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暖》清塘虾

30、喜得明师

　　决赛的规模并不大，入围选手从少年组到专业组，一起安排比赛，时间分成了四天，一天一个组别。梁墨的专业A组排在第三天，正好在最后一门期末考试的第二天。
　　不用再次跟系里请假让梁墨松了口气，但考试时间与决赛距离这么近也让他觉得缓不上气来。
　　霍茂的成绩一直比较好，这几天总是围着任课老师转来转去，希望能让老师给出更精确的范围。有的老师很奇怪的问，“你成绩没问题呀，总盯着我划什么范围呢！你正常去考我肯定不会挂你！”
　　霍茂一脸尴尬地说，“想考好一点嘛！”
　　其实他是希望能帮梁墨，让他节省更多时间练琴。
　　任寰宇每周末都陪梁墨一起去上课，他研究了地铁转公交的路线，他觉得梁墨花在路上的时间太多，但这样的碎片时间除了用来复习也无法让梁墨上琴。于是他背着大书包，把梁墨要看的几本厚资料装进去，利用路上的时间帮梁墨复习各科目，地铁和公交上，两人经常一个问一个答，目的地到达后梁墨去上课，任寰宇再找地方看自己的书。
　　马上要决赛了，赵老师也加长了梁墨的课时，有时要加一段钢琴大师的表演视频，一边观摩一边讲解，每节课的时间基本都在两小时。
　　梁墨又跟老魏打了招呼，马上决赛，他需要更多时间练琴，晚上要回宿舍的时间也越来越晚。宿管老师知道他情况也很配合，从不为难。
　　任寰宇眼见他瘦下去，每天都准备宵夜，尤其是周五晚上，一再嘱咐霍茂保好温等他回来。万锋和张怀语不知道从哪搞来一只甲鱼，要炖汤给梁墨补一补。
　　程皓听后哈哈大笑说，“王八？你们真行，他又不是肾虚！”
　　张荟在后面拍他，“说什么呢你！”
　　周音捂嘴笑道，“甲鱼是大补，他这段时间太累了，补补正好！”
　　尹晓声拉拉张荟的衣袖揶揄地说，“荟姐，你说皓哥怎么只想着壮阳呢？”
　　张荟作势要拍她，嘴里骂道，“嗨你这臭丫头！”
　　万锋在汤里加了枸杞、山药和姜，满满炖了一大锅。
　　张怀语在旁边念叨，“鲤鱼吃肉，王八喝汤！晚上再买一笼包子，梁墨肯定特别喜欢吃！”
　　任寰宇感激的点头。

　　晚上梁墨一进306的门就闻到一阵浓郁的香气，白板上留言着：锅里有汤跟小笼包，多吃点！
　　循着香气的味道，梁墨打开锅盖一看，清亮的汤汁里漂浮着白嫩嫩的山药和亮黄的姜片，红红的枸杞点缀其中。
　　众人竟然是全锅留给他。
　　下课基本十点，晚上虽然车辆少，他赶回来也十一点多了，正饿得厉害。用不锈钢大饭盒盛出汤，就着蒸笼里的包子几口吃光，身上和心里都热乎乎暖洋洋的。
　　他起身去白板上留言：汤好香喝了两盆！包子吃光！明天加油！谢谢各位！
　　带着热乎乎微微出汗的感觉，梁墨又坐在钢琴前开始练习。
　　今天赵老师给他看了三位不同钢琴家的《钟》，一边讲解一边指导。音乐的处理上每人都有自己的理解，所以同一首曲子弹出来各不相同，赵老师也很真诚的对他说，“你的技巧一直在提高，处理也越来越完善，但你更要找到自己的风格，这需要你自己摸索。你现在有能力结束最初的模仿阶段了。”
　　一首曲子，每人拿到的乐谱都一样，但在细节处理上每人都不同，越是高明的钢琴家就越能在其中倾注自己的思想和体会。
　　《钟》灵动跳脱，每位优秀的钢琴家都能弹出嘀嗒叮咚的跃动感，但每人又能于不同处体现自己的特色。赵老师指导梁墨闭眼细听，在其中一首的一个部分里竟能听得出蕴含了更多温柔，果然，这是位女钢琴家弹奏的。而高潮部分的处理方法也都各不相同，有人停顿略长以突出重点，有人减少踏板力求清晰，更有人加快节奏加强紧迫感……
　　梁墨一遍遍弹奏，他从最初要求自己清楚完成，到后面的努力体现技巧，到现在的体现出自己的风格，已经走过了漫长的十几个月。这是首世界名曲，但凡参赛的，无论评委还是选手都听过。他需要的不仅仅是完成，而是高质量、有内容的完成。
　　幸好小白楼地处教学区，梁墨没日没夜的练习碍不着任何人，他在心里庆幸，要是自己家那种上下左右都是邻居的住宅小区，大半夜没完没了的琴声传来，他非得被人打死不可。
　　然而梁墨的半夜不归却总是把霍茂急得要死，他发短信梁墨不回，打电话也不接，他就在心里开始想像各种不好的事情，比方包被抢了，手机被偷了，人晕倒了，甚至出了意外被送医院了等等…… 他忍不住跑到209敲门。
　　开门的是彭昱勇，一看是他赶紧拉进门来问，“怎么啦？出什么事了？”
　　209也是每人一个夜灯在努力奋斗，一听彭昱勇的问题都看过来。
　　“梁墨，梁墨呢？”霍茂慌慌张张的问。
　　“他应该在小白楼练琴呢！出什么事了？”任寰宇问。
　　“我打电话给他他都没接，半小时前吧，发短信也没回，我越想越怕，他真到小白楼了吗？他跟你们联系过吗？”终于说出口恐惧就没那么深了，可是霍茂却成功的把心慌传给了209的四个人。
　　“他从中音出来的时候给我打电话了，”任寰宇说，“但不知道他有没有到小白楼。”
　　“那他会不会是练琴所以没听到电话晌？”万锋问。
　　“不应该呀，他手机挺响的。”彭昱勇答。
　　“他是不是把手机静音了？他不是今天晚上上钢琴课吗？会不会静音忘记调回来了？”张怀语提醒众人。
　　“唔…… ”众人一呆，随即都笑起来。
　　“怀语这个分析非常有道理！”万锋笑着道，“小眼镜，我们也差点被你带沟里了。”
　　霍茂呼出口气扶了扶眼镜说，“我一个人在宿舍就开始东想西想了，越想越怕，唉！”

　　梁墨最终回到宿舍已经快3点，简单洗漱后他爬上床就晕睡过去。然而，刚到早上6点，315的两人就被敲门声吵醒。
　　霍茂揉着眼睛下床开门，门还没开就传来任寰宇焦急的话声，“梁墨一直没消息，他回……”没说完，已经看到床上头发乱糟糟的梁墨睡眼惺忪的坐起来。
　　任寰宇两步迈进房间，坐在梁墨床边问，“几点回来的？”
　　“啊？不知道啊！”梁墨使劲睁着干涩的眼答。
　　身后的霍茂关上门道，“快3点了回来的，我看表了。”
　　“那你怎么一直没回我短信，手机也关机了。你电话呢？”任寰宇弯腰去翻梁墨的书包。
　　梁墨闭上眼又趴到床上，“不知道，没电了吧！”
　　果然，任寰宇翻出他的电话，已经彻底没电开不了机了。
　　他找出充电器插好，又坐回去轻拍梁墨的背说，“睡吧睡吧，今天几点起来？我去买早点。”
　　霍茂也爬回床上说，“8点有课。”
　　任寰宇轻声说，“那我7点半再过来。”
　　没有回应，梁墨已经又睡着了。

　　任寰宇再叫醒他时手上还拿着温了的豆浆和肉包。
　　梁墨一边闭着眼睛穿衣洗漱，一边听任寰宇叙述了一遍昨晚霍茂吓唬众人的事情，心里才明白任寰宇为何一大早跑过来。
　　他擦干脸上的水，眼睛弯弯的说，“霍茂被你们安抚好，可你又被他吓着了吧！”
　　任寰宇抬抬眉毛说，“嗯，恐怖传染。”
　　梁墨接过早餐拉起书包跨上肩膀说，“我会注意的，手机没电前会跟你们联系好。放心吧，不会出什么事的。”
　　任寰宇点点头跟他同行去教学楼。

　　决赛到来，梁墨谢绝了大家同行的建议，因为除了霍茂跟自己，其他人都还有考试没结束，霍茂又容易紧张，还不如干脆不去。
　　任寰宇也赞同，毕竟就他自己而言都紧张得不得了，真去了说不定是给梁墨添乱，不知道谁安抚谁了。反正最后一下，成绩如何安静等待结果公布就好，这会再关注某个选手某个评委的，也不能改变什么，不如让梁墨安心的过个假期。
　　出发前，大家都到513来送他。
　　梁墨笑咪咪的看着几位朋友说，“你们太郑重了，我有种荆轲刺秦的悲壮感。”
　　“嘿你别瞎说啊！”程皓不乐意的撇嘴。
　　“我们主要来问，晚上庆功宴上哪吃的！”彭昱勇也开口。
　　“是啊，你想吃啥？我们提前订个包厢吧！”万锋也说。
　　梁墨想了想说，“应该是我问你们想吃啥，今天应该我请客！”
　　“哎对！”张怀语道，“我们问问女生们，今天咱来订吃什么！晚上梁墨负责付帐！因为他凯旋而归理当请客！”
　　“对！有道理！” “说得对！”大家纷纷应和。
　　“行说定了，我出发了，比完给你们短信，等我回来！”梁墨笑着说。
　　任寰宇伸手握了握他的手说，“加油！回来给你庆功！”
　　梁墨坚定的回握，认真的说，“一定！”
　　到了剧场，比赛准时开始，35位选手依次上台表演，这次的顺序是到场后抽签决定的。梁墨抽到27，这个排名稍稍靠后，如果是普通赛事，这个排名要吃点亏，如果前面有亮眼的选手容易被评委记住，分值相对就给得高，后面出场的选手很容易会被长时间比赛消磨掉兴趣和耐心的评委忽视，甚至干脆忘掉。但这次比赛的每位评委都是份量很重的钢琴名家，或钢琴教育家，甚至连中音的钢琴系主任，博士生导师许昌永教授也是其中之一。梁墨相信只要自己发挥正常，一定能取得靠前一点的名次，但心底里一直期盼第一的宝座。
　　上台前，他握紧双拳对自己说，“拼一把！”
　　行礼鞠躬，开始弹奏，行云流水，惬意自如的表演后，他起身离座，微笑着向台下鞠躬致谢，下台前，他看到许昌永教授缓慢的向他微笑点头。
　　下了台他急急慢慢的跑向书包，翻出手机发短信：“比完了，感觉良好，晚上吃什么？”
　　对方很快回，“老铜锅，二楼203。”
　　梁墨回，“好，晚上见！我估计7点到。”
　　“见面聊！”
　　放下手机，梁墨觉得身上一阵阵松下来，吊着的那口气也终于呼出来了。双手不知不觉的开始有点抖。他不觉好笑，比都比完了，怎么才想起来紧张！
　　入座观众席安静看完后面8位选手的表演后，主持人请评委上台简单点评这次的决赛，上台的是我国著名钢琴家和钢琴教育家秦老师，也是首位夺得肖邦钢琴大赛金奖的亚洲女性。她赞扬了赛事主办方为培养优秀钢琴人才做出的努力和贡献，也高度评价选手们的专业素质，还特地提出她很欣赏个别选手已经具备了明显的个人特色和风格，我们的钢琴人才不再局限于跟风和模仿，这是她本次比赛非常欣慰的一点，也借此鼓励我们广大的钢琴教育从业者着重培养这方面的能力。
　　坐在台下的梁墨内心感动，如果没有赵老师的指导，他还处在自我满足自认为可以了的心境里，是赵老师不懈的点拨指导，他才一点点迈出进步的步伐，才一点点看清自己仍存有的问题。
　　出了剧场，他拿出手机给赵老师发短信：“赵老师，比赛结束了，我觉得还行。多谢您这段时间的指导，我受益良多，很想跟您继续学习，您有空的时候能请您吃饭吗？”
　　短信发出后很久没有回复，梁墨知道赵老师学生很多，说不定就正在上课。他安心上了回校的公交车。
　　公交倒地铁，再倒公交，一个多小时后终于远远看到学校大门了，突然手机响起，梁墨拿出来一看，是赵老师。
　　“喂赵老师您好！”他笑着接起电话。
　　“啊，看来比得不错啊！”赵老师的声音充满笑意。
　　“自我感觉良好吧！下台的时候我看到许教授冲我笑了，所以信心更足一点！”梁墨也笑着回答。
　　“噢对，许教授是决赛的评委是吧！”赵老师问。
　　“是的，不过好像只有决赛，我前面参加的两场都没见到他。”梁墨一边说一边起身，马上到站了，他走向车门。
　　“等你来了中音，可以去上许教授的课，他的课可是很难排到的！到时候我帮你抢！”赵老喜滋嗞的声音从话筒中传来。
　　梁墨走下车，周围少了嘈杂声，他问道，“赵老师，我想跟您继续上课，您看行吗？”他心里略微担忧了一点，毕竟赵老师打来电话聊了好几句都没提继续上课的事情。
　　“哎哟我到把这个忘了，”赵老师欢快的说，“你不说我也要提呢！遇上好老师是学生的幸运，要知道遇上好学生更是老师的幸运啊！我愿意继续教你，太愿意了！我听吴老师提过，你一直在带准备艺考的学生，这个暑假过去就不要再带了，这样的学生带起来痛苦，对你自己也没有很好的帮助，而且又都是短期的，生源上不稳定。你跟我上课，我手里也有一些稳定的孩子，你帮着带带，两三节课后我来带一节，这样一方面你能增加点收入，另外我也压力小点。而且这次比赛你如果能拿到好一点的排名，那全由你自己带，人家家长也是愿意的。对了，最终结果什么时候通知？”
　　“说是8月底在官网上公布，到时候还要搞个小型的颁奖礼。”梁墨老实回答。
　　“行了，就这么定了吧，下次上课时间我要排一下，回头再给你电话，以前那个时间就算了，太晚了也，你回学校都没车了吧！”赵老师问。
　　“也还好，出了地铁都能赶上末班。”梁墨老实回答。
　　“行，那你等我电话吧，好了，我马上得去上课了，回头联系哈！”赵老师说完就挂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