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龙（gl）》何须怨杨柳

4、第 4 章

　　01
　　河。

　　河里有河神，有水鬼，有妖。

　　易千岁把人扔下去时没想过这一点，等下水去没见着人影时才真的急了。
　　她这么大一个美人道长呢？去哪里了！

　　野兽一类，最恨的就是到了嘴边的肉被抢走。那简直比被当众一巴掌甩在脸上还难受。易千岁大叫一声，也不管会不会被人看见了，嘭一声就化为真身原型，一条几乎与河一样宽的巨大黑蛟出现在河中。

　　河神几乎是立刻就蹦了出来，哀声大叫：“咱又惹了哪位爷爷！”

　　易千岁怒极：“把道长还给我！”

　　河神一听，道长？这妖莫非也是个被招安了做看门狗的？忙道：“敢问您家主人是何方大仙，我这就去查察。”

　　“等你找到，道长就淹死了！”易千岁咆哮一声，径直钻进水里。她是又急又气，先把那河神宫一尾巴打碎了，又使出法力传话给整条河内的妖怪，谁敢动那女道长，必叫它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她虽是个沾了别人的光才化形的妖怪，但再怎么说还是龙属的。这一声怒吼把远在西湖内的妖都吓了出来，纷纷议论又是哪个大妖来了苏州。

　　然而易千岁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同族。

　　六翅蛟。

　　六翅蛟缓缓从水中浮出，一只爪子里还握着姜敛光。姜敛光并没有溺水，但身上衣裳已被扒了个干干净净。

　　“好一个冰山美人，勾的爷□□焚身。”六翅蛟舔舔嘴唇，十分不屑地望向易千岁：“快些滚远点，这河水都被你给搅浑了。爷还要干大事呢。”

　　易千岁双目通红，冲了过去。

　　02
　　愈是骨气硬的人，就愈怕受折辱。有些人连命都可以不要，但一身尊严却绝不能交出去。

　　姜敛光就是这种人。

　　拼了命运功去抵抗情香，却因丹田穴道被封，反倒加速了那药在体内蔓延的速度。丑恶的猴妖抓耳挠腮，扯着她两条腿居高临下地看戏。

　　“我要把你们碎尸万段。”女道人声儿软绵绵，说出话来毫无威慑力。

　　“咱们恨不得被道长的美雪儿碎尸万段。”猴子笑嘻嘻道。

　　姜敛光不再说话了。她仿佛被泡在一股灼热的泉水里，身上没有哪一处是不热的。意识渐渐飘走，到了这时候，她突然想起天兵天将。

　　动戈十万天兵，十万天将。浩浩荡荡跟随各方征战，一战死伤数万，却无人记得其姓名。那些又何尝不是凡间修士，也曾骄傲过一时。

　　她究竟为何修道，又为什么拼命。
　　姜敛光越发的不清醒了。

　　可两只猴妖忽然不见了，来了个姑娘。这姑娘她见过，穿一身粗布衣裳，一双眼睛黑得发亮。好似那山野精灵，无端端叫人心生向往。姜敛光想伸手去抱一抱她，却奈何没有力气。

　　光影间错。

　　她做了个梦，梦里她在冰冷的河水里下沉，又被缓缓托起。被一条巨大的龙尾。

　　03

　　三更，山中破庙。

　　姜敛光刚醒过来的时候头还很痛，腰也很酸。嘴里有很重的泥水腥味，几乎使她不能思考。愣了半晌才缓过神，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堆软和的干稻草上。身旁生着一堆火，非常暖和。

　　怎么回事？

　　她强忍着不适站起身，这才又发觉自己一身衣裳完全被换掉了。并且，看模样，似乎是昨日遇见的那个易姑娘身上所穿。想到这里，姜敛光不免心中一动，昨夜遇袭时房中只剩她一个，她还以为可怜的易姑娘是先她一步遭了殃，被那些妖精吃掉了。为此自责了许久。
　　可是……现在看来，易姑娘似乎并没有死。或许正是她把自己从猿猴精的手中救了下来。

　　来不及去深思易姑娘为何有这般本事，姜敛光撑着一根木棍往破庙外走去。她有一种预感，易姑娘一定在那儿。然而，就将要走到门口时，忽然有个声音自角落废墟里响起。

　　“道长别出去……”

　　正是易姑娘的声音。此时听来却虚弱无比。

　　“易姑娘？”姜敛光一吓，往那处黑漆漆的地方看。可一个好好的人为什么要坐在黑暗里？不去火堆旁？于是一种莫名的恐惧萦绕上她心头。多年来斩妖的经验告诉她，那儿藏着个很可怕的东西。

　　“易姑娘？”姜敛光后撤一步，又问道。

　　“呜……”那团黑暗中响起易姑娘的呜咽，此时听来更凄凉了几分。“道长……不要出去好不好……”

　　“你不是易姑娘，你是什么东西！”山风止，姜敛光骤然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再也顾不上疼痛，强行运功在手，生出一大团火焰，就见那角落里的废墟之上，赫然躺着一条巨大的黑色蟒蛇。那身子快要赶上人一般粗，脑袋几乎与姜敛光的头一样大。

　　“你……你！”姜敛光双眼盈了泪水，“你这恶妖吃了易姑娘！”

　　那蟒蛇一点不反驳，却也不攻击。只是半瞌着眼，弱声道：“道长的火好热……可不可以小一些呀……”

　　姜敛光所用的正是三昧真火的其中一昧，民火。与凡间火焰不同，此火可灼烧魂魄，用以对付肉身强大的妖物非常奏效。而另外的臣火与君火更要厉害一些，只是姜敛光尚未习得。

　　“你好大的胆子！”姜敛光咬牙怒喝，“吃了人还在我面前这般悠然自得，不怕我一招灭了你！”她一想起那个眼睛乌黑乌黑的姑娘，心中便十分痛苦。一定是易姑娘救下她后将她安置在这破庙内，不想却被这条该死的蟒蛇偷袭了。

　　黑蟒似乎还想说什么，却被姜敛光厉声打断：“你休要学易姑娘的声音说话！”于是它沉默了片刻，哑着嗓子缓缓道：“道长若不杀我，我明天就将那位姑娘送回到道长身边，好不好？”

　　姜敛光眼中金光一闪，“她还活着？”

　　“我受伤了，所以没有吃掉她……”黑蟒声音一点一点小了下去。

　　姜敛光半信半疑，蟒蛇这种东西抓着了猎物岂有存食的习惯？不过这条黑蟒似乎真是受了不小的伤。姜敛光只粗略一看，就能看见它身上许多鳞片都已剥落，露出血肉模糊的一些洞洞，瞧着便让人浑身发麻。她虽对妖毫不信任，但眼下也没有办法。若是易姑娘真被它囚在某个地方，自己现在杀了这黑蟒，那么易姑娘就要因她而饿死了。

　　“你若骗我，我就把你的鳞片一片一片刮下来。”姜敛光放了狠话。

　　“道长放心吧……”黑蟒的声音已细不可闻了。

　　姜敛光强忍心中怒意，原地坐下开始打坐歇息，调整气脉。又时而感到难过，不知道易姑娘此时，正遭受着多大的惊吓与委屈呢？

　　05
　　东方的鱼肚白渐渐翻起。

　　姜敛光神元合一，周身金光泛起。一夜的打坐，已使她功力状态恢复了八成。虽然腰部还是有些酸痛，但不碍事。女道人以民火凝剑，悬在手边，立刻望向那条大蟒的栖身之处。昨夜她怕这蟒跑了，特地堵在这里。不出意料的，那蟒依旧乖乖的趴在那儿。只不过，姜敛光盯了它半晌，可黑蟒没有一点要起来的意思。

　　“你是不是想死？”女道人兀的出声。

　　“我好痛噢……”黑蟒卷了卷身子，可怜兮兮呻吟。

　　“你这恶妖，休要在我面前卖惨！”姜敛光一步逼近去，剑刃几乎要戳到黑蟒头上，“你现在就带我去找人，不然我立刻杀了你！”

　　“杀了我，那位易姑娘你就找不着了。”黑蟒居然敢威胁她。

　　姜敛光心中燃着无名怒火，恨恨咬牙，“再不去找她，她也会死。既然她会死，我不如先杀了你。”

　　“放心吧……”黑蟒慢慢道：“我讨厌吃死的东西……所以给她留了……好多好多吃的……”

　　姜敛光无语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天逐渐大亮。太阳升起，今日居然是个好天气。姜敛光往庙外走，这次黑蟒没有再拦她。女道人出去了两个时辰，回来时手中多了许多草药。

　　“把你受伤最重的地方露出来。”姜敛光语气冰冷，几乎以命令的口吻说道。

　　那黑蟒有些意外，眼睛也睁的大了起来，“道长要为我疗伤？”

　　姜敛光却十分嫌弃，“你这死妖休要自作多情，我只不过是为了让你早些能动起来，能带我去找人。”

　　黑蟒不再说话，喉咙里发出一阵可爱的声音。这声音几乎要使姜敛光产生错觉：她面前躺着的不是一条蟒，而是一只小狗。看来这蟒擅长口技。然而下一刻，在她看见黑蟒肚子上那个巨大的洞口时，姜敛光心中什么都想不出来了。

　　白白的肚子上，有一个巨大的，被撕裂的洞。能看着里面内脏，一点一点抽搐着。

　　“你……你怎会受这样重的伤？”姜敛光一剑悬在黑蟒的七寸处，伸手轻轻抚上那已经发黑的伤口边缘。

　　“呜呜……”黑蟒又哭起来，“好痛哦。”它似乎还只是一个小姑娘。

　　姜敛光不知这样的伤口该如何处理，她甚至惊讶于这黑蟒居然还能继续活着。把草药捣碎，注入灵力后，女道人轻轻往那伤口边缘敷上了一层。正琢磨着这种伤口要多久才能好，那黑蟒居然轻声安慰起她来：“道长……这伤不算什么的。”

　　姜敛光横它一眼，“本道又没关心你。”

　　黑蟒拉下脑袋，不说话了。

　　中午时候，姜敛光猎了一些兔子与山鸡，又用大树叶子接来了一些溪水，统统放到黑蟒面前。这黑蟒似乎很高兴，饱餐了一顿，小狗一样埋头睡去。然而姜敛光心中只是在想，待救出易姑娘后，便要把这能言人语的黑蟒一击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