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3、久别重逢非少年 ...

  •   面前站着一个男人,高大,威严,面有厉色,眉眼锋利,不怒自威。
      是向天漠。
      向境下意识开口:“父亲。”
      这个向天漠看起来有些怪,与他最后所见稍有不同,倒更像是……他幼时见到的样子。
      向天漠的声音很冷漠,像浸透了寒风。
      “记着,这就是你不听话的代价。”
      他这才发现,自己站在暗卫营的地牢里。
      襁褓中的婴孩被扔向未驯化的狼群,绿荧荧的眼睛贪婪盯着那团鲜嫩的肉,划出几道绿色的弧线。几头狼狗扑向刑架上的女人,在尖利的齿牙撕扯中七零八落。
      难以遏制的俯身干呕,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是幻觉吗?还是梦境?!过于真实的画面唤醒了记忆深处的自责与恐惧,向境想退,发现自己根本不能挪动脚步。
      自己明明在太子府受刑,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记得,齐泉来了,针刑,抽针,然后他疼晕过去……
      难道说,他要死了……?
      卧房里,段回峰看着沉睡中的向境,气息舒缓匀长,根本不像被逼出了恐惧战战兢兢的模样,也许,他根本没有做梦。
      好容易把人搞晕又灌了药,却根本没有段回峰想要的反应,不由烦躁。
      “这东西到底行不行?”
      “殿下您别急,东西自然是好东西,可若二公子轻易就有了反应,又怎能担得起守护羲国的责任呢?”
      若他不必担这份责任,也不至于……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段回峰并没有留意,他更多的在乎向境到底会怕什么,隐藏在他内心的恐惧究竟是什么。
      是他,是段业,还是国破家亡?
      画面一转,眼前虚无过后出现一只手,又小又白,攥着细细的风筝线。
      皎皎笑得天真可爱:“公子你看,风鸢做的这只风筝格外好看,像只真的云雀似的。”
      乐君也跟着笑:“今儿风大,飞得高,可算能放风筝了。”
      风鸢在不远处看着他,拂衣怕他受风给他添了件衣裳——风鸢不在朗月院,皎皎不在太子府,拂衣和乐君都还活着。
      向境已经确定,这是梦。美梦与噩梦并无区别,只要知道这是梦就够了。
      若是平时,他一定会主动从梦中清醒,免得沉溺于假象,乱了心智。可今时今日,他想放纵一回。
      如果当初他选择另一条路,会怎么样?
      他轻轻一扯,扯断了风筝线,云雀愈飞愈高,哨声由清亮转向凄厉,最后隐入云端。
      这只风筝他记得,是即将陷害段回峰时传信用的。此刻风筝断线,声音陡转,想必他们一定会以为出现意外。
      “这里你解决,我去质馆。”
      他拼命跑,施展轻功,踩着宫墙檐角,毫无顾忌跑向质馆。
      如果他把一切都如实托出,如果事情没有发展到不可挽回的余地,如果他拥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如果这是梦,他是不是可以拥有选择做美梦的权利?
      段回峰站在银杏树下,闻声看来。
      他满心欢喜朝他跑过去:“殿下!我……殿下……?”
      一剑穿心。
      “你早已委身诸葛越,又如何配得上孤?”
      什么?
      大脑宕机,他不能或者说拒绝消化理解段回峰的话中含义。
      他这是……什么意思?
      “你清醒一点吧,向境,他不会再喜欢你了。”
      “向境,我讨厌你。”
      这是梦,所以他不会疼。
      可此时此刻,他疼得像被泡在盐水里。
      梦境之外,段回峰渐渐感觉厌烦,只有他上午从外面带回来的人还在锲而不舍地盯着向境,不肯错过他一丝一毫的变化。
      “殿下,您看!”
      向境皱着眉,虽然幅度极小也能看出他在摇头挣扎,神色痛苦,嘴唇翕动,呼吸被打乱,听不清在说什么。
      段回峰侧耳凑近。
      “殿下……”
      于是他按照那人教的方法,放轻声音循循善诱:“对,是殿下。现在是安全的,别怕,说说然后呢?殿下怎么了?”
      “殿下……”
      “殿下……”
      段回峰和向城的声音交叠在一起。因为不会喜欢他了,所以讨厌他,因为讨厌他,所以不会喜欢他了。
      没有人喜欢他。
      画面再转,他看见向垣。
      向垣和段回峰在凉亭里,一站一坐,一箫一琴,那是他融不进去的阳春白雪。
      向垣……
      画面转的越来越快,他甚至还没完全捉住转瞬即逝的那一丝失落就又看见了向垣。
      五岁的向垣,小小一团,左臂上方汩汩涌出红色液体。
      忽然不知是谁控制了他的身体——亦或许是他自己。向境走过去,摘下突然出现在头上的,曾经向垣送给他的那顶漂亮的柳冠,想要给向垣戴上。
      他没有成功。
      柳冠跌落的瞬间,向垣就如同白衣拿来给他演示什么是受伤的那张纸,一分为二……
      什么殿下什么喜欢,他都顾不上了,疯了一样扑过去想抓住向垣。
      可这一扑,画面又转,他扑到一张冰冷的木床上,二叔叔喂给他一碗汤药,然后他就动不了了,眼睁睁看着白衣拿着刀朝他走过来……
      “!”
      向境猛地睁开眼睛,略一定神,看到旁边的段回峰:“殿下?”
      段回峰却只皱着眉看他一眼,起身走了出去。
      “怎么回事?他什么都没说就醒了,你不是说能试出来吗?”
      “殿下息怒,这,这,小人也不清楚,大概……”他小心翼翼地看看段回峰的反应,斟酌再三,“二公子身居高位,自然是不会也不能有所惧怕。”
      “……无能。”
      为什么?难道他真的什么都不怕?若是自己身死呢?难道他就那么有把握能保自己一世平安?
      段回峰走后,向境一个人躺在榻上久久不能回神。
      他的过去,有意无意被丢弃在记忆深处,千疮百孔的过去又一次血淋淋地展现在他面前,让他再不能逃避。
      那是他的噩梦,是他与向天漠逐渐割断父子之情的开端。
      若说最初向境还不能分清是噩梦还是美梦,自以为是的想要选择做一场美梦,现在他清楚了,这是噩梦,几乎把他这一生最痛苦的经历都囊括其中的噩梦。
      唯一称得上美好的地方,也就是他扯断风筝线,逃了,没有经历即将到来的折辱。
      段回峰不死心,又试了两次,谁知向境一次就有了抗药性,知道是梦绝不沉溺,段回峰甚至偷听一回墙角都没什么结果,大发雷霆,带着那人去了安国公府。
      “这就是你将功折罪的办法!加上欺瞒太子,数罪并罚,给不出解释,顾清妍难逃罪责!”
      “殿下,求您再给老臣一次机会。殿下怒火攻心,不如歇上一歇,府里尚有些清雅之物供殿下赏玩。老臣这就让人去准膳,到时慢慢商议。”
      宴席散后,顾源庭在书房令设一宴,只是与方才不同,不过一些时令鲜果,精巧点心。
      对面,坐着颜景舟。
      “确定他喝了?”
      “当然,人在安国公府,太子自然以为我不敢对他下手。那壶酒不烈,可里面的东西烈不烈本公就不清楚了。”
      颜景舟嗤笑:“连二公子都敢惹,国公爷还有什么不敢?”
      想到这里颜景舟就又好气又好笑:他是让顾源庭想办法把人送到段回峰面前,可没想到他会用将功折罪这一招,还惹了向境。得亏自己没有和他完全捆绑,这种草包,当真是误人,与敌方卧底有何两样?
      “惹了又如何?虽说有连任的殊荣,可他本质上还是太子的二公子,荣辱都系在太子身上,拿捏了太子,向境又算什么?”
      颜景舟只笑笑,没有说话:你猜他是怎么获得的这等殊荣?
      “更何况,连你都与外人勾结谋害太子,段回峰是真的无人可用了。”
      颜景舟仍旧只是笑笑,让人看不出他的意思。
      若非那人身边只有他一人,他断然不会瞒着段回峰,而且他早已与他说好,这是最后一次,安国公就算想攀咬也无用,他会主动把自己的罪行合盘托出。
      颜景舟在赌,赌那人心中的怨能因此削减一些,更拿自己的身家性命赌一把段回峰的清醒,赌他与向境重归于好。
      向境没有想到他这几日总是噩梦缠身是段回峰的手笔——他心里的段回峰,总是清风霁月。
      一日晚,段回峰出门赴宴,他便在房中打坐运功,感知到内力似乎是和从前相比,略有减弱,充盈沛然下隐隐发虚,所幸损害不多,他还有很多时间。
      安抚向垣花了他不小的精力,一定得抓紧时间,好好讨段回峰欢心,不再因过去的事生气。
      最好,还是接着召齐泉珏月过来。
      向境正在这边盘算着,不曾受噩梦的困扰,甚至自以为想法得当,涌起一股豪情壮志,准备收拾收拾睡下。
      “二公子,您睡着吗?”
      “没有,荣安,你进来吧。”
      “二公子,殿下,殿下他……他召您过去。”
      这么晚了,莫不是突发急症?
      向境匆匆穿好衣物,又听见荣安奇怪的声音:“二公子!若是殿下有何处得罪了您,还望二公子……体谅。”
      他松了口气:“哦,安国公又惹殿下不高兴了?我先过去,你记得找条粗粝的鞭子过来……对了,再备桶盐水吧,兴许用的到。”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