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告白》迟到早退

2、二

　　明礼高中是临市有名的私立高中，师资力量雄厚，里面就读的大多是有钱人家的孩子，毕业了大部分都会选择出国留学。
　　但也有例外，如果你的成绩在全省内名列前茅，也会被破格录取，且高中三年学费全免。毕竟，再有钱的高中也需要成绩优异的学生来充当门面。

　　而沉鸢，则是这少数中的一员。
　　报道这天，她穿着再简单不过的T恤早早到了学校。毫无疑问，钱财豪横的私立高中的确规模很大，装修的很气派，会让人有种格格不入的自卑感。

　　但沉鸢没有，她从来不是妄自菲薄的人，也从来不会向命运低头。
　　她坚信，在她的努力下，所有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她并不求靠男人摆脱阶级，只求能够自给自足就已足以。

　　美貌明明是她身上最大的武器，可她却不屑于利用。

　　她有她自己的傲气。

　　因为来得早，所以这个点来报道的学生并不多，在办完一系列手续后，沉鸢得知了自己的班级，也顺利找到了教室。
　　空旷的教室内早已开好了空调，方便学生一进来就摆脱炎热，且每个课桌上都摆上了果切。

　　沉鸢习惯性地坐到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上，望着窗外出神。
　　这里的一切，似乎让她感受到了差距。但与差距同时而来的，则是一股力量。

　　有些人，生来就是锦衣玉食；而有些人，生来就连温饱都成问题。人与人之间的差距不可否认，但比起自怨自艾，更应该做的是想办法改变现状。
　　比你富贵的人大有人在，比你贫困的也大有人在，如果一直在比较，那只会让自己陷入死胡同。

　　每个人，都应该做自己人生的大女主。

　　后面的时间，沉鸢从包里拿出借到的课本，开始认真预习。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直至走廊上开始传来动静。

　　欢声笑语、嬉笑打闹齐齐涌入教室。沉鸢翻书的手顿了顿，但依旧没抬眼，继续心无旁骛地做自己的事。

　　教室里的学生渐多，进来都是自己找位置坐下，人来人往，很多位置都坐满了，唯独沉鸢的同桌位置，一直空着。
　　沉鸢也不在意，她就像是教室里一个不起眼的存在，旁听着她人的谈话。

　　这个年纪的女生刚好是最爱美的时候，谈论的大部分都是化妆护肤的话题，又或者是关于异性的讨论，即便不是故意去听，也听了七七八八。

　　“诶，我跟你说，我刚才看见了一个大帅哥，要是和我们一个班就好了。”
　　“我也看见了，是真的非常帅，个头还高。”
　　…

　　思绪放空了一瞬，沉鸢没来由的有些恍惚，不知在想些什么。
　　就连教室里传来不寻常的吸气声也恍若未闻，直到身旁落下一道身影后才下意识地转过头去，目光焦距到眼前少年的脸上，神情罕见的有些滞愣。

　　——是他。
　　一个猜想渐渐在心中形成。
　　说不清道不明的心跳悸动。

　　回过神后，沉鸢这才发现对方也在看自己，睫毛微颤，避开了他的目光。
　　对方似乎也察觉到这样不礼貌，轻咳了声，“沉鸢同学，我们又见面了。”
　　沉鸢嗯了声。

　　两人自此无话。
　　沉鸢本就不是多话的人，再加上不懂怎么和男生相处，只低头默默做自己的事。
　　只是，她的思绪还是有些被打乱了。

　　不可否认，在得知他和自己是一个班级的后，心中不可避免的涌上了些许庆幸。

　　好在这会班级的学生也到的差不多了，班主任姓赵，进来后第一件事就是让高个的男生去搬新书，然后又随便指了个女生负责点名。

　　“沉鸢。”
　　在被叫到名字时，沉鸢下意识起立，顿时班上的目光都朝她涌来，也许是看她的穿衣过于简单，众人的目光微带惊讶。

　　的确，和一众穿着不菲的学生来说，她就像是这班上格格不入的存在。

　　停留在身上的目光只持续了几秒，沉鸢恍若未闻，不理会他人的想法坐下。

　　由于昨天下过大雨，一名男生在搬新书时脚下打滑，一个踉跄导致最上方的课本掉落在地，书的背后沾上了脏污。
　　按理说，那名男生是该收下此书的。只是，那人却不肯了，周围的女生也嫌弃不已。

　　直到一道响亮铿锵的声音吸引了众人的注意，“这本书给我吧。”
　　温嘉礼从那名男生手上接过此书，又毫不在意地放到自己课桌上，过后又伙同其他人一起分发课本。

　　书本被递到手上的那一刻，沉鸢抬眼，刚好撞进对方亮晶晶的眼眸中，心脏有些漏跳了一拍。

　　每个人课桌上都堆积了崭新的课本，只除了一人。因为是同桌的缘故，沉鸢微微侧目。
　　只见男生先用纸巾擦去课本背后的脏污，然后不在意的把擦过的纸巾塞进口袋，脸上毫无半分嫌弃之意。

　　恰好此时窗外有一束光照进来，照映在男生清隽的面庞上，很难不让人心动。
　　沉鸢也不外如是，尤其是对于她这种身处在昏暗逼仄世界中的人，极其渴望有一束光芒照进来。

　　而他，恰是出现在了这个时机。

　　班主任在讲台上说了一大堆注意事项，紧接着就是安排座位。安排座位的契机并不是按身高高矮，而是按学生的中考成绩。

　　优对优，中等对中等，差对差。
　　按这样的顺序排序，沉鸢毫无例外的和温嘉礼成了同桌。

　　成为同桌后，对方微微侧头，笑着对她道，“好巧啊，我们居然是同桌，以后高中生活就请多多指教啦!”
　　沉鸢不自觉地抿了下唇，轻嗯了声。

　　后面班主任在讲台上说着什么，台下温嘉礼脑袋扒在课桌上，侧过头来说了句，“沉鸢同学，我发现你对我好冷淡。”
　　这句话让沉鸢不知怎么回答，只能以沉默回应。
　　谁知下一秒温嘉礼又自顾自的在后面补了句，“不过没关系，我们一定会成为好朋友的。”

　　好朋友。
　　沉鸢在心中默念这三个字。
　　一种陌生的情绪占据了她的思绪，她不是情绪外露的人，从小到大和他人一直保持着安全的社交距离，也因为家庭的缘故，几乎没有什么好朋友。

　　那么——
　　她目光渐渐聚焦到少年的脸上。
　　——他会是第一个吗？

　　-

　　明礼高中基本上不住校。
　　但沉鸢宁可住校。回到那个冰冷的家中，果不其然又听到了争吵声。

　　“你又去找那个狐狸精了，是不是？”
　　“你能不能别无理取闹，整天疑神疑鬼的。”
　　…

　　原本还在争吵的两人，在见到沉鸢进来后，立马着急地围上来，“今天报道怎么样？有没有留意到什么有钱人家的公子哥。”
　　对此沉鸢心中冷笑，讽刺地勾起嘴角，“天还没黑，做什么白日梦。”
　　沉母闻言当即怒火上涨，好在被沉父拦下了。

　　“那些公子哥能看上我什么，除了一张脸吗？”沉鸢反问沉母，犀利问道，“除了一张脸，我还能带给人家什么，人家凭什么在我身上花费那么大的精力。”
　　沉母被她的眼神看得发慌，有些苍白地辩解道，“光你这张脸就足够了。”

　　沉母说得也不全是谎话。
　　的确，从小到大沉鸢在人群中都是最吸引眼球的那个，巴掌大的小脸，流畅的脸型，精致的五官，就像是女娲精雕细琢的，再加上她个子高挑，无疑是道亮丽的风景。
　　初中时就有不少男生对她有好感，但都被她的冷漠劝退了。

　　这句话让沉鸢既觉得讽刺又愚昧，愚昧过后又有种深深的无力感，最后索性直接回房。
　　回房的第一件事沉鸢从抽屉里拿出攒了很久钱买的密码本，在其中一页中写下——

　　2008年X月X日，天晴
　　今天是报道的第一天，我又遇到了他。我们成为了同桌，也许未来我们会成为朋友。

　　她有记日记的习惯，一页页翻过去，以往的日记也都是这个格式。
　　落笔后她又在后面补了一句——他眼里有光，是一个极其温柔的人。

　　纵使今日的所见所闻会给人有种落差感，但沉鸢始终相信，她的命运绝不仅如此，未来还有更广阔的天空等着她去翱翔。

　　男女之情绝不是她现在考虑的事，即便她现在对这个少年有心动的迹象，那也只是她自己一个人的事。至于未来如何，那就交给时间来考验。

　　青春韶华，绝不只是男女情爱，更多的是实现自己的理想抱负。

　　-

　　报道过后就迎来了军训。
　　八点在操场集合，教官年纪不大，站在最前方目光扫视过一众底下的学生，突然叫了几个人出来。

　　因为学校订做的军训服尺码偏大，那几个人的腰带松松垮垮地系在腰上，教官限他们五分钟内整理好，否则当场俯卧撑二十，吓得那些人连忙整理，其余人则是站军姿。

　　本就是炎热的夏季，再加上一动不动地站着，脸上不约而同都出了很多汗。但即便如此，众人依旧不敢动，原因无他，都被那俯卧撑二十吓到了。

　　直到有人喊了声报告。
　　教官站在那人面前，问，“什么事。”
　　“报告教官，我想整理下帽子。”
　　在教官的应允下，那人才敢动身整理，顺带擦了把汗。

　　操场上军训队伍庞大，一眼望过去都是整齐划一的军绿色。沉鸢个子高，站在后方第二排女生末，而站在她身后的，则是男生。
　　她不经意间甚至还能听到后方中的窃窃私语，当然也包括他。

　　温嘉礼站在和她相对应的位置，因为个头高，在人群中很瞩目，也很吸引眼球。他人缘倒是异常的好，和周围的男生都能说上两句话。

　　有些时候，沉鸢甚至都觉得像他那般热烈的人天生就该是被人簇拥的。

　　军训的项目很多，也消耗了不小体力。中途沉鸢好几次累得站不稳，不知为何，她今天总觉得特别疲惫。
　　好不容易到休息时间，周围嬉笑打闹一片，唯独她身边，冷清寂寞。

　　这样也好，她本就不是多开朗的人，也省得和人打交道，就这么平静的度过高中三年已是最大幸运。

　　直到不多时，有人在她旁边坐下，“同桌，你累不累啊？”
　　自从成为同桌后，温嘉礼对她的称呼就由沉鸢同学转变为了同桌。
　　沉鸢微微张嘴，“还好吧。”

　　温嘉礼哦了声，小声嘟囔了句，“不过这太阳也太大了吧。”
　　他像是与朋友闲聊那般的口吻，随意自然，“对了，同桌你这几天有没有预习课本上的内容。”
　　“不过想想也是，你成绩那么好，根本就不需要预习。”

　　沉鸢摇头道，“预习了的。”
　　这下温嘉礼故意摊手哀叹了声，“果然，比我优秀的人还努力，看来我也要加油了。”

　　其实两人的成绩在全省内排名相差不大，也就第一到第十五的差距。沉鸢知道他是看自己身边过于冷清才过来找她说话，心口柔软了一瞬，无声地在心里向他道了声谢谢。

　　短暂的休息过后，又进行下一轮训练。除了站军姿，还有正步走、齐步走等。
　　在做蹲下与起立时，沉鸢起立的一瞬间，没来由的眼前发黑，过后只好大口喘气，调整好后才继续接下来的训练。

　　下午两点，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
　　这个点教官也让大家坐下休息。沉鸢坐在角落里，冷眼旁观周围的嬉笑声，思绪渐渐放空。

　　直至身下传来一阵暖流，原本放空的思绪回拢，只好紧紧咬住下唇。她的生理期一向准，只是不知为何，这次却提前了数天。

　　处理好后回到队伍中，大家正在发矿泉水。沉鸢不自觉手揉了揉肚子，脸色有些凝重，她没有痛经的习惯，但不舒服或多或少有一点。
　　在发水发到她时，她刚想接过，那瓶水就被人一掌拍开了，“给你这个。”

　　接过后沉鸢这才注意到，原来发给大家的是冰水，而自己手上的这瓶，则是常温的。一瞬间目光落在了那个少年身上，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
　　最后千言万语终究只化作了一句谢谢。

　　温嘉礼轻咳了声，“我刚才看你好像有点不舒服，想着喝冰水对身体不好，所以…”

　　他抿了抿唇，抬眼看向她，目光干净明亮。

　　而这瞬间的场景也被沉鸢记了多年。

　　此后她遇到过很多形形色色的人，但再未遇到过这样干净明亮的目光，仿佛可以洗去世间所有的阴霾。

　　正因为有人惊艳过她的青春，所以往后遇到的那些人总觉得有些不尽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