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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他就该被踩在脚下,跺成烂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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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筱暂停了一切排练活动,在排练厅大门贴上一张通知,只简单说明就是暂停,没有原因,没有复工时间。学院里所有人对此议论纷纷。
此时的常筱正在院长办公室里,他给出暂停理由:受到威胁。
这个理由也是他跟任寰宇商量后得出的。很简单,虽然肖雨接到电话时对方并没说过威胁的话,但威胁的意思还是非常明确的。所以,对于整个巡演来说,这不但是威胁乐团,更是在威胁中音这所学校。
常筱对着院长侃侃而谈,从例举诸多同性恋古典作曲家开始,到现代社会对同性恋的更多接受和包容,再到作为国内最优秀的音乐人才培养殿堂的中音胸怀更该宽广包容,又说到自己对这一群体的看法和接受度……
院长被他开合不停的嘴说得插不上话,只好伸出手摆了摆:“停一下停一下!先说说我们学校的一贯态度,我们一贯是尊重别人隐私和性取向自由的,我们也从不会因为这方面的不同而区别对待学生,这一点上我们一向如此。”院长轻轻拍着桌面继续道,“这次的巡演很多学生、老师都花费了很多心力,你自己也花掉了很多时间精力,相信你现在暂停也是认真考虑过的。不过,你也要考虑一下,听众对这个消息的接受程度。”
院长摆手阻止他又欲开口继续道,“我知道,你是在国外学习了一段时间的人,对于这个话题态度很开放,但是你也要明白,国内很多人,甚至是一些高校老师,至今都认为这是一种不正常的、病态的、应该去治疗的严重问题。你要清楚,国际上把同性恋从精神病名录中移除也才十几年的事,国内呢?国内刚承认同性恋不是精神病是最近两年的事。这个信息一旦曝光,受到影响的是很多人,并不只有当事人。”
常筱点点头,长出一口气,他真诚的看向院长:“也许您会说我年少轻狂,但我真心希望能做点什么改变一下现状。至少在我力所能及的领域里,让这些人感觉到温暖,让他们能受到公平的对待。”
看了看院长没什么变化的脸,常筱继续,“除了跟学校这边沟通,中音乐团我也会去跟我爸做工作,说实话,其实我觉得乐团那边的工作可能更好做,”说到这里他嘻嘻一笑,“毕竟您也知道,文化艺术界的风气更开放更包容,这样的新闻在这个圈子里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院长看着他狡黠的笑,自己也无奈笑了起来,“行,尽快跟常指挥沟通一下,排练也尽快恢复,学校这边已经安排好了三场巡演,还在跟更多高校沟通,你们不能关键时候掉链子!”
“是!保证完成任务!”常筱调皮的起立敬礼。
跟常指挥的沟通更容易,常筱只说了前半段接到威胁电话,常指挥就问,“什么人干的知道吗?”
“还不知道,我有同学家里托人去查了。”
“唉,现在的孩子,不把心思用在业务上,尽搞这种下三烂的手段。”
“就是说啊,你说他还要搞臭梁墨,梁墨弹那么好,安的是什么心。”
常指挥看了看儿子说,“行了,我知道你安的是什么心,在我们团这你放心,哪个出名的演员没点这样那样的传言,没人当真,也没人理会。你们好好排练,回头我再想想办法,在大剧院给你们安排个专场演出,你们学校那边肯定也就没什么话说了。”
常筱给爸爸竖了竖拇指,“还是我爸最厉害!”
排练复工的通知又贴在大门上,与上次停止的通知只相隔了一天。
常筱又买了个新手机,第一时间通知了两个作曲和三个钢琴手,可旧手机被砸坏,许多人的联系电话全部找不回来了,无奈只好自己找过去,一个个地通知了一遍。还好没有影响晚上的排练。
常筱站在指挥台上,看着初成规模的乐团和三架距离自己最近的钢琴,一时心里很有感慨。他冲众人笑笑,“你们都是优秀的演员,可以说是千挑万选才来到这里,没有人能比你们更有资格坐在这里。”
众人也都冲着他笑。
“前天发生了一件很不好的事,我脾气坏,希望没有影响大家,经过昨天一天的沟通协调,这件事已经与学校和中音乐团那边都沟通过,暂时不会对我们有什么影响,本来涉及各人隐私,这件事没必要在这里说,但是,”常筱拉了拉自己的衣襟下摆,“但是我与各位都是合作,这件事一旦曝光,对各位也都会产生不同程度的影响,所以,我要在这里说明一下。”
他清清嗓子,“各位都知道我是从美国回来的,之前之所以到美国学习,就是因为我觉得那边的环境对我来说更开放,因为,我是gay!”
他话音一落,排练厅里落针可闻,连呼吸声都听不到了。
“我觉得这是我自己的事,我没必要也没理由跟别人解释或者说明。但是前天,一个匿名的威胁电话打给我们一位团员,说是要曝光我们剧团里有gay的事情,当然,我并不在乎被曝光,我中学时期就已经向家人出柜了,而且学校不会因为我的性取向开除我,我也依然可以选择不在国内发展。那个打电话的人渣……算了先不说他。”常筱摆了摆手,像轰苍蝇一样。
“之所以跟大家说这些,是希望一旦有不好的流言甚至谣言传出,希望各位能有心理准备。当然,如果有人想退出乐团,我也不会勉强,现在就可以走了。”
四周依然安静,有人开始慢条斯理拿出乐器,有人微露笑脸慢慢摇头,有人目光逡巡的看别人。几分钟后,排练厅里依然没人起立也没人出声,但众人手里却都握着自己的乐器。
常筱环顾四周看着大家,最后深深鞠躬道:“这次的巡演拜托各位!”
排练结束后,梁墨没有着急走,而是站在排练厅门口等着常筱出来,两人一齐慢慢步行往校外走。
“多谢你,”梁墨道,“我没想到你会这么帮我,真的,除了谢谢我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干嘛这么客气师兄!”常筱一手拍拍他肩膀,“我也是在挽救自己的作品。”
“而且说实话……”他的手留在梁墨的肩臂处。
“梁墨,梁墨等一下!”身后传来呼声。
两人回头一看,是肖雨正在气喘吁吁跑向他们。
“梁墨,”肖雨平复着呼吸,“我得跟你道个歉!那天我并不是要赶走你,真的,我是慌了,不知道该怎么办,而且你弹得那么好,我真的特别特别喜欢你。呃不是,”他马上看向常筱,“不是那个喜欢,我是说我喜欢他弹琴,敬佩、羡慕的喜欢!”
常筱笑了出来,“明白明白。”
肖雨又转向梁墨,“我也怕巡演被取消了,我当时很矛盾,希望这是假消息,所以我那天其实是向你求证,真的不是要赶走你,你相信我。”
梁墨点点头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也没怪你,碰上这种事大家都不想。不过,”梁墨也转头看了看常筱微微一笑对肖雨道,“我确实有男朋友,是我们学校小我一届的学弟,你也见过,他有时会陪我来上课,我们关系稳定。至于跟辅导员的事,完全是恶意中伤,传谣言的人我们学校已经给过处分。”
肖雨眨着眼睛看常筱,再看梁墨,抓了抓头发道,“反正是我不好,你别见怪!”
肖雨走后,常筱一直盯着他的背影摇头笑,“他肯定以为咱俩是一对!”
梁墨无奈的说,“是啊,本来咱们乐团只有一个同志,可你今天昭告天下,这不就两个了吗。”
“学长,你会在意别人误会你跟我是一对吗?”常筱认真的问。
梁墨也认真的看着他答:“在意,我在意任何会影响我们感情的事发生。”
常筱点头,跟他继续往前走,“看来你们感情真的好。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梁墨笑笑道,“马上一年了。”
常筱又问,“是不是那个扎小辫的高个?”
梁墨噗嗤一笑道,“对,就是他,他叫任寰宇。”
“啊,我就说,感觉每次他在你身边都有种…… 怎么说呢?所有权吧,拥有所有权的感觉。”
梁墨笑着默认不再说话。
常筱一直陪梁墨走到公交站,远远看到公交车即将进站,梁墨再一次认真的对常筱说,“无论如何,真的非常感谢你。”
常筱嘻嘻一笑道,“那就好好表演回报我吧!”
回到家,梁墨把排练厅里事情讲给任寰宇听,任寰宇一边剥桔子吃一边道,“没看出来,这小子还挺义气,真是要好好谢谢他,哎,咱们哪天请他来家里吃饭吧!”
梁墨也吃着桔子道,“别,请他外面吃一顿就好了,家还是别来了。”
任寰宇塞了一嘴桔子问,“为什么?”
梁墨把后面肖雨的事跟他一讲,又道,“万一被人知道我请他来家里,没准还得传出更离谱的。”
“嘿,这个肖雨,脑子不好使,眼睛也不灵光!他哪只眼睛看出你跟常筱是一对了?”
“大概他以为常筱这么做全是为了我吧!”梁墨无奈的笑道。
“嘿!看来我的存在感太弱了,以后每天我陪你去排练吧!我就往你们排练厅里一坐,你们练你们的,我学我的习。我看谁还能再认错!”任寰宇气哼哼地说。
梁墨笑着揉他头,“哎哟,你快别作妖了,马上期末了,大家也都需要你,你天天泡在我那干什么?”
“嗯这你放心,学霸是白叫的吗?”任寰宇得意得说。
尹晓声那边反应也很快,一早就跑到梁墨教室门口招手。梁墨跟霍茂都出来,三人围成个小圈。尹晓声把手机递给梁墨看,“师兄你看,根据电话号码和时间,就是这个人。”
照片是交通指挥中心的监控摄像头拍下的,标有明确的时间,从他走进电话厅到离开,时间正好对得上,其中有两张很清楚拍到了他的脸,正是丁宪。
梁墨冷笑道,“哼,还真是阴魂不散!”他把手机还给尹晓声道,“你把照片发到我邮箱里,我转给常筱,让他先去跟中音交待一下。”
尹晓声愤愤地说,“我真想找人揍他一顿!”
梁墨冷笑,“先不急,现在他这只能算骚扰,我们也拿他没办法,等等看他后面还要干什么。”
常筱收到照片,少爷脾气压不住,直接跑到丁宪的教室就开骂,要不是旁人护着,他扔过去的椅子就得砸到丁宪的头。直到钢琴系主任出现才终止了常筱的单方面碾压。
自前一晚常筱的公开出柜,巡演被人破坏和常筱是同性恋这两个话题就是中音人议论的焦点了,很多学生都表现出佩服常筱的勇气和鄙视破坏者的情绪,常筱跑到钢琴系来一闹,更是增加了一个话题:丁宪就是那个匿名打电话的破坏者。
到了院长室,院长颇为无奈的看着常筱道:“我这几天见到你的频率也太高了吧?这是又怎么了?”
常筱理直气壮,“嘿,今天您得感谢我!我给您抓住耗子了!”
他把照片往桌上一放道,“您看,这个是交通摄像头抓拍到的,这台电话就是打给肖雨的号码,时间也对得上,这个时段就他一个人用过电话!您说他是不是耗子?!”
院长戴好老花镜,仔细看几张照片。多亏常筱用心,他专门跑到文印店把照片放大打印出来,院长只看了几张就摘下眼镜,对站在一旁的丁宪问道,“说吧,你有什么理由?”
“没理由!”丁宪白着脸道。
“没理由?没理由你干这种事?缺不缺德啊你?”院长毫不客气,“你有这种闲工夫不去好好搞业务,心思都花在这种地方?啊?”院长盯着丁宪看了半天,语气又缓了缓,“你来这里学习也不容易吧?父母每年供你也得花不少钱吧?我知道你们现在的学生都会出去找找工作,多少能有点收入,但我也清楚,就你们那点收入够自己穿衣吃饭吗?啊?”
“你举报的这个人,我也了解他,很好的一个孩子,很优秀的钢琴师,他现在就在跟我们钢琴系的老师上课,下一步就要考到我们钢琴系来读研。你知道他是什么成绩吗?今年的‘海星’杯,他是专业组冠军!你有这个成绩吗?”
院长的每句话都割上丁宪的心,他知道啊,他都知道,可他就是觉得不平衡,凭什么一个该万人唾骂的东西能得到万人爱戴?
院长的话还在他耳边絮叨,丁宪突然大吼一声:“我就是不服他!他就是个恶心的同性恋,凭什么你们都喜欢他都帮他?他就该被所有人唾弃,他就该被所有人鄙视,他就该被踩在脚下,跺成烂泥!”
这一吼,把在场的其他人都震住了,所有人都用看怪物的眼神看他。
“他,他凭什么?他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他想抢别人的东西就来抢,他把用不着东西像垃圾一样丢给我,我还得对他感激涕零,凭什么啊?”
丁宪发出一阵阵的哭嚎,问着没有答案的问题,整个人缩成一团蹲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