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万的故事》末路才子

19、第19章

　　很快一个月过去了，一切如常，几场汹涌的雨过去，风一刮，叶子黄了几片，再一刮，那夏天繁盛的绿叶也渐渐有了黄意，终究没有一片树叶能抵挡这样的过程，最燥热的日子也已过去，很快转而便是秋初了。路边的枫树和银杏叶子会纷纷落下，茜茜忽然想到苏北，想到苏北去过的那些城市的梧桐树。昆明的梧桐树不多。世界的一切，每天都在发生着。只是茜茜依然无所事事，没有昼夜，迷糊糊的，白天睡觉，晚上喝酒，清醒的时候看书，有劲的时候就去健身房健身，就像是又回到了刚搬进王董那套红塔东路住宅的阶段。有时，茜茜冲一杯咖啡，捧着一本书，在窗户边坐大半天，夏天窗外枝头上嬉闹叽叽的鸟和雀，很多都成群结对的飞走了，也不知道它们去了哪里。等到从书本中抬起头来时，正好撞见了从楼宇间透过落地窗洒进来的夕阳余晖，每逢这样一天即将消逝的时刻，她的心里总是空空荡荡的，昨天过去了，今天也过去了，外面沸腾的世界，每个人的生活都在发生着什么，只是她的生活，什么都没有没有发生。她好像忘了什么一样，好像很多事也渐渐模糊了。她好像也记不起那天晚上，在酒吧里遇到的那个，自己故意勾引的叫林峰的会唱歌的男人。很巧，有一晚，茜茜去万宏路的小夜市，像往常一样走进倩姐的酒吧，刚坐下来，就看到林峰跟他几个朋友在酒吧靠窗的卡座上。就在茜茜看向他的时候，林峰正好也看到他，两人的目光交汇，四目相对，有些诧异。进来的时候，林峰想着，应该不会那么巧，没遇到那个疯疯的女人，还庆幸了一会。想到那天晚上，茜茜对他的戏虐，他觉得这个女人，就像是一只黏糊糊又魅惑的小野猫，林峰怕这种猫性，在林峰看来，猫是一种奇怪的动物，她的身上，有粘性和野性。猫会扑过来，会黏在身上，有时候会让人又爱又怕，搞得人动荡不得。那天，林峰跟上次不大一样，比那天的着装看起来成熟许多，说话的时候，喉结清晰可见，他高挺的鼻梁在酒吧摇曳的昏黄的灯光下，忽隐忽现。见到茜茜后，他显得有些诧异和震惊，几秒后，将目光收了回去，转过头继续跟朋友们聊着什么。酒吧的音乐想起，这一天很巧，酒吧做了很多新的氛围，起了迷雾，茜茜远远看着林峰，他整个人在迷雾中忽明忽暗。茜茜想到那天晚上，他搀扶着自己在万宏路上还有电梯间，时不时撞上他的起伏胸膛，还有和他在粘稠的汗液中肢体的微微碰撞，在那股浓烈的荷尔蒙的强烈的刺激下，带给她身体某种本能的悸动，这种悸动在此刻，又突然唤醒了她的那晚上的记忆。人的身体总是很微妙，它好像也有自己的记忆，它会本能的记住它对另一具身体的悸动，这种记忆也许是短暂的，也许是深刻的，但是，很微妙。茜茜心想，算他倒霉，又被我遇到了。她嘴角一扬，往他的隔壁桌一坐。酒吧里人越来越多，今天酒吧台上，唱歌的是一个外国的男歌手，弹着动人的吉他，唱着悠扬的歌。倩姐这时刚好走过来，那时候还没有出现疫情，倩姐的酒吧氛围很好，有情调，生意一到周末就异常火爆，那一天正好，座位不够。倩姐让茜茜插到林峰他们那桌：“哎哟，你们几个，大家都见过的啦，来，来，来，一块喝酒呗。”打完招呼后，茜茜直接选了坐在离林峰不到半米的距离，林峰对面的空位，跟他面对面，有时无意间，故意稍微前倾凑近他，鼻孔里呼吸出来的热气都能扑到对方身体。林峰马上后退半个身体，茜茜却笑了，继续看他，每次只要他一抬头，就能看到她的眼睛，直勾勾地，看得林峰有些踌躇，他就把头转过去，假装听歌，或是继续跟朋友们说话。茜茜听桌上几个人聊天，猜他们可能是做艺术类相关工作的，聊的都是什么感觉啦，脚本啦，这几个人与环境显得格格不入。不过偶尔她听到熟悉的内容，比如她看过的片，书，也会礼貌性地讲上一两句，讲的角度还很不一样，林峰忍不住看向她。林峰发现，这个女人也不总是奇奇怪怪疯疯癫癫的，不作不闹不疯的时候，她话不多，语速慢，喜欢喝微醺的酒，还喜欢摆弄一下桌上插在花瓶的花，也爱抓桌上的瓜子和花生吃，抽烟的神态很特别，像是充满了惆怅，又像是不经意间在感叹。让林峰非常惊讶的地方，是她阅读量应该不少，应该一直持续学习，并且热爱文学。很多他们聊的东西，她竟然知道。他对这个女人，突然有了点好奇，开始看着她，看她有时抽烟、有时喝酒、有时也望着台上摇曳的灯光发呆，要是被她察觉了，他就立马把视线转移出去，但很快又会不自觉回到她身上。他忍不住在猜想，她究竟是怎样一个女人，做着什么工作，为什么她能听懂他们说的这些，又怎么会看过那些书呢？茜茜虽然在大学读的是工科，但中学时感兴趣的其实是艺术类，文学类，艺术类光学习都花钱多，学费贵，还要各种培训，还要 买各种专业用到的东西，茜茜的家里除了给她学费，生活费都是她自己挣的。她根本不可能去选择自己喜欢的专业，为了好就业、多赚钱，就选理的。茜茜小时候，也买不起课外书，想要看书的时候茜茜就跑到图书馆，再后来，也会到学校附近的书店蹭自己喜欢的书看。几年下来，茜茜读了很多书，直到现在她还保持着持续阅读习惯。戴滨后来，看出了林峰和茜茜身上微妙的反应，暗自笑笑，他故意贴近茜茜讲话，然后观察他哥们儿林峰脸上的表情，林峰虽然什么都没说，但眼睛也从来没离开过他们两人，尤其是没离开过茜茜。在茜茜不看他的时候，他就看着她。很奇妙，他好像对这个女人生出了许多好奇。在聊天的过程中，茜茜每次都能非常自然客套地接了戴滨的话题。戴滨说“下次在一起喝酒”，后来戴滨特意跟其他两个朋友走得早，留下林峰和茜茜两个人在最后走，两人坐在酒吧的桌上，面面相觑。茜茜顿了顿，没说话，继续抓了几粒桌上盘子里的花生米吃，又点了根烟吸了一半，才对林峰说：“我看到了，你刚刚有在看我。”还是那副无所畏惧样子，林峰被她这句话说得不知怎么接话，在他还没想好说什么时，茜茜又不怀好意地笑着说：“那晚，跟你说的事，想好没？”林峰笑了，戴滨他们一走，她又开始作起来，不正经起来了，疯起来。但一想到，她只对他作，也只对他才会表现这种不正经，心里又有种说不清楚的感觉。他也回她：“考虑过了。”茜茜故意凑近，进一步等他回答，他却说：“没兴趣。”茜茜哈哈一声，吸了口烟，又缓缓从吐了出来，她并没有生气，而是问他一句：“怎么，我不好看？不漂亮吗？”林峰细细地看着她，看了好会儿，才支吾了一句：“很好看，很漂亮。”茜茜又笑：“那就是我不够性感了？”林峰顿了顿，有些踌躇，又说：“也不是。”茜茜问：“那是为啥？”他却陡然严肃认真了起来，回她：“漂亮不漂亮，性感不性感，跟我喜不喜欢，是两回事。”“是吗？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女人？”茜茜继续盯着他刨根问底，就是要他的答案。林峰在她脸上看了看，并没有回答，只是看了眼手机，见时间不早，打算回去。林峰住的地方离这里不远，在万宏国际，出了酒吧的门，茜茜也跟了出去。她笑：“上次你送我回家，这次就换我送你回家。”站在酒吧门口万宏路的路灯下，林峰看着她那张勇敢的有些理直气壮又有些天真的脸，苦笑起来，她怎么听不懂我刚才的话。他不想理她，拐到边上的便利店买了瓶饮料，茜茜也跟上去买了一瓶，出来后，站在门口，他打开喝，她也打开喝，他几口喝下去，她也咕噜咕噜几口喝下去，他拧上瓶盖，她也拧上，他走出便利店，继续往前走，他也跟着，他侧身停下看了看夜晚路边开着的花，她也停下看了看。林峰看她，她也看他，林峰笑道：“你做什么？”林峰继续往前走，她就跟在后面，继续往前走。茜茜好像感受到了什么，一种久违的“生命力”，一种鲜活的人充满活力的气息，她深切地感觉到自己是个活生生的人，一个在当下鲜活的生活着的人。茜茜突然想到自己，好像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这样认真去感受这个人世间的“人气”了。来走到僻静的小巷里，路上没有什么人，三三两两，初秋的风很清凉，路两边的香樟树下的风吹到她身上，加上喝了一点点酒，微风拂面，拂在她那天穿的一字肩上衣和燕尾裙上，她很久没有这样在夜晚马路上散散步了，就像大二她从华大图书馆走回宿舍的那个夏夜的夜晚。她独自一人走在华大校园的路上，武汉很热，树影婆娑，她看着自己的影子，好轻盈，好轻松，此刻也是，街边树木在风中依旧摇曳着，这有一种很久违的轻松的快乐。林峰走在前面，她蹦蹦跳跳的跟在后面，跟着他，还有他的影子，他走的快，她就蹦跳着小跑着，跟上去，直至跟到他的影子。林峰就这样看着这个那晚上有些疯疯的女人，有些愣，他回头看她，她就有意无意的学他走在前面的样子。他走的快，她也走的快，他走右边，他也走右边，他在路边的树下停下，她也停下。他往左，她也往左，他往右，她也往右，他加快速度，她也加快，他停下，她也跟着停下。林峰无奈地笑笑：“这是上瘾了呗。”茜茜说：“明明是你学我。”林峰叹道：“好好好，我学的你。”说完，又有些无奈的继续往前走。茜茜这时有意的盯着他打量了他一眼，笑道：“不过，有件事，我打赌，你肯定不敢学我？”林峰好奇地问：“什么？”茜茜诡异地笑笑，四下无人，她忽然跑到他跟前，靠近他，几乎把脸贴着他的脸，随后狡黠地盯着他，说道：“如果现在，我亲你一下，你敢不敢学我呢？”说完，她有意将脸靠近他的侧脸，很快，他有一丝慌乱，恍惚僵硬了一下，于是迅速把头转了过去，然后狼狈地说了一句“确实不敢”，然后，逃到前面，又继续往前走了。茜茜继续跟在他后面。后来她又跑到他身边，凑的很近的，对着他笑，又认真的问他：“把你家那本艾米莉勃兰特的《呼啸山庄》借给我看看呗。”与其说是询问，不如说是直接表达自己的需求。林峰对她的这种直接已经见惯不怪了，就是惊讶她竟然还记得他刚刚在酒吧里跟朋友聊的这些。但是，她像是那种只是跑到男人家里，就为借本书的人吗？林峰推辞道：“我家很乱。”茜茜说：“没关系。”林峰又说：“我家很小。”茜茜说：“我不介意。”林峰想了想又说：“我寄给你吧。”茜茜拒绝：“几百米都快到家门口了，还要浪费快递费干嘛。”林峰又问：“真的要吗？”茜茜坚定地说：“当然。”林峰思考了片刻，竟然说了句：“那走嘛”也不知道是为什么，看她忽然认真又正常起来的表情，他最后竟然鬼使神差地回了她一句“那走嘛”。
　　茜茜也一愣，但立马轻声一笑，往前走着，蹦跶着，鱼尾裙的摆在路灯树荫底下摇摇晃晃，裸露在外面的脚踝让林峰想到一个多月前那个夜晚，在沙发上她翘起二郎腿的小脚，在他面前荡来荡去。
　　而此刻，她的身上却更多的是散着一种欢快的气息，那天她是女人，现在她更像个女孩，一个不同与那天晚上的女孩。
　　她转身回头看他，站在一盏昏暗路灯下，忽然对他招了下手，笑着喊他：“林峰你走快点咯。”然后又继续往前，蹦蹦跳跳雀跃地走着，风吹着她鱼尾裙的裙摆，她就那样蹦蹦跳跳的在前面跑着，是一个那么鲜活而欢快的一个女孩。
　　而这一刻的他们，就像是刚毕业时，在马路上追逐着打闹的样子。她依旧蹦蹦跳跳往前走着，时不时回过头，又停下来，看着他。
　　一面走，一面招着手，喊着“林峰”。“走快点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