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15、相思本是无凭语,莫向花笺费泪行 ...
-
这几日,向境忙着安排统筹回山事宜,又要规划安抚好自己不在时的人事调度,忙的脚不沾地,不是在皇宫面圣就是在书房议事,要么就是去赴各场应酬。
虽说他不能喝酒,可该有的排场一点不会少,以至于段回峰只能在朝堂和宴饮上见到他,想在他临行前温存片刻竟成奢望,连句想念关心都要靠书信传达,待向境闲时看一眼。
说实话,段回峰有些后悔了。
但一想到平城底下暗潮汹涌,又迫使自己狠下心,多在政务上用功,才好早日接他回来。
不过几日,向境赶在盛暑天的尾巴在京郊与段回峰辞行。
原本段回峰是想一路送到渡口,可向境推脱说惹人误会,他一送出平城就要他回去。
段回峰看着向境,恋恋不舍,只是在外头,他没办法再去牵一牵向境的手,只能遵着礼数隔开几步同他说话:“你此去,一定要好生照顾自己。”
“臣是回辰山,自然不会出事。”
“可是辰山……孤若遇上什么事,也不得二公子相助了。”
其实他想说,辰山是向家地界,自开国划地就定下规矩,为防后人生异心,辰山只有向家人能进出,外人擅闯,格杀勿论。向境此去是去到最安全的地方,可他若再想见一见向境,却是难比登天。
段回峰暗自下定决心,他一定要解决那些旧族世家,根治谣言,让向境放心回来。
也好让他早日与向境再见。
向境忽然垂眸一笑:“若是哪日殿下成婚,臣还是会回来恭贺殿下的。”
段回峰以为他是怕自己会忘了他另娶他人,赶紧安抚:“你不用担心这些,孤自有安排。”
向境还欲说些什么,段回峰赶紧道:“二公子快些启程吧,若是晚了,夜里行船,风冷。”
“是,臣谢殿下关心。”
陪段回峰来送他的还有颜景岸颜景舟兄弟,李文檀等人,只是知道段回峰与向境关系的唯颜景舟一个罢了。
此刻他见二人说完话,才带着其余人上前一礼:“二公子保重。”
向垣趴在船舷上,风吹开散乱碎发,张开手指,顽皮的风从指缝穿过,很是惬意。
他最喜欢坐船回辰山。
风从耳畔吹过,拂乱发丝的同时带走那些烦忧,获得短暂的清明闲适。平城的大大小小都抛诸脑后,这段路程他可以什么都不用想。
甚至不能回来时,他都会跑到郊外渡口坐一会儿,远眺辰山,虽然水那边什么也看不见,可就是很舒服。
向境站在他身后,看向垣眯着眼伸手,感受风从指缝溜走,歪着头,像是在笑。
“三弟很喜欢辰山呐。”
齐泉打眼一瞧,满心鄙夷:只要有的玩,他哪儿不喜欢?
但是当着向境的面,他肯定不能直说,顺着说下去:“辰山人杰地灵,公子也会喜欢的。”
向境没应声,只是看着向垣,亦或是看着向垣身前那藏在云雾中的归处。
一路行船无话。
到了辰山渡口,天色昏昏,暮霭沉沉,向垣许久没回辰山,兴奋得很,披件披风指挥侍从侍女搬东西,向境看了他一会儿,觉着身上乏,去寻向城,同坐茶摊上小憩。
他去时,见一个十二三岁大的少年围在向城身边,端茶倒水,好不殷勤。
见他来,少年一愣,随即熟络道:“这位公子好生俊俏,不知是向家哪支的公子?”
他想的简单,能来辰山自然不会是别家人,只是他从未见过二公子,听别人说的多么厉害,睥睨天下,自然而然地以为是比向城更冷酷傲然的模样,故而没往那方面想。
这位公子周遭气势不矮,只是生的清秀,唯眉眼处一点厉色,是以他没猜到向境的身份。
向城咋舌,一拍少年后脑勺:“这是本将军的嫡亲弟弟,你长眼睛没?”
嫡亲弟弟?向垣也不长这样啊……
少年反应一瞬,赶紧磕头:“小民不知二公子驾到,小民该死。”
“起来吧,无妨。”
向境不爱与人计较,向城接过话打趣他:“什么驾到,二公子这是回家,小崽子,舌头丢哪儿去了?”
“一见了将军,腿都快跑断了,谁还管舌头在不在呢?”少年往返跑了两步,手脚利落地给向境上了茶,“若有什么要的,二公子吩咐便是。”
向境浅浅颔首,算作应答。
“别跟他一般见识,你久不回来,他们不认得罢了。我已经派人传令,开家宴,让他们来见你,”向城轻吐一口气,仿佛卸下什么重担,“其实早该如此,只是你总忙着,不得空,也不好教他们都去平城。平城族人你都见过,留在辰山的都是不多事的,没什么事用你费心。”
“大哥安排就好。”
“这小子伶俐,倒是比平城那边的讨喜。”
“大哥得人爱戴,是好事。”
向城笑骂:“什么爱戴,就这小子天天无事献殷勤。”
“向将军,您这话说得我可不爱听了,什么叫献殷勤?明明是一片真心。您不信,今日我就把心剖给将军看!”
向城笑着一拍他的头:“别贫了,忙你的去。”
“大哥,他是谁啊?”
“嗨,我也不认识。”
“嗯?”
“好久之前了,父亲遣人送回来一个孩子。”
“孩子?”
“是啊,尚在襁褓。那时垣儿都八九岁了,向府没有乳母,时局动荡,也没精力养孩子,我就找了一对年老无子的夫妻,把孩子交给他们了。”
少年给邻桌上茶时听见,见缝插针:“是呀,多亏向将军心善,不然我早不知死在哪儿了。”
向境不说话,出神地望着那人。
“二弟,怎么了?你认识他?”
“不,不过看着面善,兴许有缘呢。”向境顿了顿,喝茶掩饰低语,“父亲还会做这样的事啊。”
“我知道,他对你总是严厉苛责,没有尽到人父的责任。你怨他也好,不怨也罢,大哥都能理解。”
“大哥,都是过去的事了,太久了。”
太久了。
久到,他都忘了那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只记得鞭子抽在身上,好疼好疼。
那时候他都不会怨,更不会分辨鞭痕里有没有生涩的咸味。
重盈堂里,向家人第一次见到了他们的二公子,向城将辰山令牌收回,交到向境手上。
“日后我不在,辰山大小事务都归二公子管,他乍一回来,很多人事不清,先前管事的几个明日午后去议事厅。”
向境回来长住,可向城还是羲国将军,不能久居,待几日就要回平城,把事务交给向境,不用他真的费心,主要能有人时常陪他说话解闷。
“我从平城回来,原是想歇段日子。没什么事,你们不必过来同我请安,逢初一来一回就是。若有事,去议事厅寻人来报,朝峰院不可轻易踏足,记清了吗?”
向境扫视一圈:“还有事吗?”
一个约莫二十多岁的男子匆匆出列,怀里抱着一个孩子。
“前几日辰山石园大火,带走了她的双亲,她无人可依,被送到我这里。
“只是我家夫人病重,又要照顾两个孩子,已经分身乏术,也没有多余的精力了。只是各亲族都有自己的事,我实在走投无路了。”
“那你想如何?”
“若能教养在二公子膝下……”
向境不可察地皱起眉头:真当他这里是什么洞天福地吗?
“她没了娘亲,又体弱多病,求二公子垂怜,给她个去处罢。”
倒是巧了,没了母亲,体弱多病,可不是同向垣一样?左右他闲来无事,暂且养着吧,而且有乳母,他无需太费心。
“叫什么名字?”
“回二公子,尚未取名。”
向境起身一步步到他跟前,那人愈发惶恐,身子愈伏愈低,眼见那孩子被他挡的严实,看也看不见,向境有些烦:“我吃人吗?抬起头来。”
他俯身掀开包着女婴的包被。
“你想同我走吗?”
她不过一个百天大的娃娃,能知道什么?
谁知她仿佛真的听懂了,啊啊应了两声,睁开眼睛,乌黑的瞳孔映出向境。
若说方才只是因着她的身世生了怜悯之心,眼下向境是实打实提起了兴趣,避开齐泉,自己就将这孩子抱起来。
“你方才说你妻子病着?”
“是。”
“飞絮,去找几个乳母,雨痕,去账房支给他银子,走我的账。”顿了顿,向境又道,“日后,她就与你无关了。”
“是,谢二公子开恩,必不让公子为难。”
向境那边安顿下来,段回峰这边却不好安顿。
已经不知第多少次,段回峰打发葫芦出去问:“城兄回来了吗?”
“大将军昨日才回去,殿下再等等。”
“也没人回来送信吗?”
“大将军很快就回来了,用不着写信的。”
“那他回来了吗?”
“……”
葫芦欲哭无泪:“殿下,您若真的想念二公子,不如您写了信,属下让人送过去吧?”
烦躁的心得到安抚。
好主意!
段回峰大步走到书案前提笔铺纸,心里蕴了千千万万句,等不及要寄给向境看。然而刚蘸墨,却提笔忘字,什么也写不出。
他呆愣了好一会儿,葫芦也不敢打扰,直到笔尖不慎碰到纸面,晕染开一大块墨色,段回峰才黯然叹气,独自回到寝室,不知在想些什么。
“殿下,李公子来了。”
“让他去书房,孤很快就来。”
不能颓废了,他得趁早解决了这些事,才能早早接回向境,让他再无忧愁,好好做他的二公子。