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劫难逃》风鉴

1、逃生

　　1.
　　阿城又一次见到路杰是在半年之后。
　　同样的夜晚，在似曾相识的黑暗巷道里，他又一次回过头来，漠然无波澜的眼珠把视线扫到阿城的脸上。
　　阿城又一次看到他那被月光照亮的脸颊透出使这夜一颤的冰凉霜白，其余藏在微湿刘海下的皮肤仍是若隐若现的苍白。
　　像个陶瓷娃娃。阿城不禁又有了这念头。
　　但当他更加清楚地回忆起那天夜里路杰是如何娴熟果断地榨尽身下青年最后一口？，那苍白脸颊上淡淡的一双眸是如何透出护食的阴戾时，陶瓷娃娃的形象又变作了电视上雪原深处的雪豹子。
　　他一进，阿城立刻一退。
　　阿城这才发现他穿的一身黑，在这深夜里，犹如潜行。
　　“你认识我？”
　　阿城没想到是对方先开的口。
　　“不……”他转念一想，“不太熟。就见……”
　　“你住哪儿，带我去。”
　　像是魔咒像是命令，阿城就带着他往家里走去。路上，阿城看到他露在黑色短袖外的一只手臂，纤细冷白，另一只则拦在身前抓着胳膊。偶尔白亮路灯下，映出质感良好的衣物将他微微佝偻着的身躯细细包裹的画面。
　　如果不是闻到了他身上的汗酸味，以及看到他颈后湿透的发根，阿城还恍惚以为他身上还是半年前雪花的温度。
　　就这样想着，阿城又想起在那片雪花下，他看到路杰站在马路边上，一辆黑色的高级汽车向他打开了车窗，一只手从窗内伸出。这时路杰侧了侧身，阿城没看见那手对他做了什么。
　　是触摸了那张冰雪般的脸颊吗？那脸触碰起来，会是怎么样的滋味？究竟是软的，还是冰凉僵硬的？
　　这时那双漠然的眼睛用刀子般的视线割过了阿城的眼。
　　阿城禁不住拿手一挡。
　　“看够了没？”
　　阿城转过头，不做声响，但耳后渐渐热得火辣，比路杰强壮得多的块头，此刻驼背得快要比路杰还小。
　　阿城的出租房不大，却倒也整洁利落。一张床、一只塑料凳、一只箱、一个用塑料布挡开的淋浴间。
　　“只有冷水。”阿城讪讪地说着。对上那双眼睛，总是让他心生莫名的歉疚。
　　那眼角的风只略微扫过了他。
　　“衣服！穿我的吧，不好看，但挺凉快！”
　　他翻起那唯一的箱来，找出了自己最喜欢的一件短袖，转身问着“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就听见哗哗的水流声。
　　阿城把衣服放在塑料凳上，把塑料凳推到塑料布旁，局促地、坐在自己家的小床上。
　　肆意冲撞的一幕又浮现在他眼前，18岁以上也不能看让我选个寂寞。
　　阿城的衣服对路杰来说过长了些，恰好挡住了他的臀部，让纤细瘦弱的他仿佛被阿城的衣服整个从后面抱住。
　　阿城还没站起来，就急着往床边退了。路杰一声不吭地、依旧眼神漠然地出着神，坐在塑料凳上，接过阿城递来的全新的毛巾机械地擦着头发。而阿城已经在这段时间里想好了自己今晚该睡的位置——地板。
　　“阿杰。”他冷不丁地自我介绍起来。
　　“阿、阿城。杰哥好、杰哥好。”
　　看到阿杰靠近，阿城又往后退了些，可他仍坐在床上。
　　此时路杰的目光正式地将阿城从头到尾扫视了一番，他放下毛巾，站起身来，一手抓着毛巾挡在身前，一手背在身后，慢慢走向阿城。
　　“我记得你，那天晚上。”
　　阿城被迫无助地被路杰的双眼钩视着，那目光如弯钩将阿城的紧张尴尬慢慢钓到喉头。
　　“我……我不是故意……”
　　“你也想要吗？”
　　阿城毫无抵抗地咽了咽口水，眼看着那张瓷白的脸越靠越近，眼看着那张在幽暗巷道里急促喘息的脸真真切切地展现在面前。
　　猛然间，路杰被一把推倒在床上，木板床毫无缓冲，发出了他俩进屋后闹出的最大的声响。路杰向来淡漠平静的脸上闪过一丝紧张，他握紧了拳头里的东西，用余光紧紧地盯着这陌生男人，只等他再度靠近……
　　可阿城已经远远地走开。
　　“你误会了！我不搞那种东西！”
　　说着他走到淋浴间，拉过塑料布将自己严严实实地挡住，大声地说：“你早点睡吧！明早我还要打工。”说完，他似乎觉得还不够，于是又补充：“我很早就出门！”
　　等他洗完澡出来的时候，路杰已经也严严实实地用阿城的被单将自己裹紧，蜷缩成一团，面朝外睡着。
　　阿城看着他那张瓷白脸上的眉还紧紧地皱着，那三道阴影使得这脸愈发地白皙透明。
　　夜里闷热，阿城爬起来将窗户打开，靠着窗吹了会儿夜风。
　　在暗里，他见路杰仍然浑身裹紧，便又开始想象这幅身躯是否比一般人凉上几个度，才能在这夏日里裹得这样严实。
　　第二天一早阿城就出门了，晚上回来时发现房间正中央多了一个圆头圆脑的电扇，而淋浴房正在传出水声。
　　他坐在床边，呆呆地看着这电扇。不一会儿路杰从里面出来，这时他仍套着阿城的短袖，用那漠然地目光朝他扫了扫，便是打过招呼的意思。
　　“买了个电扇。”他从容坐下，悠然发声，“热水费交了。”
　　“谢、谢谢……”阿城结结巴巴地说着，目光在路杰的脸上、肩上失措地打着转。看着他的身躯藏在自己的短袖里，路杰那胳膊仿佛更白更细了，只有腰上还有些肉，随着路杰阵阵的呼吸可以看到衣物起伏的动作。
　　“走，请你吃晚饭。”他忽然站起来，拍了拍阿城的肩膀，丢下一记重磅。
　　是热的……像我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