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风去》沐川清酒

116、那年春，除却花开不是真

　　转眼又是一年春，辰山朝峰院里响着欢快的拨浪鼓和幼孩的咿呀。
　　“宜然，宜然，过来，到三叔叔这里来。”
　　向垣晃着手里的拨浪鼓，引着软榻上堪堪会爬的孩子一点点过去，实在着急，想伸手去抓，一下失去平衡栽歪，好在有珏月时刻跟着她身后护着，检查过没有压到哪里后，继续放在榻上练爬。
　　向垣看一眼向境，他虽在看书，眼睛也时不时瞟一眼这边，遂开口同他说话：“二哥哥，宜然都一周了，一般孩子早会走了，她连爬都这么难，明日抓周可怎么办呢？”
　　向境微微叹气：“她刚来时哭声都弱许多，我能怎么办？总不能这么大点就开始喝药。”
　　天生的谁也没办法，只能等她长大些再说了。
　　虽说身子弱些，可宜然生的极好，玉雪可爱，软软一团，像绵软的年糕，即便是时刻要人照看也是高兴的。
　　“这么喜欢孩子，怎么不自己生一个？听大哥说，上个月在平城给你办了赏花宴，你可有中意的？”
　　“我同大哥说啦，待宜然周岁过了，嫂嫂就去给我提亲！不过不是世家小姐。”
　　“你喜欢就好。之前怎么也不和我说？”
　　向垣略有羞赧：“我去渡口，常遇见一个姑娘，慢慢熟识，不过……”
　　不过那姑娘还不清楚他的身份来着。
　　“我才不要呢！”方依念掀开门帘，皱眉不悦，也不怕会得罪林可仪，“这等大户人家，定是一时起色心，要我回去做妾的，哪怕你们吃饭用金碗玉碟，出门前呼后拥，我也不去。”
　　林可仪受向城之托来方家给向垣提亲，只是没想到这位方姑娘并不乐意。
　　“念念！”方夫人生怕她得罪人，当即喝止，又赔上笑脸，想要婉拒，“是啊，我们虽是小门小户，但这姑娘也是捧在手心长大的，嫁不嫁高门都无妨，做妾定是要委屈的。”
　　“几位误会了。”林可仪赶紧说道，“不是做妾，我家三弟尚未娶亲，此来是要娶方姑娘做正室妻子的。我家将军也并不在意门户，他同我说了，若是方姑娘愿意，自会八抬大轿上门迎娶，绝不会委屈姑娘的。”
　　“可……哎呀反正我不嫁他。”
　　两位老人对视，手足无措，不明白原因所在。
　　“三弟弟知道此举唐突，也不求姑娘立马给出答复。这封信和这幅画像是他让我带来的，姑娘细想想，三日之后，我再上门。今日就先告辞了。”
　　虽然向垣在方依念面前隐了身份，颇费了番时间周折，但好在方依念对向垣是有情的，不然也不会贸然拒绝林可仪的提亲。
　　只是向垣成了家，也就该从向府分出去了，向城本来就颇疼爱这个幼弟，无需向境说就给他备下了够他几辈子吃喝玩乐的东西。
　　“我专门找人看过，给你挑的好地方，你看看图纸，喜欢哪个，好让他们早日开工。”
　　向垣以为是给自己成亲的贺礼，忙不迭接过那一沓图纸翻看，还要一旁的向境陪他一同看。
　　向城淡然啜饮：“虽说分了家，但是朗月院和平风院我都给你留着，回来小住几日尚可。”
　　“分家？”向垣支棱起耳朵，薅住向城的衣袖，“大哥，我不要分家。”
　　“说什么胡话，不许耍性子。不分家，我还养你一生一世不成？”
　　“怎么不成？大哥哥这是嫌弃我了吗？我本就是大哥哥养大的，跟着你住一辈子又能如何？反正我不分家。”
　　说罢，直接将那些图纸一拍，侧过头，再不肯看。
　　向城看他犟，气不打一处来，压着脾气跟他掰扯道理：“我已经成家，将来向家是要传给仁儿的，你一直住在这不合适。何况我是将军，你将来为官，也不能再住在将军府啊。”
　　“那我不做官不就好了？我也没想登堂拜相，替你管着向家就好了。”
　　“向家是长子的责任，何时用你管？之前那是二弟不在，我要兼顾向家，辰山，朝堂，还要练兵。我忙不过来才找上你。垣儿，我自然舍不得你，可你不能一直住在向府，将来分家，又不是不让你回来。”
　　然而一通情理分说下来，向垣还是不肯，甚至拿不肯成亲威胁，气得向城扬手要打，又被他看得软了心，想着多劝上一劝。
　　“二哥哥不也没有搬去二公子府吗，凭什么一定要我走……就因为我是第三子吗？”
　　向境无奈道：“我也是要走的。只是殿下还没登基，我算不得名正言顺。你既说你管向家，那你必然知道当初二叔叔也是皇上登基之后才搬走的。”
　　向垣委屈巴巴地看着他，眼眶发红：“二哥哥，你帮帮我嘛，我不要分家。”
　　“……”
　　“大哥哥不要我了，二哥哥也不疼我了吗？”
　　说着，湿漉漉的眼睛里掉出两串眼泪，看得向境心中一疼，取出手帕给他擦泪：“好了好了，怎么还真哭上了？大哥，要不还是……”
　　岂料向城态度坚决：“不行。”
　　“岂能事事都顺他心意？我叫你来是劝他的，不是让你来帮他劝我的。
　　“我已经在着手准备你分家的事了，你愿不愿意都没用！”
　　向境追出去，遣退一众下人，浅笑着拉住向城：“大哥既容得下我，自然也不差一个三弟。”
　　“是我容不下他吗？他都要成亲了，就算现在不分，将来做官，他能继续住在将军府吗？就当是为了避嫌也得分出去啊。”
　　“大哥与三弟是亲兄弟，有心避嫌又能避到哪里去呢？你既说他是被惯坏的，就是在怪我了？大哥，就再纵他一时也无妨，外人说什么说便是了，我们何曾怕过？”
　　向境又叹了口气：“他从小就跟着大哥，长兄如父，在他身上最能体现。父亲也只与你亲近，再加上父亲去的早，我们两个，全是仰仗大哥才能有今日。你如今要他分家出去，与让仁儿分府独住有何分别？”
　　“……”向城长叹一声，终于妥协，“罢了，随你们高兴罢。”
　　他拍拍向境的肩膀，负手离去。
　　虽然不知向境为何这样爱护向垣，但他难得有一个这样在意的人，向城本身也不愿意向垣离得太远，看见他哭，心里终究是软了几分。向境极少这样跟他说话，其实他若想，如从前那般拿身份压自己也不是不行，偏偏向境低声下气地求他，更让他说不出拒绝的话。
　　就当是为向境罢。
　　夜里，向城早早就准备歇下，林可仪惊奇道：“你不是忙着给三弟弟准备分家的东西吗？这就没了？不多给他些？”
　　向城腹诽：我倒是想多给，他也得要啊。
　　“他闹啊，不肯分家，说要是真分他出去就不成亲了。”
　　向城忽然灵机一动，回身握着林可仪的手。
　　“要不你去劝劝，说不定他还能听两分？”
　　“与其我去，不如托二弟弟去劝，三弟弟最听他的话，他一说，保准管用。”
　　一提他俩向城就头疼：“你又不是不知道二弟多娇纵他，说话再管用也架不住他闹啊。这么大个人，说哭就哭，还不如咱们义儿。他一哭，二弟就什么也顾不上了，还反过来劝我。”
　　“既然这样，干脆把他们两个都留在向府，一世兄弟和睦，也未尝不可。”林可仪略有迟疑，“三弟弟若分出去，和二弟弟在一起的时间就更少了。”
　　他们兄弟感情好，就算要分家也该等向境离世以后再说。
　　向城刚要应，就见门被推开，露出两个毛绒绒的小脑袋。
　　“弟弟想母亲，孩儿心想，这时候母亲应当还未睡下，就将他带来了。”
　　“……”
　　“母亲，我……”
　　向长仁刚往前走了两步，向城开始赶人：“去去去，你母亲累了，别来烦她。乳母呢？怎么看孩子的？”
　　向长仁理直气壮：“可是弟弟想母亲了！”
　　“宜然怎么不找母亲？一岁大的娃娃都不吵闹，他都三岁了，该自己睡了。”
　　林可仪不说话，笑看向城赶两个儿子走，气呼呼把门一关，毛头小子似的跑过来要与她温存。
　　林可仪忽然道：“公公未曾纳妾是受时局所限，夫君膝下子孙单薄，不如……”
　　“不如什么？这两个小崽子就够烦人的了，整日缠着你，你都多久没好好陪陪我了？再来个女人，再生个孩子，我这日子还过不过了？”向城从背后环着她的腰身，“儿女双全是好，可三弟说了你再生育会伤身。如今义儿也大了，你喜欢，咱们从族里挑个好的，抱过来给你养，成不成？”
　　“罢了，何苦抢人家的孩子，有他俩也就知足了。”
　　向城纠结片刻：“其实……你觉着宜然如何？”
　　“她福气好，有二弟弟亲自带着，哪用别人插手？”
　　“她跟不了二弟几年……二弟没几年了。到现在没入族谱，不过是二弟舍不得。”
　　向城没再说下去，但林可仪能明白。
　　向境一时兴起收养了她，却根本带不久，只是余下时间里有个孩子做伴罢了。在她记事前，一定会给她找个新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