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风去》沐川清酒

132、眷眷往昔时（三）

　　比试前，向天漠明确同向境敲定：若是向境输了，就不可再过问向垣的事。
　　至于赢了的结果，他们彼此心知肚明。
　　于两兄弟而言，正是为了对方，他们才都不能输。
　　向境当然不如向垣，许多拳法招式，步数变化，都是单独授予向垣的，只要向垣有心，他绝不会输。
　　因而，向天漠其实并不怕让他们比。如果向境真有上天赋予的能力，战胜了向垣，那他以后的路也能比向垣走得轻松。
　　两人纠缠打斗，向境逐渐落了下风，向垣找到机会，准备最后一击时，心中闪过一丝异念：他真的要伤害向境吗？是不是作戏给别人看就好了？
　　然而就是这一秒犹豫，被向境抓住机会，看到破绽，反而将向垣狠狠摔在地上。他太急，力气陡然增大，向垣的胳膊直接被他抓脱臼，就算向垣有心反击也再无成功可能。
　　齐泉震怒：“他！唔……”
　　一旁的暗卫立刻捂了他的嘴。
　　他慢了！向垣出手慢了！他那一下明明可以打倒向境的！
　　比起齐泉的愤怒，向境反而高兴：别人不知道，可他明白，哥哥错失的那一秒不是自私地逃避，而是因为不想伤害他才犹豫，所以他更得抓住机会。
　　齐泉都能看明白的事，周围那些人更加清楚。两个小孩子的比试，于他们实在不够看，可因着向垣这一慢，因着向境的拼命，似乎又很值得人细细琢磨。
　　向天漠当时脸色就不大好看了。
　　他不明白，接受了两个多月的训练，为何向境可以轻而易举打败向垣，向垣又为何会故意放水。他不愿意往恶劣的方面想自己的孩子，可事实……
　　“天漠兄，比起垣儿，境儿更让人意外。”
　　是啊，比起优柔寡断的向垣，向境明显更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为了目的，他可以倾尽全力，想尽一切办法，从那日他用小刀划伤暗卫手臂就足以证明。
　　眼下局面，向境更适合成为二公子。
　　“父亲，说话要算话。”
　　向境扶起向垣，欢天喜地。
　　“父亲答应我啦，只要我赢了，我们都不用学这些了，哥哥，我们回去吧！”
　　“……回去？”向垣扶着手臂，忐忑不安，“真的吗？”
　　“当然啦，父亲才不会骗我们，父亲说是不是？”
　　“是。林一，送他们回去吧，让白衣给垣儿看看手。”顿了顿，“以后不用学了。”
　　向境拉着向垣，快快乐乐回藕园去。
　　虽然骗人是不对的，可只要向垣没事就好。
　　两个孩子一走，向天鸿就忍不住了。
　　“哥，垣儿才是未来的二公子，这是上天注定的！”
　　“当下时局，要的不是天命二公子，而是能救诸葛氏于水火的人。朕也不愿如此，可既然境儿赢了，那就只能保垣儿。”
　　“可他和太子没有缘分！当初不是我选了你，你才成为太子，是因为我们本来……”
　　“向天鸿！”
　　向天漠厉声喝止：“你选的不是太子，是你自己的命！此事到此为止，我会尽快找个借口，送向垣回平城，以后，向境才是哥哥。”
　　最终，向垣作为三公子被送回平城向府。
　　马车上，向垣看着向天漠：“境弟弟不和我们一起走吗？”
　　“又胡说了，你哪来的弟弟？”
　　向天漠把他抱起来，像从前那样抱在怀里，顺着马车颠簸一摇一晃，哄他入睡。
　　“你只有哥哥。”
　　“父亲，我有弟弟。”
　　“别乱说，你之前生病了，我才将你养在外面，你没有弟弟，你那是在做梦。不然你找找，哪里有弟弟？你病好了，就看不见了，都是梦。一会儿回家，别跟你哥哥乱说，让他听了担心。”
　　向天漠的怀抱宽厚温暖，一摇一晃间，向垣渐渐进入梦乡，梦见了向境，可一醒来，什么都没有。
　　那日他与向境一起回到藕园，再次醒来却是身在他处，关于向境存在过的一切都不见了，身边所有人包括向天漠和向天鸿都在说他病了，仿佛他真的只是做了一场荒诞无稽的梦，梦里他有一个双生弟弟。
　　真的只是梦吗？
　　向垣躲在向天漠身后，怯怯看着向城：“大哥哥。”
　　向城早知他来，准备了许多哄孩子的小玩意，此刻拿了一只小木马晃晃，吸引向垣的注意。
　　“三弟弟今年几岁？”
　　“不是三，是二。”向垣认真纠正，“我五岁啦。”
　　向城认真给他解释：“你不知道，你还有个二哥哥，不过他现在不在这里，你就是向府三公子，没错的。”
　　“他还小，不识数。”
　　向城笑得开怀：“三弟弟年幼，不识数也无妨，孩儿日后会好好教他的，父亲放心吧。”
　　向城点点头：“有你，我很放心。南韶院你自己住也是冷清，先让他同你一起住吧，待来日你成亲再给他挪出来。”
　　“是，都听父亲的。”
　　向城将向垣交给乳母，又低声吩咐几句，回到向天漠身边：“父亲。”
　　“怎么了？”
　　“您很久没有回来了，这次能不能多住一段日子？再有一个月，就是我的生辰了。”
　　“好，”向天漠摸摸他的头，“我先住着，到时候，带你出去玩。”
　　“去哪？”
　　向城直直看着向天漠，眸中渴望呼之欲出，逗笑了男人：“你有想法？”
　　“我想跟您去军营！少湘总炫耀他家的亲卫，我想去军营，看父亲怎么练兵，练真正的兵！”
　　“臭小子，军营是让你拿来炫耀的地方吗？”话虽这样说，向天漠的表情也凶凶的，可向城并不害怕，他知道父亲一定会答应他，很大胆地撒撒娇，得到隐着笑意的一句应承，“下不为例。”
　　“哈！我就知道！谢父亲！”向城已经十五，经常一个人住，处理向府上下的事宜，比起一般孩子稳重不少，可在向天漠跟前，依然是活泼爱闹，也唯有向天漠跟前，他才敢稍稍放肆，显出孩子模样，“那我先回去看弟弟啦，父亲忙完早些回来，城儿等您用晚膳！”
　　“我今日入宫，不用等我。”
　　“哦，那我先去给您安排马车，父亲去更衣吧。”
　　“陛下。”
　　“大将军来了。”段业挥手，命其余臣子退下，“天漠兄，鸿儿呢？”
　　“鸿儿尚在辰山，处理过余下琐事就来面圣。”
　　段业皱眉：“琐事？”
　　“是，知晓他们身份互换的人不宜过多。”
　　段业打眼往他身后看，才发现他身边常跟着的林一林二已经换了人。
　　“阿雁阿丰跟随鸿儿多年，他们……”
　　“没有。陛下不必忧心，二弟身边的人没有动，还有李师傅和齐泉。”
　　“齐泉？”
　　“是，阿丰说，如果将齐泉调走，只怕境儿会有疑心，所以也将他留下了。”
　　这是一层，再一个，齐泉和向境感情好，留着他，也能稍稍安抚向垣被送走给向境造成的缺失。
　　“……”
　　段业沉默许久。
　　书房里只有他们两人，段业不说话，向天漠亦不敢多言，只是沉默着。
　　“天漠兄，对不起。是朕对不住你们。”
　　向天漠赶紧起身拜倒：“陛下言重了，护佑羲国乃向家本分，若非垣儿无能，也不会使陛下忧心。”
　　“待鸿儿回来，朕想见见他。”
　　“是。臣一定转达。”
　　“向城快到生辰了吧？”段业抬手，使人带来一些礼物，“这些你带给他，朕乏了。”
　　“是，臣告退。谢陛下恩赐。”
　　向天鸿暂居辰山，主要就是带向境。
　　教给他二公子的职责，传授他向家的功夫招式，处理暗卫营的善后，封闭藕园，将向境送到暗卫营里居住。
　　“齐泉从前跟着垣儿，知道你该做什么，先让他再跟你一段日子，你若是不喜欢，来日你再自己挑。”
　　向境点点头：“齐泉很好，境儿不要别人。”
　　向天鸿想想：“行，那先让他照顾你，以后再说以后的。李师傅来了，你跟他去吧。”
　　“好，那境儿先走了。”
　　同样的训练，向境的完成度明显比向垣高，李眠生很满意，摸清向境的身体情况，开始逐步增加训练量。
　　“境公子，您歇会儿吧。”
　　齐泉看着向境一个人勤学苦练，很是心疼，埋怨李师傅干什么要留给他这么多作业。
　　“不行，呼，阿泉，你先不要说话。”
　　他得努力，他一定得努力，不然哥哥又会被他们接回来，好不容易把哥哥救出去，若是不能让父亲满意，岂非前功尽弃？
　　直到歇下来，向境才发现他的称呼问题。
　　“阿泉，你是不是觉得我抢了哥哥的位置，所以不肯唤我仲公子？”向境有些伤心，“我只是想保护他。”
　　“公子误会，属下只是不想忘，不想忘了您本不该承受这些。您是三公子，他才是哥哥。”
　　“不准乱说！阿丰叔叔听见，又要骂你了！”
　　“我没有乱说！您就不怨他吗？您明明可以不用遭受这些的，是他抢了您的，是他故意的！”
　　齐泉越说越激动，明明是向垣，是他故意输给向境，是他故意逃避，是他太没用，都是向垣的错！向垣只顾自己，丢下他和向境一个人逃了，都是向垣的错！
　　向境反反复复跟他商量，可齐泉怎么都不肯，说着说着，甚至开始掉眼泪，好像向境欺负了他似的。向境也不敢再多说，爬起来继续练习。
　　向境有天赋，进步极快，一年时间，就已练成缩骨，他也渐渐发现，除了累，并没有很不好。若是一直这样下去，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只是……
　　白衣碾碎一片枯叶，望向雾蒙蒙的天空。
　　“大将军，冬天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