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镇》吃个砂糖橘

19、死人

　　第二日，一件惊天大事迅速在乡亲们之间传开，如同凉水入油锅，刹那间炸起，轰动整个永安镇以及附近小镇。

　　更是第一时间引起官府注意，县太爷许又年火急火燎带官差前来，公开调查，亲自走访，安抚民心。

　　码头及江道沿岸被迅速封锁，闲杂人等不得靠近，封锁区外面围满看热闹的百姓，大家伙无事可干，交头接耳，各种各样的猜测层出不穷，反应也各有不同。

　　孙婵昨夜回来较晚，随便吃点宵夜，又洗漱收拾，磨磨蹭蹭到亥时初才躺下。

　　也不知道怎么了，躺下去半晌，愣是睡不着，时而想到今日与唐幸他们的相处，时而又惦记起唐幸答应给她的画。

　　好不容易开始眼皮打架，临近入眠，脑海中莫名回想起与他们擦肩而过的那辆滴水的马车，又瞬间清醒，那种怪异的感觉越发清晰起来。

　　就这么一直熬到了子时，才迷迷瞪瞪睡过去。

　　今早晨起，孙婵的脑子昏昏沉沉很不舒服，想多睡会儿，偏偏因为长时期养成的早起习惯而无法继续，拖拉一刻钟左右，她还是认命，拖着发软的身躯从床上爬起来了。

　　家中只有她一人，做早饭着实麻烦，她便慢悠悠走向主街，打算买两个包子馒头应付一下。

　　谁曾想她刚走上街头，就发现处处不对劲，往日里热闹非凡的街道今日行人都没几个。

　　各家铺子不管卖什么都冷冷清清，看过生意的掌柜们瞧起来心不在焉，都默契的朝涣江那边的出镇路口张望，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王孃孃，一个肉包一个菜包，再来碗豆花，啥也不加。”

　　孙婵没什么精神，点了吃食，又慢吞吞走到旁边的桌椅边，随便找个凳子坐下。

　　“晓得了，你打小就爱这么吃，就算不说，孃孃也不会给你加料。”

　　王孃孃是永安镇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卖了一辈子包子，跟孙云娘有点交情，也算是看着孙婵长大的。

　　“我知道孃孃对我好，您家包子是老字号，生意好，我多提一句是怕您太忙，没反应过来就顺手加料，白瞎了那一点料钱。”

　　孙婵笑着奉承，随后做出好奇模样，问道：“孃孃，今天不是赶圩日吗？人怎么这么少，莫不是我记错了？”

　　“没记错，只是咱们镇出大事儿了。”

　　王孃孃神神秘秘凑过来，张了张嘴，突然觉得不应该跟一个孩子聊这种事，可是不说，又怕孙婵好奇，自己跑到江边瞧，看到什么不该看的，晚上就得做噩梦了。

　　“什么大事？”孙婵非常配合，捧场问道：“孃孃，我都是大人了，没什么不能听的，再说了，从小到大我娘也没拘着我，您放心，您告诉我，我也不会出去乱说。”

　　王孃孃想了想，也觉得是这个理，便不再纠结，小声说起今早的大事。

　　一说一听，孙婵的笑容渐渐敛起，再度想起昨日夜幕时分与他们走反方向的马车，看来她的直觉是准确的，那车果真有问题。

　　“阿婵，孃孃知道你胆子大，不过江边死人了，晦气，你千万别往那边跑了，知道吗？”

　　“你娘离家时拜托左邻右舍看顾你，你乖乖听孃孃的话，吃完早饭就回家看铺子，哪也别去。”

　　孙婵心中有事，倒没反驳，心不在焉地应了声，迅速吃完早饭，趁王孃孃不注意，直奔码头。

　　永安镇虽然是船运的中转之地，可真讲究下来，也只是个小镇。

　　平日里谁家有什么事，最多三天就能传个遍，更何况是这次还死了人。

　　若是六七月丰水期江里淹死个人也实属正常，每年都有一两个脑子发懵的乱来，折在里头。

　　可如今已九月过半，几十年来，还从未有人在这个月份被淹死在江中。

　　再者，谁脑子有病大半夜去凫水？

　　孙婵赶到时，大家伙都远远望着官差聚集之处，试图隔空看出点什么，只可惜距离太远，什么都看不清，只知道一共捞了三个人上来。

　　看不清，说不出有用的话，可是又想在众人面前突显自己的能耐，便会有不少人胡编乱造，信誓旦旦与旁人聊起自己的猜测。

　　有这样想法的人并不少，孙婵一路走过来，耳边萦绕的都是乡亲们的议论声，细细碎碎听了很多，不过总结起来也只是凫水淹死、失足落水淹死，亦或是阴谋论，被人抛尸等几个说书先生时常提起的死法。

　　就连那些想牵扯鬼神之说的信徒，也都会唠两句共同认知下的猜测，才慢慢引入，以增添说服力，得到更多的认同。

　　听了一会儿，孙婵举目远眺，发现确实看不到什么东西，议论的内容也没什么有用的，想了想，她便转身离去。

　　行至围观乡亲所处的边缘处，孙婵忽而听到有人聊到什么“马车”、“满地血”之类的字眼，不由眉头蹙起，心中有了计较，当即不再停留，小跑着回街上去了。

　　等她回到铜铃巷巷口时，就看到自家酒铺门前停了两辆马车，不用猜，都知道是谁了。

　　她深吸一口气，快步走过去。

　　“孙姑娘，您终于回来了。”

　　阿福本来嘴里叼了一根草，百无聊赖地倚坐在马车车辕上，余光瞥见孙婵身影，立马正了正神色，从车上跃下来，随手扔掉那根草。

　　“我家公子和沈姑娘有事找您商议，用了早饭就急匆匆赶来，看到铺子大门紧闭，还以为您昨日玩太累，还未起，这才没有叩门。”

　　孙婵略一颔首，表示自己知道了，随后不留情面怼一句：“我要是真睡着，你们叩门也没用，我肯定听不到，即便是听到了，也不可能搭理。”

　　阿福：……

　　没等阿福想清楚如何接话，沈娇娇与唐幸就闻声探出马车，面上微微带着笑意与孙婵打招呼。

　　而后几人又一起进了酒铺之中。

　　“阿福说你们有事要找我商量，什么事值得你们二人大清早亲自过来？”

　　孙婵吃了包子，又来回走那么多路，有些渴，就一边询问一边给自己倒水。

　　水是昨晚睡前烧好的，早已凉透，一大口水吞咽顺着喉咙下滑，一路凉到腹部，让孙婵都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你听说了吗？”

　　沈娇娇心里藏不住事，瞥了一眼门口，确认没人过来，忙压低声音询问。

　　而唐幸则观察到了孙婵喝凉水后的不适反应，剑眉微蹙，让阿福将马车上的热茶拎过来，还摁住孙婵的手不让她再喝了，“天凉了，喝热的。”

　　孙婵没多想，毕竟她自己确实也想喝热的。

　　“涣江捞出三具尸体之事？”

　　“对。”沈娇娇点点头，随即才反应过来，狐疑地问道：“咦，你怎么知道是三具？你跑江边去了？”

　　孙婵颔首，从唐幸白皙纤长的手下扯出自己的手，面色不变，继续回答：“对，早饭听王孃孃提及，便去看了一眼。”

　　“县老爷命人封锁了整条道，一路过去，都是瞧热闹的人，尸体只远远看着，什么模样倒是看不清。”

　　“看热闹那群人说什么的都有，也不可信。”

　　唐幸在旁听到这里，忍不住插一句：“听闻我们昨日看日落那边停了一辆带血的马车，恐怕是先行凶后抛尸。”

　　“不过也只是无端猜测，最后还得看许大人如何调查处理。”

　　他本打算今日要去书院，只是大清早爆出这等恶事来，母亲庄氏知道后，说什么也不让他去，生怕倒霉催的半路出问题，到时可就追悔莫及了。

　　“那是自然，这种事情还得看官府如何处理，我们这等小老百姓也就听听。”

　　孙婵原本只是想起昨晚的马车，想要印证猜想，并非真的关心这件事，所以与沈娇娇、唐幸谈及，也未多言。

　　唐幸也只是借机过来找话聊聊，也不太在意。

　　只有沈娇娇听到还有一辆带血的马车后，面色突变，连后脊背都开始发凉了，好一会儿才战战兢兢望向孙婵，犹豫道：“该不会是昨晚与我们马车背道而驰那一辆吧？”

　　“我说谁那个时辰出门，果然有猫腻，当时天都黑得差不多了，对方应当没有注意到我们吧？”

　　“我们可是什么都没看到，万一对方误会，要灭口怎么办？”

　　想到这，沈娇娇越发紧张起来，性子一向张扬的她头一次感受到一种名叫“害怕”的情绪。

　　“我爹可就只有我一个女儿，爹娘他们对我的爱护连哥哥们都比不上，万一……哎呀……阿婵，怎么办？”

　　孙婵闻言嘴角微抽，与唐幸不约而同对视一眼，都选择了暂时闭嘴。

　　等沈娇娇自己缓和了紧张情绪，孙婵才正色道：“此事还有许多尚不明确之处，这些天你还是尽量别出门了。”

　　沈娇娇点点头，当即决定先回家，要把这件事情告诉她爹，出门多带点人手。

　　孙婵与唐幸目送沈娇娇离去，这才将目光聚集到对方身上。

　　“你还不走吗？”

　　“我一会儿还得忙活，昨日的账还未记，可没空陪你闲谈。”

　　唐幸摇了摇头，半开玩笑道：“既然是好友，就莫要太客气了。”

　　“你有事就去忙，无需顾忌我，我不需要你陪，若是一个人忙不过来，我与阿福还能帮你一把。”

　　“再者，那事我们无意间碰上，你一个人住这边，我……我娘也不放心，若不是于礼不合，恐怕她都想接你到家中暂住了。”

　　“那你回去后记得替我谢谢婶子，不过我住你家确实不方便，就不过去了。”

　　孙婵不以为意，客客气气拒绝了，而后解释道：“再者我会武，来三四个人也能应付，而且林叔他们住隔壁，有什么事也能帮衬，你们不必担心。”

　　她不想再揪着此事不放，说完就去柜台后开始忙碌了。

　　唐幸也自动自觉不去打扰，让阿福去马车取书，就地温习起文章来。

　　二人同处铺子内，又分开不在一处各自做自己的事，互不干扰，但是一抬头就能看到对方。

　　孙婵做事专注，不会抬头东张西望。

　　唐幸不同，他翻开书页半晌，愣是看不下去，总忍不住往柜台方向瞟，就这么“浪费”半日光阴，临近午时才离去。

　　“阿婵，我先回去了，有什么事莫逞强，记得去家中寻我。”

　　“行了，行了，别磨磨唧唧，回去吧！”孙婵抬头看了唐幸一眼，嫌弃地摆摆手，随后目送唐幸出门，方才垂首继续核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