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人生》日**树

7、莫桑白的约

　　程宇安没有想到莫桑白会打电话找她。

　　这一天，她睡到中午方才起来，懒洋洋的在屋子里无所事事，尘埃在空气里漂浮，因阳光的照射而变的活跃。

　　她开始考虑用什么来填饱肚子。阿万去了“玫瑰人生”，这些天来，她也跟随着他泡在那里，除了得到惠顾的女孩们猜疑的白眼外，实在帮不上什么忙。

　　百无聊赖，电话却响了起来。

　　“我是莫桑白。”电话那头的人，淡淡五个字，开门见山，简洁直白。
　　“阿万他不在。”她憋着一口气。
　　“今天下午三点咖啡馆见。”说完，便挂了电话，丝毫不给她回答的余地。

　　这个世界上，大约就是有这样的人，似乎整个世界的运转都在他的掌控下，全然不顾别人的想法。
　　莫桑白他是有这样的资格的，可是并不代表她程宇安就要成全他这样的资格。
　　纵然他在电影上再有才华，首先应该学习的是如何做人。
　　不过，想来他是不会在乎这些的。

　　阿安从冰箱里翻出面包和牛奶，面包大约是阿万从玫瑰人生里带回来的，隔了夜，依旧香味浓郁。
　　随意的吃着，脑子里想的却全是去还是不去。

　　如果她再潇洒一点，如果她再清高一些……如果。

　　结果，她还是去了。

　　到的时候，莫桑白又是一身黑衣，他的面前的玻璃桌子上，是那卷《如果我们二十年前相遇》。

　　他似乎特别偏爱黑色。第一次见他是黑衬衫，第二次是黑体恤。

　　看见她走来，他微微抬起下颚

　　他其实是生的极为英俊的男子，不阴柔，也不过分阳刚，脸上的轮廓线条很分明，仔细看，确实很像他那个时常在屏幕中出现的哥哥莫桑榆，只是莫桑榆的光芒耀眼，而莫桑白却似乎极力将他的俊美隐藏在被黑色包围的暗淡中。

　　“找我有什么事？”她挑眉问。

　　他拿出文件袋，丢给她说：“下个月五号，有新剧开拍。”
　　她诧异，张大嘴，“你的意思是？”

　　他无视她的惊讶，继续说道，“剧组的一切，都已准备妥当，只等主演进来便开拍。”
　　“等等，你是说你——”
　　“让你进剧组，并不代表认可你的实力，只是给阿万一个面子罢了，若是你做的不好，一样随时随地会请你离开。”
　　他冷脸，似乎让她进剧组是多么委屈的一件事。

　　但是她却笑了，电影于她而纵然不是生命里的全部，也基本占了这些年的白百分之九十，在这个专业与质量不成正比的年代里，进一个专业的剧组或许不能代表什么任何的东西，但是倘若能进莫桑白的剧组……

　　“我不会丢阿万的脸。”她说，声音里有难以掩饰的兴奋。

　　莫桑白看着她，那目光里有质疑，有冷漠，同样也有一种迷惑，几秒之后，他收回目光，对她道：“回去先好好看剧本，然后牢记拍摄安排，进了剧组，没有谁会来教你该怎么做，一切全是靠自己。”

　　“我的工作主要是什么呢？”
　　他想了想回答她，“我的助手。”

　　莫桑白实在是个寡言的人，两个人相对而坐，他却似乎沉浸在一个人的世界里，要说的说完了，他便不再理会对面的程宇安。

　　阿安想起阿万说的那番不快乐的言论，她突然明白，面前的莫桑白一定不怎么快乐，因为在他身上，一直有一种强烈的挥之不去的孤寂感，不知是他刻意的与周围的事物保持距离还是天性就是如此的冷漠，总是这样的疏离让人很无措。

　　如此看来，他的刻薄，他的傲慢，他的高高在上，便显得有些可怜起来了，也许，仅仅也许，他只是不知如何与人相处罢了。

　　下午的阳光照的人睁不开眼，桌上那卷带子却反射着奇异的光芒。

　　她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突然问他，“你看过了？”

　　他收回沉思的心神，漫不经心的点点头。不发表任何看法。

　　他不说，她也不问，多年前的毕业作品，毕竟在今天看来，手法与立意早已算不得新鲜与震撼，唯一能打动人的，大概只有里面那份超越一切的爱。

　　他能懂么？这是她所好奇的。
　　如果他不懂爱，他如何能拍出那般风格强烈的残酷现实中的温暖。
　　如果他懂……

　　“为什么想做导演？”他突然问她。
　　“暧？”没有想到他会这样问，阿安一愣。
　　“为什么不放弃呢？”他盯着她。
　　“为什么要放弃？”在他如炬的逼视里，她的声音有些惶恐。

　　这些年来，越来越怕别人问她这样的问题。
　　一旦有人问，万能回答——为了实现梦想。
　　可是最初的梦想里，没有残酷的现实，没有越来越堕落的电影圈子，最初的梦想只是想做一名纯粹的导演，拍出能触及人们内心深处的柔软的电影，仅此而已。

　　“现在这样的状况，还有什么值得你坚持下去？”他一字一句的问。
　　然后不等她回答，他自顾自的说：“倒退的电影界，越来越混乱的关系，龙蛇混杂，优秀的人才被埋没，电影已经黔驴技穷，商业第一性，这样的梦想，真的值得继续？”

　　“莫先生，我觉得你太奇怪了。”她打断他，“无论周遭的事物多么不堪，拍自己想表达的东西，就已经足够了。”

　　他冷笑一声，“看来你被现实打击的还不够深刻。“

　　“那么你呢？“她反问他，”你一直在继续，又是为什么呢？叫别人放弃，自己为什么又在坚持呢？”

　　“我不是在坚持。”
　　“那你在做什么？”

　　他把咖啡送入口中，用小声的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喃喃了一句。

　　她听见了他的话，于是愕然。

　　这个才华震惊影坛的年轻导演，这个前途不可限量的年轻导演，他说的竟然是——我不知如何放弃罢了。

　　这一瞬间，他看来竟然这样无奈。
　　——

　　每个周末，阿万会在“黄色潜水艇”里驻场，他有一个乐队，一个平时各自在都市里上班奔波，一周只演出周末两天乐队。
　　阿安问他乐队叫什么名字，他抓抓头，笑着说没有名字。
　　黄色潜水艇，颇为怀旧的酒吧，老板是阿万的朋友，一个崇尚自由的人，除了经营酒吧，每年的工作就是旅行，用3个月的时间，自己开着吉普车去中国的每一个角落。

　　阿万总是有这样千奇百怪的朋友，她甚至忘记问他究竟是怎样认识莫桑白的。

　　现在，阿万在唱歌，选了一首EAGLES的老歌《LOVE WILL KEEP US ALIVE》，温暖的歌声。在昏黄的灯光下，这样的画面，使他看起来像一张60年代的老照片上的俊美男子。

　　原来这个世界上的人，每一个都有这样多的面孔。

　　她写剧本，写小说，导电影，可是她永远把生活想的那样美好，把人性想的那样简单，在她直白的人生里，复杂两字从没学会。
　　只是，洁白的阿万有着迷幻的一张脸，高傲的莫桑白也有着落寂寞的一张脸。

　　阿万在朝的她微笑，笑容竟然也伴随着歌声浸泡着温情和沧桑。

　　她突然想哭，没有任何理由的伤感，也许只是意识到逝去的时光再也回不来，也许是为了那不可知的将来。

　　酒吧老板艾军站在吧台里，在她的对面，今天，他的角色只是酒保。
　　他理着极短的头发，刚毅的脸庞上，那双深邃的眼似乎看透一切。
　　透明酒杯里是纯兰色的液体。

　　他把酒杯递到她的面前，微笑。

　　“很漂亮的颜色。”很纯很纯的兰色，就像是没有污染的天空。
　　“藏北之空。”艾军的声音很低沉。
　　“恩？”
　　“这是它的名字。”他笑。
　　“很贴切呢。”果然，是蓝的没有一丝瑕疵的天空。
　　“喝一口试试？”
　　她端起酒杯，小心翼翼的啜了一口。
　　“有点甜……”吐吐舌头，和想象中不一样。
　　“听阿万说，你是导演？”
　　“是在努力学做导演。”她纠正，不知不觉的又喝了好几口。
　　“加油。”短短的两个字，很有力量。

　　阿万不知何时结束了台上的演出，走到他们身边，看见正在聊天的两人，突然神秘的凑到阿安耳边说，“小心哦，艾军很有魅力，当心被他迷住。”

　　阿安白他一眼，说，“男人说这种话很八卦的。”

　　阿万耸耸肩，笑嘻嘻的说，“我是实话实说。”

　　艾军颇不以为意，只是微微笑着，自顾自的招待着客人，他看来是那种坚毅如磐石般的男人，长期的独自旅行造就了他身上那种坚韧而独立的气质。

　　“阿万……”她犹豫了片刻，终于对他说，“今天，莫桑白找过我。”
　　阿万点点头，显然他已经知道。
　　“我觉得我越来越不了解他，曾经以为通过一个人的电影便能了解一个人，可是现在看来，似乎并不是这样，不过可以确定的是，他真的不怎么快乐。”
　　“不要试图去深入了解一个人。”阿万淡淡说，拿起她喝过的“藏北之空“尝了一口 ，丝毫不介意与她共饮一杯。

　　他的薄唇覆盖在她所停留过的表面，气氛突然间暧昧起来，她想她的脸一定红了，身体也开始发热，胃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燃烧，然而理智却促使她问他为什么这样说。
　　“为什么？”他微微皱眉，似乎在思考为什么，末了，他说要完全了解一个人太累了。

　　她感到更加燥热，遍及全身，眼前的景物开始恍惚起来。

　　“阿安，阿安——”阿万好听的声音在耳边呼唤她，可是她却越来越神志迷离。

　　“她醉了。”艾军看着趴倒在吧台上的阿安，淡淡说，“藏北之空是由5种烈酒兑雪碧而成，初喝时甘甜，等入胃就如同烈火在燃烧。”

　　“她不会喝酒。”阿万叹口气。
　　“迷惘的生活，有时候需要尝试醉一下。”艾军笑“带她回去吧。”

　　阿万扶着阿安，和艾军告别，转身的时候，他听见艾军在他身后轻轻说——
　　“自从阿莹离开后，再也没见你对哪个女子如此关心。”

　　阿万抿紧嘴唇，没有回头。

　　——————————
　　本章完。

　　擅自的在小说中取了不少生活里的原形。
　　艾军是我的男朋友周末演出所在酒吧的老板，很有个性的一个男人，擅自的把他写进小说里，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