
　　路杰正要上去，又听他叫着：“励闻，跟我回家。”
　　路杰停住了脚步，面上出现一阵诧异。
　　“哦，你喜欢被叫做‘陆杰’是吗？你想叫什么都可以。来，跟我回家。”
　　我叫阿杰，我没有姓，我不属于任何人。
　　“以后你就姓陆了。做我的弟弟，你将属于陆家。”
　　那只手的手指轻轻地拨弄了一下，又朝他提出了邀请。
　　那只手对于阿杰似乎有着无穷的魔力，他的心脏轻颤了一下，双眼盯着那双手，头一次地、因为喜悦的激动而放大了瞳孔。
　　陆先生，是哥哥，是家……
　　他毅然决然地踏上最后一步，微微侧了侧身，让那只果然如想象里温热宽厚的手掌抚上了自己的脸颊。
　　是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