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劫难逃》风鉴

4、羊入咩口

　　4.
　　路杰是被腹部隐隐的抽痛疼醒的，这时他已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只能感觉得到自己浑身上下都已湿透，颈部更有大片湿热的汗水。肚子还是隐隐约约地疼着，但比起之前的剧痛已经缓和了不少。
　　路杰慢慢转动着眼珠，寻找阿城的身影。阿城不在房里，只有一个电扇在呼呼地吹着。太阳已经上移，外边的光线不再那么刺眼，但床边的窗帘也被放下，应该是阿城离开前布置的。
　　路杰想这里已经不再安全，倒不如趁阿城不在的时候离开，以免留下后患。他扶着肚子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感觉肚子比先前沉重下坠了些，稍微动一动，肚皮就有些发紧。
　　路杰喘着气，两手托住下腹，尽量减轻带动腹部动作的幅度。他刚刚走到门口，呼吸已经加重得厉害，腹部的疼痛感也渐渐强烈。每走一步，肚子都在往下坠着，他的双手直发着软，几乎托不住这肚子。
　　路杰靠在门边，抱着肚子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阿城的家住在二楼，还有台阶要下……
　　路杰刚刚想到台阶，肚子又一次毫不留情地发坠起来。
　　“呜——”
　　路杰把头抵在了门上，两手捂紧肚子剧烈喘息着。
　　“哈、哈——”
　　他低着头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而腹部还在持续地发出紧绷。
　　“呃——”
　　肚子发硬得快要裂开，下腹更是涨得满满的。他终于忍不住捧着肚子滑坐到地上，两手揪住腹部两侧的衣服发颤不停。
　　在他急促的呼吸声里，路杰低头看向自己起伏不停的肚皮，脸上的汗水啪嗒啪嗒地打在他隆起的腹上。
　　这时，一个可怕的念头攫住了他的全部意识……
　　他是不是要生了？这难道是阵痛？
　　不能在这里、不能在这个时候！
　　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路杰扒拉着身后的墙面，硬是挺着肚子站了起来。他紧紧地按住肚子，急促地喘息着，竟然脚步快速地走到窗边，看了楼下一眼。见街上无人，路杰又想找回他的美工刀，可这时腹部再次传来一阵剧烈的收缩。
　　路杰疼得顿时“啊”地一声叫出声来，僵住身体动弹不得，捂在腹上的手指随着一阵一阵加紧的疼痛控制不住地发起抖来。他颤抖地喘息着，脸上已经没有半分血色，不知何时，他已经跪在了地上，一手按在床上，一手死死按着自己的肚子。
　　阿城带人回来的时候，路杰又疼昏过去了。他把人翻起来一看，路杰已经把嘴唇都咬烂了大半。阿城赶紧把人扶起来，就要背上身，却看到一旁的医生神情有些古怪。
　　阿城去了昨天给他包扎的诊所，昨天的医生不在，有个穿着西装、抹着发胶、打扮时尚的男人告诉他他是个私人医生，但是收费很高。
　　阿城没管他三七二十几，就把人拉了过来。这位很是拉风的医生还让阿城坐上了他的宝驹，带着音乐呼啸了几个街道，还以一个极为优雅的姿势轻置车臀后，才跟在阿城身后慢慢悠悠地走上楼。
　　可一看到路杰，就是阿城这莽汉也看出这医生的脸色立刻变得紧张起来，态度也严肃了不少。
　　阿城正想背起路杰跑下楼，这位私人医生却让他把路杰横抱起来，而且嘴里不停地说着“小心小心”，边退着步子边看路杰的脸色，还识相地把身边的障碍物一一除开。
　　他让阿城和路杰坐在后座，盯着阿城给路杰系好安全带后，一脚油门飞了出去。
　　“呃……”
　　巨大的惯性力让安全带挤压到路杰的腹部，他立即在半睡半醒中低哼了一声。
　　阿城还没反应过来，这医生就口气凝重地命令着阿城扶着点路杰的肚子，随即他的车速也在一个高区间平稳下来。
　　车子在路上疾行，耳边只有呼呼的风声和汽车发动机的轰鸣声，哑了火的收音机更为这情景添加了一丝紧张。
　　阿城轻轻托着路杰高隆的肚子，手下的触感又湿又冷，路杰是浑身汗水，可他的肚子却冰冷得像个巨大的冰球。
　　阿城看着路杰毫无血色的脸色，又见他整个人形容枯槁、消瘦无比，他心想路杰估计是癌症晚期了，不由得在心里叹了口气。
　　十几分钟的高速疾驰加闯过一个红灯后，车子拐进了一个高档别墅区，很快在一栋别墅前停下。车子驶入车库后，医生第一个跳下车，要阿城帮忙把路杰抱下来。
　　阿城抱着路杰，刚刚把他放到医生指定的床上，就听医生说：“你手上都是血，快出去洗洗，我不叫你你别进来。”
　　阿城老老实实地退了出来，直到房门关上，他还愣了愣，低头一看手臂，左臂上不知为何染上了大片血迹，而他受伤的右臂刚刚抱着路杰使了番力气，这时也已经把纱布染红。
　　可这左手的血是怎么来的，阿城始终想不明白。
　　阿城在外头的沙发上呆坐着，无心观赏这一屋子的装潢，直到天黑，那拉风医生才一脸疲惫地从房间里头出来，转身去厨房给自己倒了杯洋酒，也随手给阿城扔了罐冰镇饮料。
　　阿城这才发觉这人屋里一直打着冷气，之前他太过紧张，竟然完全没感受到。
　　阿城捏着饮料局促不安，盯着医生的脸一脸想要发问的神情。
　　那医生疲惫一笑，朝他敬了敬酒杯，说：“我姓李。”
　　阿城立刻问道：“李大夫，他怎么样了？”
　　“等熬过今晚，应该就没事了。”
　　阿城正想说话，不料这人眼神忽转锐利。
　　“不会是你把他搞成这样的吧？年轻人玩得这么大？”
　　阿城愣了愣，却忽然懂了，立即慌张地解释着：“我和他没那种关系！几天前我才认识他，咋会、咋会做那种事情！”
　　“哦～”李医生挑了挑眉，抿了口酒，说，“不是你就好。不然这非法限制他人人身自由、殴打致人轻伤，够你在牢里待个几年了。”
　　他这话的口气轻飘飘的，可每个字都扎进阿城耳朵里。
　　阿城看着他一脸轻佻鄙夷，心里窝了大火，把饮料罐捏得吱吱作响，最后把心一横，说：“等他醒了，他给我作证，你得给我赔礼道歉！”
　　“哟，这就生气了？”李勤扬了扬嘴角，“他能不能醒，还得靠我。在此之前我劝你还是忍一忍，对我好点。”
　　说罢，他就转身进屋，留下一脸气鼓鼓的阿城。
　　时钟转到晚上八点，李勤从屋里出来，阿城腾地站起来，紧紧地盯住他。
　　李勤见他一副强状凶恶的模样，心里觉得异常好笑，但也没精力再逗他。
　　“人醒了，可以进去看看。”
　　阿城大步流星地走过去，瞧也不瞧他一眼。
　　李勤又说：“别跟他说太多话，他现在得静养。”
　　阿城进到屋里，路杰还闭着眼睛静静躺着，手上还挂着吊瓶。阿城也不敢把他叫醒，见路杰的脸色还算平静，起码不似之前的痛苦。
　　阿城松了口气，很快走了出来，把门轻轻关上，见那拉风大夫翘着腿正坐在沙发上看着静音电视。阿城叹了口气，好声好气地叫了声“李大夫”。
　　李勤转过头来，朝他挤了挤眼睛，“嗯？叫我呐？”
　　阿城又靠近了些，讪讪地说：“他今晚能好不？”
　　李勤转回头去，手里按着遥控器，慢慢悠悠地说：“还有几瓶药得挂，夜里还得换药呢。先观察个两天再说吧。”
　　他转过眼睛，瞥了阿城一眼，“趁着时候还早，你先回去吧。”
　　阿城哪里肯走，执意要留下来。李勤也拿他没办法，大方地点了外卖，招呼着阿城一起。
　　阿城挠挠脑袋，又开始不好意思，扭扭捏捏了半天，还问他是不是把路杰叫起来吃点。
　　李拉风却说：“他现在一步都不能离开床，否则小命难保。”顿时把阿城吓了回去。
　　两人吃着吃着，阿城又忍不住问道：“他到底是啥病？还流血，是、是那啥不？”
　　“会死人的。”
　　看着阿城惊愕的神情，李勤不由得举着筷子哈哈大笑，而阿城的白眼也慢慢翻了上来。
　　这时阿城突然想到了什么，看着李勤的笑脸，他也心生嘲弄恶意。
　　阿城慢慢放下手里的饮料，抹了抹嘴，两手撑在膝盖上，盯着李勤笑呵呵地说：“李大夫，你要不要去看看你的车？”
　　李勤一愣，随即想到了什么！
　　阿城看着他面色突变，丢下筷子朝着车库飞奔而去，果然不久里面就传来李拉风撕心裂肺的哀嚎声。
　　“我的车——”
　　路杰感觉周围的光线刺眼得厉害，他往里被子下躲了躲，又听见一人的脚步声。路杰皱着眉头眯开了眼睛，眼前迷迷糊糊的一片，他看不清来人，却听到那阵熟悉的玩世不恭的声音。
　　“哟小乖乖，你可醒了。”
　　路杰的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这是谁，又听到那声音说：“睡得可真香呢。知道现在在哪儿吗？出去跑了这么一大圈，把陆励行家里弄得鸡飞狗跳的，现在还不是乖乖躺在这儿。”
　　听到那三个字后，路杰的心跳顿时加速起来，他吃力地想要睁开双眼，可眼皮似乎有千斤重。他的呼吸也顿时加大起来，嘴里吐出一阵一阵的热气。
　　“别喘别喘，是不是遇到我太开心了呢？现在你落在了我的手里，正是‘羊入虎口’，我一定会好好对待你的。‘我的亲亲老婆’、‘我的亲亲好大儿’，陆励行是不是这么叫你爷俩儿的？我的亲亲老婆，这回我可不会让他再找着你了。”
　　路杰的嘴唇动了动，他也终于看见了这人的真面目。
　　“你说什么呢宝贝老婆？慢点儿说，别气着儿子。”
　　于是李勤笑呵呵地把耳朵凑到路杰嘴旁，听他咬牙切齿地吐出三个字。
　　“死、变、态……”
　　李拉风的脸色又瞬间降到了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