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万的故事》末路才子

5、第 5 章

　　那晚，茜茜零碎碎的说了一些那段故事，从她几次欲言又止里，我能感受到，那一段暗沉的日子，她用了很长很长的时间才慢慢将自己从里面拽出来，可是，即使过去了数年，她内心深处的一些感受依然存在。

　　在那晚，我们大约半个月没有见面，后来，在一次茜茜进昆明的恒隆广场购物的午后，我们在漫咖啡，茜茜点了一杯冰美式，再一次完完整整的，说起了那段数年前发生她身上的故事，还有那些故事里的事。

　　茜茜喝了几口冰美式，掏出粉盒，照了照小镜子，看了看自己的脸，说，“还记得我第一次拿到门禁卡搬到别墅上任的那天，也是一个傍晚，也是像那天晚上的一个傍晚。搬到别墅那一天，我不知道自己是第几个住进来的女人，也不知道这次任期多久。”

　　搬到别墅后几天，茜茜强大的生存本能，很快就适应了这里的新生活，哪里可以买菜，哪里有超市，哪里有最近的咖啡馆，哪里有干洗店，哪里有药房，哪里有便利店，哪里人多，哪里又可以偶尔下楼吃碗热腾腾的米线。尽管偶尔几个早晨醒来的日子，生物钟还在以前早起打卡生活的时候，但是，慢慢的也就过去了。

　　茜茜搬到别墅的第一周，他并没有过来别墅找她，只是寄给了她一箱同城快递，打开后她一愣，里面是两个全新的古驰的包包和一个卡地亚的手镯，她立马就明白了，他应该也无法忍受她全身上下那些出门会让他丢脸的几百块钱廉价寒酸的东西，与其说是送给她的，不如说是让她装点的，毕竟她是他带出去的脸面。她给他发了条微信说“谢了”，没有多余的“谢谢亲爱的，很漂亮，真是太开心了哈哈爱你”这些更情绪化的文字表露，这让他很看不透她。

　　做情人，茜茜刚开始确实不够敬业，她连装都不想装一下，他有时也搞不清她的喜好，以为之前那些女人喜欢的，她也会喜欢。但她比谁都清楚，那些东西都是装点的道具罢了。

　　搬过来的第三天，他在微信上给她转了三万块钱，她不理解，还有几天才到发工资的3号，他发来一句“还缺什么吗”，原来这笔钱是给她买生活用品的，她第一次感受到当情人的好处了，原来有钱人给情人零花钱都是用万计数的，她说“我想买个烤箱”，当然是说辞，她是想要这个钱，烤箱只花了八百，她其实更想买的是别的，也是我当时进她别墅时，完全意外的看到的放在她租的别墅里，那些书，对，是书，很多书。

　　她花了六千块，买了300多本书。她不是脑袋简单空洞的那种女人，这也是在那几年她让他常常感到无法掌控她的原因。她早就预感到突然脱离职场完全空闲下来的生活，让她心里免不了有些焦虑，尤其是每个工作日看到朋友圈里的上班的人的生活里，天天都在发开会和项目进展，她感觉全世界都在日复一日的正常运转，只有她，像被遗弃在世界的另一个角落，没有人知道她还在某一个角落静悄悄地活着。

　　也许是为了对抗这种虚无，也许是为了打消这种不安，消磨每天一个人的时间，也或者就是不想真的彻底完全坠落，再或者是担心自己有一天会毫无退路。她决定给自己找点事做做，或者说，重新规划下自己的生活，开辟一条新道路，为“离职”后做准备。她就把自己喜欢的那些一直想看又没时间看的书全都买回来了，按照一周三四本的速度阅读，也够看到她“离职”的了。

　　他不过来的时候，她上午在沙发上看书，有时趴在客厅的地毯上晒晒太阳，中午自己简单做个饭，下午出门散步，偶尔去爱琴海购物公园买杯咖啡，晚上看书看电影，早睡早起。

　　晨风吹过来的时候，在别墅的灶台上，她喜欢煮粥，早上十一点，粥的香气扑面而来，阳光洒在别墅诺大的阳台上，风吹起这栋轻奢风豪宅里的白色纱幔，阳台上的粉色绣球花一团一团又一团团，开的极其热闹又茂盛，一切好像很美好，很温暖，很温柔。她发现自己从未这么热爱过生活，一切仿佛都刚刚好，只需要忘记自己此刻的身份，一个有期限的情妇，忘记这个身份，哪怕只是短暂的忘记。

　　他第一次过来那天傍晚。也就是在第九天的那个傍晚，他开完会处理完公司的事情后，第一次到她这里来。她趴在客厅地毯上看书的样子，让刚进门的王董忽然怔住了，他有些意外。茜茜跟他以前的那些喜欢出去逛街拍照的女人不同，比起她们，茜茜更喜欢呆在家里，看看书，看看电影，就这样安静的呆在别墅里。

　　手里还拿着书的茜茜，见他开门进来，立起身来，坐在地毯上背靠着落地窗上的一面墙上，对他说了句：“你过来啦？”王董静静地点了点头，脱下外套往衣帽架上放，又将随手拎着的手包放在客厅的茶几上。茜茜此刻的表现却像一个跟他并不怎么熟的熟人，仿佛家里只是来了一个一切请自便的客人。他冷笑了一声，觉得她要学的东西还很多，往常这个动作，都是女人过去帮他，温柔体贴的女人会扑上来对他嘘寒问暖。可是茜茜没有这样做。

　　不过也因为她的这种不配合，反倒激起了他本能的好奇心和征服欲，一辈子在生意场上撕杀打交道的人，热衷于心理博弈。比起那些为了他的钱献媚和臣服的女人，看着一个女人的灵魂从极力反抗到完全屈从于他的过程，更过瘾，也更有成就感。

　　放好手包后，他坐到沙发上，并随手从地毯上那一堆书中拿起了一本，是《悲惨世界》，翻了两页，又放了回去。他不懂这些跟他的生意场完全无关的文绉绉的书，也不懂里面文绉绉的世界，他翻了几页后就放了回去，然后笑说：“每天就在家看书吗？”

　　还盘腿坐在地毯上的茜茜回了他一句：“对啊，你又不过来。”这句撒娇硬生生的，当然是假话，两人都心知肚明，王董低头看着这个不知道是怕他还是无视他的女人，有一丝丝不悦，但又注意到，此刻傍晚六点的夕阳的余晖正好照在她的侧脸上，她坐立在那里，头发披在肩上，看起来比以往每一次见面都要柔软温柔，于是他忽然对她说了句：“过来这里坐。”像是一种命令。茜茜立马感到了一丝紧张，她一直不愿意去面对的那个时刻就要来了，从他刚进门开始，她就知道会有这一刻。见茜茜在犹豫，王董又说了句：“坐过来。”

　　不可能一直拒绝，早晚都要发生的，不过是早点晚点的区别，她搬进来的那一天，就知道，这一刻迟早都要来临。于是把手上的那本《月亮与六便士》工工整整地折叠好，放在地毯上，站了起来，硬着头皮，坐到了他的身边。她几乎不敢看他，比起不敢面对陌生男人，她更不敢面对的其实是眼前这个五十几岁的男人，他身上反映着他衰老的东西。这一切的东西仿佛一直在提醒她，自己的人格是有多么的卑贱。

　　他让她帮他宽衣，她笨手笨脚的样子，把他弄得难受，他就笑了，让她停下，并说：“我自己来，你要学的东西还很多。”茜茜故意应和他：“那就要你多教教了。”说完她就发现自己说错了，王董一怔，眼神忽然闪现某种欲念。

　　说到这里，她停了下来，没再继续讲。她问我：“你还记得你第一次时的场景吗？”我笑了起来：“我当时想到的也是我的第一次。”我好奇地盯着她，她又继续说：“我是在高中附近一间不合法黑的私人小影院里一个狭窄的黑乎乎小屋里，当时正播放一个爱情片，我哭的稀里哗啦，影片播放到一半的时候，在小黑屋那个一米多的小沙发上，跟当时的男朋友，也是这样，不知所措，半推半就，不记得愿意不愿意，好像愿意，又好像不愿意，觉得当时的性是一场暴力，好像是在一种暴力中，完成了第一次。”说着说着她眼睛好像有些泪光，但很快闪躲了过去，不想让我看到。

　　是的，没有任何一个女人的第一次是自己真正懂得它的本身。也没有任何一个女人的第一次能真正有身体上的快乐，有的更多是恐惧，是痛。有一些女人是心甘情愿的，带着对爱情的献祭。有一些女人是稀里糊涂的，在痛与恐惧中，被迫完成了第一次。也有一些女人，可能是完全被迫完成的。

　　聊到这里，我鼻头酸酸的，她也是。我们喝了几口咖啡，她翻了几页我随身带着的那本看了一半的书，放下后，我们又继续。

　　她说：“在黑乎乎的那个电影房，我什么也看不见。”而在这一个傍晚，在他的那个豪宅里，她的视线一直停留在那些开的热热闹闹的绣球花和刚刚被她放在地毯上的那本读了三分之一的书上，一切的感受全都被抽空了一样

　　如今回想那天傍晚的整个过程，只有那几朵被风吹的低下头的绣球，还有那本躺在阳台落地窗地毯上的，被风吹着不断翻页的书，成了她全部的记忆。那本书似乎在嘲讽着她，过去20年几年为之奋斗的读书生活，真的已经彻底离她远去了。

　　她突然意识到，此时她真的已经坠入了另一种生活，彻彻底底的，毫无体面可言的，第一次，一股巨大的悲伤从她心里划过，从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难过。这些悲伤和难过时刻好像都在提醒着她的卑贱。以及提醒着她读过的本科四年，真的都成了过去。

　　事后她吞下的那一粒避孕药，也在时刻，提醒着她，她在他世界里的期限，只有几年，只是几年，很短很短，却也很长很长的的几年。

　　第一次，那一晚，那些难过和悲伤一点点的啃噬着她，最后淹没了她。

作者有话说

　　第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