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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不如怜取眼前人 ...

  •   “城兄,你还记得阿孟吗?”
      向城敛目:“记得。”
      苏孟是越侯府的公子,当年因莫须有的罪名,落狱,查抄,流放,斩首,一夜之间,越侯府没落,销声匿迹,再无人提起。
      向城本想将苏孟同董少湘葬在一处,却发现苏孟不在乱葬岗,心里便存了一丝侥幸,以为他逃了。
      向家耳目众多,找一个人自然不费力。可找了许久都找不见,他想,要么是苏孟见了人,以为他是替皇上搜寻余孽,不敢出来,要么就是……
      这些年事情一桩接一桩,他无暇顾及其他,闲时问起,也没有消息,已经不抱希望了。
      “殿下怎么突然提起他了?”
      “当年事出突然,孤都没来得及见他最后一面,知道时,越侯府已经……孤当时少不经事,所以也没有问过,城兄对此事,是否知情。”
      向城一怔,他这是在疑心他吗?
      “殿下,臣并不知情。殿下也说过,事出突然。越侯下狱次日,二叔就进宫面圣,只是陛下圣意已决,其中自有思量,二叔劝谏不成,别无他法。当日之事,措不及防,连二叔都没能提前得到消息,臣并不知情。”
      段回峰垂眸不语:是真的吗?
      “殿下,过去的事已经过去,执着于此,实在无益。还请殿下宽心,有些人,就别再念着了。”
      “……城兄说的是。”
      午后回来,段回峰坐在府邸后园一处亭子里抚琴,练字已不足以让他静心,便只能借琴舒心,曲调滞塞难行,旷远低沉,幽咽泉流冰下难。
      荣安听不懂,但他会看,看得出他自回府就心情不佳。
      荣安问:“殿下有心事?”
      段回峰按停琴弦,长叹一口气:“有件事,难办的很。”
      他要借向家查清真相,可向城那样的语气,分明是不肯明说……难道他就不能不靠向家做成一件事吗?
      现下他知向城有意瞒他,颜景舟也是谎话连篇,没一个能让他信的,要查清真相,谈何容易。
      那日苏孟走后,他问及颜景舟,颜景舟却说什么向家只是一把刀,他只需关心刀在谁手里,施尽法子劝谏,很是烦人。
      荣安不知他的思量打算,只知道他遇上了难事,心生一念:“殿下,再难的事二公子也不是没办成过,不如您交代给他?一来可事成,二来,殿下若觉得碍眼,也好把人支出去。”
      从前向境就是凭着那几件刁钻事得以重新跟段回峰说上话,如今机会到这里,也可以看看段回峰对向境究竟是怎么个意思。
      劝向境是行不通的,不如劝劝段回峰。
      “殿下虽生气,可二公子对您的忠心是无可置疑的,殿下若实在不想见他,不论办的好不好,都就此丢开手。”
      “荣安,你觉得孤对他……是何意思?”
      荣安大喜,面上还得表现得小心翼翼:“属下不敢妄言。”
      “直说便是。”
      “属下以为,殿下对二公子,生气更多些,气他骗了您,可从始至终,殿下都没有说过另娶他人。
      “若殿下对二公子无意,大可一句话让他离开太子府,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彼此折磨。”
      向境是最听话的,只要段回峰一句话,哪怕他再不舍都不会违背忤逆,可段回峰从来没拿命令压过他,从来只是单方面的发泄。
      “……”
      彼此折磨……
      荣安不知段回峰是何反应,不知道自己这样说能不能行,干脆再加把火:“殿下,人多的是迫不得已的时候,属下不愿伤害二公子,可那晚,也是属下隐去缘由,将二公子骗过去……两害相权取其轻,连二公子都有遗憾,又有多少事能尽善尽美?”
      “你今日话很多啊。”
      “属下只是不愿看殿下自困于心。”
      “先退下吧。”
      荣安站远了些,看着段回峰再度拨弄琴弦,奏出几个调子,却止步于此,戛然而止,按着琴弦不知在想些什么。直到夜里荣安为他更衣,段回峰看着室内晃眼的烛火,明亮生动,映得荣安侧脸柔和不少。
      侧脸柔和,俯视时的正脸却刚毅坚劲,实在不相宜。这样低眉垂眼为他更衣,让他想起了……
      “荣安,让向境过来一趟。”
      荣安惊喜称是,急匆匆去找向境。
      “属下不知是为了何事,听葫芦说,午后见过颜家公子,想来左不过是朝堂的事。殿下看样子是想通了,公子只管去吧。”
      “向境。”
      向境乖顺地半跪在他身前垂着头:“属下在。”
      “你知道苏孟吗?”
      向境一愣,细细想了想:“属下不知。”
      “苏孟是越侯府的公子,当年朝堂上有人弹劾,父皇轻易就听信了谗言,查抄,斩首,盛极一时的越侯府从此销声匿迹。”
      “可是为什么呢?”
      是谁,为了什么,又说了什么,让越侯府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就这样被处决。
      段回峰摸着他的脸,口中叙述着,像在把玩一件没有生命的玉器,手指从他的脸颊上滑过,抬起他的下颌逼迫他与自己对视。
      “孤想知道,为什么。”
      他微微笑着,一如从前的温柔:“这些日子,算作对你的惩罚,孤觉得差不多够了。”
      “你若能查出来,孤就原谅你。”
      向境倏然睁大眼睛,黯然无色的眼睛里有了光彩:原谅!段回峰从来没提过这两个字,他终于肯原谅他了!
      向家眼线四通八达,在情报方面算是首屈一指,一般人查不到的,向家能查出来;而向家查不到的,世上也没几人能查到了。
      “是,属下告退。”
      “天色已晚,你回去歇着吧,明日再查。”
      “是!谢殿下关心!”
      段回峰摸着他的脸,声音轻佻又低沉。
      “向境,莫要再听父皇的话了。你是属于孤的。”
      他仿着从前的样子把手覆上去,感受段回峰的温度:“是,殿下,我属于您。”
      次日,向境一早就禀明段回峰回了向府,直到黄昏才回来,见段回峰坐在书房饮茶。
      段回峰招招手,示意他来磨墨侍书。
      磨墨侍书!
      向境提起精神,快步走过去,认认真真研墨,墨在砚中一圈圈划开,漾着过去的回忆,声音极为动听。
      他一时恍惚:自己有多久没陪段回峰练字了?
      “查得如何了?”
      向境小心斟酌字句:“属下无能,还要再多些时间。事情发生在属下回府之前,骐骥院查不到,属下下回去主院看看,再不然,许要回辰山一趟。”
      段回峰并没有感到意外,毕竟事情已过去很久:“无妨,慢慢查就是了。”
      向境想了想,试探道:“殿下,属下斗胆,想求殿下恩典。”
      “说。”
      “属下想告假一日,去看看三弟。今日回去,听齐泉说他一直在外住着,属下……有些不放心。”
      其实这实在有些恃宠而骄了,段回峰不过许他一句原谅,自己就开始求这求那,实在任性妄为,不知天高地厚。
      只是涉及向垣,他心中不安,始终放不下,所以即便段回峰心有芥蒂,他也不得不求一求。若不禀告段回峰,他亦是不敢擅往。
      “可以。”
      “谢殿下。”
      段回峰写着写着忽然不写了,一伸手掐着向境的脸,后者无知失措的眼神望过来,更让人想用些力。
      他这么想了,所以也这么做了。
      手上加了力道,向境一痛,不解又惊慌,以为自己哪里做错了。
      看他受惊害怕的样子,段回峰笑笑,满意松手,拍拍他的脸:“疼了就知道乖了,看来这些日子没白费心,可算让你长了记性。”
      也难怪向天漠总是爱用武力教导他,着实是方便,一劳永逸。
      段回峰不知道,向天漠的武力只是武力,而他却能让武力转化成愧疚,身上疼,心里更疼。
      记忆中的向境楚楚可怜看着他,声音轻细:“殿下说过,不会再让境儿挨打了。”
      被他有意割裂的两部分正渐渐重合:“是,属下一定不让殿下失望。”
      “境儿,你一定要乖一点,你不想挨打的对不对?你想不想?”
      “不想,殿下,境儿不想挨打。”
      习惯是一回事,疼是另一回事。
      就算他习惯了天天挨打,他也不可能习惯鞭子抽在身上的火辣辣的痛楚,不可能习惯板子打在身后的大片火燎般的钝痛,不可能习惯银针扎在穴道上,又从体内旋转抽出的刺痛。
      他不想挨打。
      “以后不要再骗我了,唯独你,不能骗我。”
      对其他人他都没有像信任向境般交心,所以也不会像得知向境骗他时那样痛心绝望,只要向境不骗他,什么都好说。
      这个世界上总得有一个人,是可以让他放心大胆去信任的吧?
      如果有,那一定得是向境。
      入夜,段回峰难得准许向境留在屋子里守夜,不必再去廊下跪着。向境欢喜之余,愈发小心恭谨,不敢有一丝逾越,伺候着更衣过后,便打算抱着被子去纱帘外头。
      可段回峰许是真的敞开心扉慢慢接纳了,本心里不愿意他去外头冻着——春日夜里多冷风,他前不久才发烧来着。
      于是段回峰想要去牵他的手,将人带到自己身边来,像从前那样相依相偎。
      被子掉落时向境有一瞬怔愣,似是不明白段回峰在做什么,可当段回峰的手握住他的手腕,向境忽然脸色大变,双膝一软跌坐地上,同时猛地挥开段回峰的手,像在躲避什么极可怕之物,拼命后退想要远离。
      “不要!不,不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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