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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烟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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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的夏季是出了名的炎热,临近三伏天更甚,热死人的事都有。
不过这里高楼林立,街道上车水马龙,霓虹刺眼,灯光恍惚,是不少打工仔创业者的厚爱之地。
姜引怕热,平常根本不出屋,自从外婆去世,他的一天三餐全都外卖或者蹭饭,打扫卫生也是雇人。
他的宗旨:能不动,绝对不动。
但是今天不一样,他要去机场接一个人。
一辆蓝皮的出租车跨过大桥,穿梭在城市的大街小巷。
司机:“一百。”
姜引:“!!!?”
可能是他的表情太过生动,意义太过明显。司机斟酌着补了一句:“主要是你家离机场远。”
“……”
他穷,住不起高楼大厦,小平房倒是有一排。
他匆匆丢下一句“我去接人,回来再给”便下了车。
机场高大壮丽,就俩字,高级。反正他是不坐。
一来他没钱,二来他怕吐了赔钱。
机场啊,那人太金贵。不仅金贵,还不要脸。没钱,还非坐飞机,于是机票他出钱。
姜引捏着指骨,对那个所谓的表哥毫无好感。
早有一群人等在门口,姜引望了望前方人头攒动的大群体,想了想,还是为了让他的小白鞋少受一顿无妄之灾,躲在了人群的十米以外。
很快飞机降落,门口三三两两出来几个领先选手,接着就是人群蜂拥而出。
他们背着大背包,风尘仆仆的来到这个城市谋生,也有飞奔出来和家人团聚痛哭。
突然想起来他以前是坐过飞机的,那时候科技刚刚开始发达,外婆带着他来到这里。那个时候飞机没这么大,也没这么高级。
街道也变了样,从前两旁有几个老大爷推着小车卖雪糕,虽然是最普通的老冰棍,甜的齁人,冰的倒牙,但是也是他仅有的童年。
脚上一痛,倏然回神。
低头一看,崭新的球鞋上印着半边黑色的鞋印。
姜引:“……”
他今天新换的鞋。
他面色不善的抬头望去。虽然是炎热的夏天,那人却穿着厚厚的黑色开衫外套,头带鸭舌帽,手里拖着两个大行李箱。
他看了一眼他的鞋,默然片刻,笑说:“不好意思,没看到。”
……
笑个屁,眼瞎么。
姜引没动,冲着那人嗖嗖放冷气。
那人从兜里抽出两张红票递给他说:“真没看到,这钱给你,我还有事,先走了。”
姜引没理他,转头就走。
站在大厅等了一会,实属坐立难安,只能不情不愿的拨通了电话。
嘟嘟两声,就响起了忙音。
姜引:“???”
再接再厉。
接通了。
对面传来低低的嗓音:“喂?”
姜引:“你在哪呢。”
“我在等你呀,你在哪呢?”
对方的语气比他还怀疑。
“……”姜引起身环顾了下四周,“我就在这,你人呢?”
大厅人少,三三两两的人没一个年龄对的上的,这人还理直气壮的问他在哪?
“你现在在哪。”
“我在这什么超市门口这呢。”
姜引:“你他妈出机场了!?”
嗓门有点大,空间也大,一句话说完好几道目光扫向他,还有回音。
对方并不知道他灵魂的震撼,笑眯眯的应道:“嗯呐啊。”
“……”
半晌,姜引和谢限在超市门口大眼瞪小眼。
“你好啊,我是谢限,很高兴见到你”,谢限把一个行李箱推向他,“方便帮我拿一个行李箱吗?”
谢限身着黑外衣,黑裤子,黑帽子,称的露出的肌肤雪白,正是在机场门口踩他鞋那个。
姜引:“不好……你先把我鞋擦干净再和我说话。”
谢限随意看了一眼他的鞋,说:“唔…”
唔什么唔,不会说话?
姜引臭着脸心道。
谢限斟酌片刻,继续说:“要不给你送干洗店?”
姜引耐心告罄,转头离开:“你给我刷,皮箱自己拿。”
谢限在他身后轻笑了声,拖着行李箱跟上姜引。
谢限24岁,父母离异,无人照料,在哈尔滨勉强上完了大学,便一个飞机远渡过来。
重点是:那一个飞机,花光了姜引的全部家当。
当时谢限说他没钱,刚读完大学,手机一分没有,于是姜引非常“高兴”的给对方发了一千,然后他就做了飞机头等舱。
要死吧。
其实姜引比他也没好哪去,从小跟着外婆长大,谁也不亲,接来了个亲戚更是没好脸色。
上了车,可能是谢限有了愧疚心,还给他开了门。
然而,姜引晕车,谢限给他开的是后门,而他自己坐上了副驾驶。
……
还要求司机关窗户开空调,态度非常有礼貌,司机被安排的明明白白的。
姜引:“……”你莫不是想让我死。
所以他直接按下升降按钮,开了窗户。清风吹进来,闷闷的胸口顿时好了许多。
谢限听到风声回头,就看到某人把头扭到一边,恨不得把头伸到窗外。
他感觉有些好笑,对姜引说:“你晕车啊。”
姜引没吭声,人家说的陈述句,还回个屁。
谢限也没指望他回答,关了空调,伸手在兜里摸摸索索掏出一块糖,递到后边。
姜引余光看到一个白净修长的手伸了过来,下意识回头看。
谢限的手白皙且骨节分明,秀窄修长,手心稳稳放着一颗白色的糖果。
很好看。
姜引有一瞬间想握住捏一下。
谢限等了半天也没人接,回头对他说:“给你啊,防晕车的。”
姜引本想说“我不吃糖”或者“我不爱吃甜食”,但是手还是把糖接了过来。
谢限见他拿走了糖,便回头看前方。
从姜引这个角度,可以看到男生俊逸的侧脸,和…棱角分明的喉结。
姜引看着手里的糖,不知道刚才自己为什么要接过来。在吃和不吃之间衡量片刻,还是拆了包装塞进嘴里。
糖果入口,味道浸向味蕾。本以为白色的就是牛奶味的,然而口里一片清凉,是薄荷味的。
姜引突然觉得,谢限这人还不错。
***
到了目的地,姜引非常友好的请谢同学付了钱,二百,谢限拿出在机场准备给姜引的钱给了司机,然后左拐右拐带着顾知拐进了个小胡同。
“这地方叫什么名字?”谢限问。
“无名。”
谢限闻言笑说:“叫无名巷吗?”
姜引走在前面的身形一怔,侧身看了他一眼,又转过身。
“嗯。”
他还以为谢限会上当呢。
姜引住他外婆家,住小巷子也不稀奇,从外婆带他过来到重病再到现在,一直在这里。
姜引在一个两层小楼前停下,伸手摸了摸兜,什么都没摸到。
他愣愣的骂了一句:“操…”
鉴于某人的神情太过好玩,谢限偏头失笑。
笑了半天,抬头迎上姜引冻人的脸,强行忍笑,一本正经的问:“怎么了吗?”
姜引:“……”知道了你还问个屁。
在车上对谢限的好感度瞬间下降,变正为负。
因为这一场从姜引引发的灾难,两人从打电话叫人,到开锁的来,再到进门,已经耽误了两个小时,进屋的时候天都黑了。
姜引进门一眼就看到鞋柜上孤零零的钥匙,没好气的“啪”一声开了灯。
然后脱下被踩脏的鞋,穿着袜子走了进去,进屋直奔冰箱,开了瓶冰水,顺手开了空调。
热死了,再出门他就不姓姜。
谢限进了屋,把门带上,正准备脱衣服,空调的冷风就直奔他来。
“……”他瞬间又把衣服穿回去了,抱着膀质问姜引:“你是在过冬天还是体验北极生活。”
姜引捏着冰水瓶,瓶上的水滴顺着他的手腕滑进衣袖,有点凉。
于是他仁慈的拿起遥控器,又调低了两度。
谢限看了他片刻,直接笑了。
气的。
然后他当着姜引的面打开皮箱,掏出一件蓝色的毛绒外套捂上了,拉链从底直拉到头,挡住了一半的脸。
姜引没在管他,丢下一句话径直上了楼。
他说:“记得刷鞋。”
……
回了房间,打开电脑,点进游戏,等待游戏进入。他拿起手机,顶上一排的未读消息,密密麻麻一竖行小红点。
姜引点开一个人的聊天界面,一句语音,他点开把手机放到一边。
“小引呐,人接来啦?我刚准备做饭,一会带他来吃点吧。”
他点着语音键:“好的齐叔,一会我就下去。”
是我,不是我们。
接着是一个发财豹头像的二愣子的信息。
“引哥你怎么一天没上号啊,开一局不?”
姜引看了眼对方的发送时间,一分钟前,时间卡的真好。
他回了他一句:嗯。
然后忽略其他消息,进去了游戏。
彼时他正在和顾知的双排选英雄界面时,房门被敲响。
谢限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透过门的声音又闷又低:“我煮了面条,你要不要吃。”
姜引一愣,实在没想到谢限居然会做饭,对他厨艺的好奇以及质疑让姜引果断下了游戏,开了房门。
谢限就站在门外,还是穿着那么厚的衣服,腰间扎着粉色的围裙,却毫不违和。
姜引突然想笑。
他跟着谢限下了楼,好久没有人气的厨房充满烟火气,餐桌上摆着两个大碗。
凑近一看,是热汤面,面上是鸡蛋,葱花四散。
看着还行。
姜引拿着筷子,夹起一口放进嘴里。
吃着也还行。
谢限就坐在对面,堪称优雅的坐姿,围裙叠好放在一边,拿起一张面巾纸掖在衣领。
姜引边吃边想,这人好像还挺有意思的。
外婆在姜引小的时候带着他来到南京,抛下了自己的亲孙子,带着并不是自己家人的他来到这相依为命。
外婆是很想她亲外孙子的,经常孙子长孙子短的。
一个月前她去世了,她躺在病房里对姜引说:“记得把小限接来,好好照顾他。”
也许是放开了执念,第二天她就撒手人寰。
自从外婆走后,他不是吃外卖就是去楼下齐叔家,而自家的厨房没被用过,家里也再从来没有欢声笑语,一切都像止步了一样,直到,谢限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