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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第九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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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开让开让开!”一名小吏怀里抱着厚厚的竹简,步履匆匆地在长廊里前行。
忽然,从拐角处跑出来一个人,怀里同样抱了许多竹简。两人视线受阻,不小心在在廊柱下相撞,只听一阵噼里啪啦声,两人抱的竹简都散落了一地。
“哎哟!”直行的小吏望着满地凌乱的竹简怒道,“你没长眼睛吗?”
“你才没长眼睛!”另一名小吏反唇相讥,“你跑那么急干什么!”
“我赶着把这些卷轴给长史送去!”
“我这也是曹掾催着要的!”
两人气冲冲地互相瞪视。若在平时,两人少不得要大吵一架,甚至可能动起手来。可眼下是每年官府里最忙的时节,郁州下辖的四县刚刚收完各项杂税,各部都着急完成清点工作,好向主官进行汇报。如若他们耽搁了长官吩咐的事,必定要受责罚。
于是两人连吵嘴的时间都没有,埋头匆匆忙忙寻找自己的竹简。好容易把一堆竹简分完了,各自抱上各自的,又继续匆忙赶路。
……
……
“梁刺史,这是今年四县收上来的田租。”一名官员将统计完的账簿送到梁阑玉面前,满面喜色,拍马屁道,“梁刺史真是善治善能,大略雄才!您上任后,今年的田租竟比往年多收了近一倍!”
这种吹捧的话梁阑玉已经习惯了左耳进右耳出,自己接过账簿看了起来。
她对比了今年和往年的数字,发现那官员还真没吹牛,今年的税收确实以往将将翻倍了。她不由喜道:“竟真多了这许多?”
“当然了!”官员道,“自打刺史来后,郁州吏治清明,百姓安居,田野丰饶!这都是刺史的功劳啊!”
梁阑玉觉得这马屁拍得有点过了,不过说这话的官员自己却不脸红,毕竟他这话里大半是出自真心。
虽说梁阑玉上任也才一年,但这一年里她做成了许多事。她打压拆分豪强大有成效,推动各级官府完成了人口的清查。要知道往年田租收不上来,一是流民隐户很多,二是豪强有诸多手段避税。然而梁阑玉这铁腕一镇压,把这些人都压服了,以往收不上来的田租自然也就收上来了。
而且官府的租税虽增加了,百姓却并不会因此受穷。毕竟春耕前梁阑玉便令农事官大力推广各类农具及肥料,使得今年郁州各县的土地都大为增产。要知道官府收的租税是照田亩数所定,并不因增产而增收。百姓交着一样的税,自家的余粮却大大增多,能不高兴么?
最近这段收成的时间里,从百姓到官府,到处都喜气洋洋的。
梁阑玉看完了田税和丁税的帐,又去看关、市税的帐,看完后她感慨道:“没想到田租丁税虽翻了倍,仍然不及关市税多。”
另一名官员忙道:“今年的关、市、估税亦较往年大有增益,皆是刺史打击盗匪、促市励商的成效!梁刺史真乃明官!”
他夸郁州商业繁盛,顺便夸赞梁阑玉的功绩,不过这并不是梁阑玉想说的。商业税比田税人口税还高,固然有郁州作为淮河口岸的便利,但其实也是因为郁州地处南北交界,当地愿意以农业为生的人并不多——种田是个耗时又耗力的活,春天播种,得到秋天才能收获。动荡的时局,让大多数人都不敢安心生产。
这也是梁阑玉建议云秦能加大力度建设边地的缘故。毕竟商业是不稳定的,一旦战局恶化,商业随时会陷入停滞。但人永远不可能不吃饭。因此商业要抓,农业更要抓。
想到这些后,梁阑玉原本因为税收增加而喜悦的心情逐渐沉了下来,并且忍不住叹了口气。
下方的官员连忙问道:“刺史缘何叹气?可有烦心事?”
梁阑玉道:“我看了官府的存粮,有些担心如果我们与燕国开战,这些粮食不知够吃多久……”
这个话题让官员们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人们你看我,我看你,都不知该说什么。
虽然今年的情形比往年好了许多,但这也是因为往年太烂了的缘故。梁阑玉刚到任时,军队甚至还得靠打劫过活,军中和官府几乎都无甚积蓄。今年虽然有积攒了,不过一年的积攒到底有限。
倘若能再过几年,郁州仓廪充盈,梁阑玉心里自然也更有底气,只可惜这天下大势并不能由她决定。
在一片凝重的气氛里,一名官员打破了沉默:“梁刺史……”
“嗯?何事?”
“下官听说,近日徐州颁了条政令,或可充实仓廪……不知刺史是否听说了?”
“徐州?”梁阑玉最近一直忙着练兵,还真没怎么关心徐州的情况。她问道,“什么政令?”
那官员道:“徐州刺史下令严查境内杂胡,抓捕燕国细作。抓到后,三族没为奴籍,家产尽数充公。听说十天不到已抓捕近百人了,官府缴没的财产少说也有上万石。”
“什么?!”梁阑玉一惊,“上百名细作??”
“是……”
梁阑玉感觉很荒唐。这徐州刺史是捅了细作窝么,从哪儿找出来那么多细作的?然而只片刻,她马上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脸色也变了。
“徐州是在以抓捕细作之名,滥捕无辜??杂胡……他们这是有意强征胡商家财??”
“……”那官员本是想建议梁阑玉效仿此事的,毕竟郁州胡商也不少,应该也能为官府增加不少收入。但他敏锐地察觉到梁阑玉的态度不对,赶紧闭嘴不敢再说了。
“胡闹,简直胡闹!”梁阑玉的神色极其严肃,盯着那官员道,“这消息你从哪儿听说的?属实么?”
“呃……”那官员只好硬着头皮道,“下官有个亲眷在徐州府为吏,昨日他给下官的来信里提及此事……不过也可能其中有甚误会,下官也不是很清楚……”
这件事可非同小可,如果徐州真的出了这种事,那对郁州肯定会有所影响。她必须立刻弄清楚。
于是梁阑玉严厉质问道:“信里是怎么说的?你说明白!”
那官员欲哭无泪,赶紧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然而他毕竟没有亲自去过徐州,只是看了封信,梁阑玉想知道的很多情况他都答不出来。
这下梁阑玉坐不住了。
账她已经看完了,今天官员们要向她禀报的事情也差不多了。于是她提前离开了官府,向自己的府邸赶去。
回程的路上,她吩咐赵九:“你派个人,赶紧把宋闻叫到府上见我。”
“是!”赵九马上派人去了。
……
当天黄昏时分,宋闻便匆匆来到刺史府上。
两人一见面,梁阑玉开门见山地问道:“我听说徐州最近抓了不少杂胡?可有此事?”
宋闻忙道:“是,刺史。十天前徐州刺史忽然命人在州境内大肆搜查,听说凡是去过燕国,或者在燕国有亲眷的杂胡全数被捕,连他们的家人也都抓起来了,少说抓了近百人了。”
梁阑玉双眉紧锁,怒斥道:“胡闹!谁让徐州府这么干的?太胡闹了!”
宋闻小心翼翼道:“刺史,这是徐州府私自为之么?还是有朝廷授命?”
他为梁阑玉负责经营事项,与郁州境内的胡商几乎都有来往。这两天徐州的消息传到郁州来,郁州的胡商全吓坏了,纷纷跑来向他询问究竟。他一头雾水,心里颇觉忐忑。毕竟他手下也有一些亲信被他派到燕国去了,万一燕国采取相同手段,他那些手下的安危怕也悬了。
梁阑玉道:“我从没接到这种命令,前不久我回京时,也从没听说过朝廷有这打算!肯定是徐州官员自作主张,胡作非为!”
以她对云秦的了解,云秦还没有蠢到这种地步。而且这么大的事在推行前肯定要由官员进行一段时间的讨论。既然她之前半点风声没听见,此事肯定跟云秦无关。
宋闻又问:“那,刺史应当不会效仿吧……?”
“当然不会!”梁阑玉怒冲冲道,“那徐州刺史怕是疯了!我得立刻向朝廷上书,制止此事才行!”
宋闻见她态度如此激烈地反对,登时松了口气。他在听说这件事后,也认为此事极为不妥。
他不明白徐州刺史到底是出于什么想法才下达这条命令的,也许初衷的确是为了打击辖区内的细作。但看目前这不分青红皂白乱抓人的形势,这件事的影响恐怕会非常大。
宋愈自己当了长官以后就发现,有时候长官一句简单的命令,由手下执行时,往往会扩大十倍甚至百倍,直到完全与长官的初衷相悖。目前徐州抓捕的还只是去过燕国的杂胡,这里面可能真有细作,但大部分人应该是无辜的。最糟糕的是,这可能还只是开始。
执行此事的官吏们为了夸大自己的功绩,为了侵吞更多财产,肯定会故意滥捕无辜。只怕接下来,没有去过燕国的杂胡、跟杂胡有过接触的汉人、更多莫名其妙的人……都有可能遭到牵连!到时候人人自危,甚至不止是徐州人,相邻的其他州郡也会受到影响。
梁阑玉还想再说什么,外面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刺史。”门外传来陆春的声音。
梁阑玉止了话头,道:“进来吧。”
陆春推门进来,走到梁阑玉身边,小声道:“刺史,西营的蔡军主派人送了贴来,蔡军主请求面见都督。”
梁阑玉扶额。蔡帔作为羌人,应该也是听到徐州的事后慌神了。这下可好,徐州那边猪队友造成的恶劣后果已经传到她这儿来了。
“你让人去回话。明天准蔡军主入府……不。明天,我亲自去一趟西营!”本来她明天还有别的安排,但这种事情不宜拖延,否则军中的羌兵人心动摇,保不准会出什么事。她只好更改行程,先去把羌兵们安抚好再说。
“是。”陆春应声,赶紧起身出去安排了。
陆春走后,梁阑玉又转向宋闻,向宋闻详细询问了不少徐州那边的情况。宋闻跟徐州往来颇多,知道的情况也比较多,全都汇报给了梁阑玉。
问完话后,梁阑玉独自沉思了片刻,道:“你回去以后安排一下,我要任命阿秋阿夏两人为‘耳目’。即日起,你手下的商贾需每日将各项大事汇报给阿秋阿夏二人,她们每三日向我汇报一次。”耳目也是官职名,专门负责情报工作。
这大半年来,宋愈培养了诸多商队,成功收集了许多地方的情报。梁阑玉之前一直是有疑问时才找来宋愈问询。但历城之战后,天下风云变幻明显变快了,她不能再被动等待消息,应当更主动地了解情况,以便出现任何变故,她都能及时应对。
宋闻忙道:“是,刺史。我会尽快安排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